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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跑着来的。”首席书记说道,“我前来告诉您,遗嘱全合乎手续,一定能得到法院的认可,由您执管遗产……您会有一大笔财产。”
“我,一大笔财产!”施穆克觉得别人会怀疑他贪心得很,感到很绝望,嚷叫了起来。“可是,”索瓦热女人说,“治安法官拿着小布条和蜡烛子在做什么呀?”
“啊!
他是在贴封条……——快来,施穆克先生,您有权利在场。“
“不,还是您去吧……”
“可是,既然先生是在自己家中,这一切又都是他的,干麻要贴封条呢?”
索瓦热太太对法律的态度完全是女人的那种方式,完全以自己的好恶来执行法律。“先生并不是在自己家里,太太,他是在邦斯先生家;许都是属于他的,可是,作为一个受遗赠人,要等遗产执管令发出之后,他才能够拥有构成遗产的一切东西。 遗产执管令要由法院来发。 可是,如果被立遗嘱人剥夺了继承权的继承人对遗产执管令提出相反意见,那就要打官司……这样一来,就不知道遗产到底将归谁,所以,一切有价之物都要封存,并由继承人和受遗赠人双方的公证人在法律限定的期限内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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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遗产……情况就是这样。“
施穆克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完全给搅糊涂了,他脑袋一仰,倒在了坐着的扶手椅靠背上,觉得实在太沉了,再也支撑不住。 维勒莫跟书记官与治安法官交谈起来,以执行公务者的冷静态度,看着他们贴封条;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只要没有继承人在场,他们总难免不了要对这些直到分配遗产时才能启封的东西议论一番,说些打趣的话。 最后,四个吃法律饭的关上了客厅,回到了饭厅里,由书记官来封门。 施穆克跟个木头人似的看着他们履行手续,只要是双扇的门,他们左右都贴一张封条,然后盖上治安法庭的印戳;如若是单扇门或柜子,就把封条贴在门缝上,把门板的两边封死。“到卧室去。”弗莱齐埃指了指施穆克的卧室,那房门跟饭厅是相通的。“但这是先生的卧室!”索瓦热太太冲上前,站在房门口,挡住了这几个吃法律饭的。“这是公寓的租约。”可恶的弗莱齐埃说,“我们是在文书中找到的,上面写的不是邦斯与施穆克两位先生的名字,仅写着邦斯先生。这一套公寓都属于遗产……再说,”他打开施穆克卧室的门,“看,法官先生,里面放满了画。”
“没错。”治安法官马上接受了弗莱齐埃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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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弗莱齐埃的果子
“等等,先生,”维勒莫说,“受遗赠人的资格到现在还无争议,你们想现在就把他轰出门外?”
“有,当然有争议!”
弗莱齐埃说,“我们不同意交付遗赠。”
“有什么原因?”
“您会知道的,我的小兄弟!”弗莱齐埃含讥带讽地说,“现在,我们并不反对接受遗赠人把房间属于他的东西取走;但房间必须封起来。 先生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住去吧。”
“不,”维勒莫说,“先生一定得留在他的房间中!……”
“怎么样?”
“我要叫法院对你们作出紧急判决,”维勒莫说,“当庭宣布我们是合租这个公寓的房客,你们不能把我们赶走……至于画,你们尽管取走,要分清哪些是死者的,哪些是我主顾的,可我主顾会留在这里的……我的小兄弟!……”
“我走!”老音乐家听着这场可怕的争吵,突然来了精神,说道。“这还算便宜了您。”弗莱齐埃说,“您这样走,还可给您节省去一些花销,因为这桩附带的官司,您是赢不了的。 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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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上写得明明白白……“
“租约!租约!”维勒莫说,“这可是个信义问题!……”
“这是证明不了的,就像刑事案,只凭人证还不行……您准备请人去鉴定,去核对……要求进行中间判决,按照一系列的诉讼程序来办吗?”
“不!不!”施穆克害怕地嚷叫起来,“我走,我搬走……”
施穆克过的是哲人的生活,是那么简单,无意中成了一个犬儒主义者。 他仅有两双鞋子,一双靴子,两套衣服,一打围巾,一打袜子,一打手绢,四件背心和一只漂亮的烟斗,那是邦斯连同一个绣花烟袋送给他的。 他一气之下,走进房间,捡出他的所有衣物,搁在一把椅子上。“这些属于我!……”他如辛辛纳图斯那样天真地说,“钢琴也是我的。”
“太太……”弗莱齐埃对索瓦热女人说,“请人帮个忙,把这架钢琴抬走,搬到楼梯平台上去!”
“您的心也太狠了。”维勒莫跟弗莱齐埃说,“这件事由治安法官先生作主,要发号施令,有他呢。”
“里面有不少贵重的东西。”书记官指了指房间说。“再说,”治安法官指出,“先生是自己想出去的。”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顾!”维勒莫把火全撒到施穆克身上,气哼哼地说,“您简直是个软蛋!……”
“在哪里死都一个样!”施穆克走出门外,说道,“这些人长得跟老虎似的……我叫人来取这些破东西。”他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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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到哪儿去?”
“听任上帝的安排!”受遗赠人做了一个无所谓的崇高姿态,回答。“一定要人来告诉我一声。”维勒莫说。“跟住他。”弗莱齐埃凑到首席书记耳旁说。他们指定康迪纳太太看守被封存的东西,并在现款里先拿出五十法郎,作为她的酬金。“事情进展顺利。”等施穆克一走,弗莱齐埃对维代尔先生说,“如果您愿意辞职,如果位置让给我,请去找德。 玛维尔庭长太太,您肯定能跟她谈妥的。”
“您遇到了一个脓包!”治安法官指了指施穆克说。 施穆克站在院子里,向他那套公寓的窗户看了最后一眼。“对,事情已经有把握了!”弗莱齐埃接着说,“您可以放心地把您孙女儿嫁给布朗了,他快要当上巴黎盲人院的主任医生了。”
“到时再说吧!——再见,弗莱齐埃先生。”治安法官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打了个招呼。“这人真有两下子,”书记官说,“一定能飞黄腾达,这家伙!”
当时为十一点钟,德国老人心里一直想着邦斯,像个木头人似的走上了从前与邦斯常在一起走的路;他不停地看到邦斯,觉得邦斯就在身旁,最后走到了戏院,他朋友多比纳刚刚擦完了四处的灯,正从戏院走出来,一边想着经理的霸道。“啊!这下好了!”施穆克挡住可怜的当差,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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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比纳,你有住的地方吗,你?……”
“有啊,先生。”
“你有家吗?”
“有家,先生。”
“你愿意管我的膳宿吗?
噢!
我自然会付你钱的,我有九百法郎的年金……再说,我也活不久了……我决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什么都吃!我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斗……你是唯一与我一起哀悼邦斯的人,我非常喜欢你。“
“先生,我很高兴;可是您要知道,戈迪萨尔狠狠地治了我一下……”
“治你?”
“也就是说他恶狠狠地整了我一顿?”
“整你?”
“他骂我掺和您的事情……您要是到我家来,一定千万要留点儿神!但我怀疑您能呆得住,您不知道像我这种穷光蛋的家是个什么样子……”
“我宁愿住在心肠好,怀念邦斯的穷人家里,也不想跟人面兽心的家伙住在杜伊勒利宫!我刚刚在邦斯家看到一群老虎,他们好像要把什么都吃了!……”
“来,先生。”当差说,“您自己去看吧……我们有间小阁楼……和我妻子商量商量。”
施穆克像只绵羊似的跟着多比纳,由他领着走进了一个可称为“巴黎之癌”的肮脏的地方。 这地方叫波尔当村。 一条极窄的小巷,两旁的房子都像是房产投机商盖的;小巷径直通篷迪街,巷口正好被巴黎的肿瘤之一,圣马丁门戏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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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遮住,黑漆漆的。巷子的路面比篷迪街的马路要低一截,沿着斜坡伸向下方的马图兰杜坦普尔街,最后被一条里弄挡住了去路,能成了一个字形。 这两条相交的小巷里,一共c有三十来幢七八层高的房子,那院子里,楼房里,是各种各样的货栈、加工厂和工场。 简直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圣安杜瓦纳郊镇。 里面有雕铜器的,做家具的,加工戏装的,制玻璃器皿的,绘瓷器的,总之,五花八门,式样新奇的巴黎货,这里都有人做。 这条巷子跟它的商业一样肮脏,兴旺,大小的车辆,来往的行人,把巷子挤得满满的,看了就叫人恶心。巷子里密集的人口和周围的事物和环境倒也协调。 居民们都在工场、作坊做事,一个个都精通手工艺,把一点聪明才智全都用在了手艺上。 多比纳就住在这个出产丰富的村子中,因为房屋的租金很便宜。 他家的那套房子处在七楼,能看到几座还残存的大花园,那是篷迪街三四家大邸宅的花园。多比纳的住房包括一间厨房和两间卧室。 第一间是孩子们的天地。 里面有两张白木小床跟一只摇篮。 第二间就是多比纳夫妇的卧室。 吃饭在厨房。 上面有一间所谓的阁楼,盖着锌皮,高六尺,顶上开了一个小天窗。 要上阁楼去,就得爬一道又窄又陡的白木梯,拿建筑行话说,这种梯子叫作磨坊小梯。 小阁楼就作佣人卧室,这样一来,多比纳的住房也可以说是一套完整的公寓了,租金因此而定为四百法郎。 一进屋,有一个小门厅,起到了遮掩厨房的作用,门厅靠朝向厨房的一个小圆窗取光,事实上只有卧室门、厨房门和大门这三扇门中间的一点位置。 三间屋子都是方砖地,墙上贴的是六个苏一卷的劣等花纸,纯粹作装饰用的壁炉象滴水石,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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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俗里俗气的仿木色。全家五口人,有三个是孩子。所以,墙壁上凡是三个孩子的胳膊够得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一道道很深的痕迹。 有钱人绝对想象不到这家人的厨房用具有多简单,一共只有一口灶,一只小锅,一个烤肉架,一个带柄的平底锅,两三把圆顶盖一只煎锅和大肚水壶。 餐具都是白色和棕色的陶器,全套也仅值十二法郎。 一张桌子既当餐桌又当厨房用桌,另有两把椅子和两张小圆凳。 通风灶下,堆着木柴和煤。 一个墙角处放着一只洗衣服用的木桶,一家人的衣服往往要等到夜里才有时间洗。 孩子的那间屋子里,拴着不少晾衣服的绳子,墙上贴着五颜六色的戏院海报和报上剪下来或彩图说明书里撕下来的画片。 屋子的一角放着多比纳家长子的课本,晚上六点钟父母去戏院上班时,家里的事显然是由他来主持。 在许多下等阶层的家庭里,孩子一到了六七岁,对弟弟妹妹就要负起母亲的重任。通过这一简略的描述,各位自可想象到,拿一句已经很流行的俗话说,多比纳一家人虽穷,但清清白白。 多比纳大约四十岁,老婆三十来岁,叫洛洛特,原是合唱队的领唱,据说做过戈迪萨尔的前任,那个倒台经理的情妇。 这个女人以前长得的确很漂亮,但前任经理的不幸对她的影响极大,最后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以戏院通行的方式,与多比纳一起过日子。她毫不怀疑,等到他们俩每月能挣到一百五十法郎,多比纳一定会按法律补办结婚手续的,哪怕只是为了他疼爱的孩子有个合法的地位。 每天早上空余的时候,多比纳太太为戏院的商店缝制戏装。 这一对勇敢的戏院小工拼死拼活,每年也只能挣九百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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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层!”多比纳从四楼起就这样给施穆克说;施穆克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压根就不知道是下楼还是上楼。多比纳跟所有的当差一样,身穿白布衣裳,他一打开房门,就听得多比纳太太大声嚷着:“快,我的孩子们,别吵了!爸爸来了!”
孩子们对父亲恐怕正是爱怎样就怎样,所以老大照依然着奥林匹克马戏团的样,用扫帚柄当马骑,在指挥冲锋;老二在继续吹他的白铁短笛,老三尽可能地紧跟着冲锋主力部队。 母亲在缝一套戏装。“别吵了,”多比纳声音吓人地嚷叫道,“再吵我可要动手揍了!——非得这样吓吓他们。”他压低声音对施穆克说,“喂,亲爱的,”当差对女引座员说,“这位就是施穆克先生,那个可怜的邦斯先生的朋友;他不知道该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