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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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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接着我转身用力而决绝地推开了门,外面的风很冷,从我的领子灌入了我柔软苍白的身体,但我屏住呼吸,走了一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我们都没有说话。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们。


第三部分比太阳更早升起的(1)

    在平原的尽头,还可以闻到平原湿润,温暖,无知的气息,山峦就迫不及待地出现了,带着大块的土黄岩石和充满昏昏欲睡之绿的灌木,激烈地从大地上出现了,挤压着平原柔软的身体,发出粗重的喘息。    
    在长途汽车上,我无时无刻不听到这样的喘息,随着车轮颠簸,从左耳传到右耳。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眼睛看着窗户外面某一个空白的焦点。长途汽车很脏,到处都是浓痰的味道,那些人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在我身边的男人往过道上吐了一口痰,然后摸出一包饼干,吃了起来。    
    长久的沉默,我拿出一本书,试图看,然后又停下。耳朵里面听见尖叫声响起来,平原被山峦截断的声音,充满血腥的意味:啊!啊!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打开窗户,猛烈地,呕吐起来。    
    在剧烈的震动中,山峦夹杂着天空劈头盖脑向我袭来,把我砸得头昏脑涨,张开嘴,把身体剧烈呕出就是,然后,用手抹掉嘴唇边的不明物体,哑着嗓子,说出了八个小时之中的第一句话。长久的沉默以后,发出声音这件事情变得新奇又陌生。我对司机说:我要下车。    
    我小心翼翼发出这四个音节,好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确定无误以后,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对他说:我要下车!    
    平原的尽头和山峦的尽头是漩口镇,我像另一堆呕吐物那样被长途汽车呕吐在此,面色灰黄,几乎提不住行李,确认脚下的土地终于没有颤动以后,直起了腰来深呼吸。    
    我想要详细描述我所嗅到的第一口属于这个镇的空气,可是又怕被指责为过分啰嗦。它充满了潜伏之物,好像有一吨重,压下来,看不见河流,可是闻到河流,看不见平原,可是闻到平原,夹竹桃,猫,狗,床单,看不见,可是,骚动,不安。    
    这一切转瞬即逝,被有一吨重的空气压着,迅速沉入泥土之中了。    
    我只好像新生的婴儿那样,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抬头,看整个陌生的城镇。    
    漩口镇看起来就像一座被废弃的小镇,大概是下午四五点钟,穿越小镇的惟一一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阴天,空气带着前几天下过的雨的气息,两排灰色的平房挤在山和山的空隙中,远一点的山坡上是一座被废弃的砖厂,每一扇玻璃都碎掉了,烟囱像终于死掉的哮喘病人那样沉默着,在幻觉中冒出沉黑色的雾气。    
    在平原上我听过关于漩口镇的传说,关于被废弃的砖厂。在它还没有谜一般消失以前,是方圆百里最为著名的砖厂,烧出来的青砖像陶瓷一样美丽,钢铁一样坚固,砌成了城墙,传说可以万年不倒,然后,砖厂就消失了。    
    在可以一眼从镇口望到镇尾的山间小镇漩口,第四招待所是惟一一座两层楼的建筑,看起来巍峨得让人发笑,二楼露台上种了大片的夹竹桃,还有别的花朵,和山中所有的花朵一样,鲜艳得像美人的舌头。招待所再往后,当然就是山了,发出雷鸣般的吼叫,生长出来的山峦,面带宽容和沧桑,凝望这些细小的建筑。    
    我是在走进招待所的第一眼看见招梅的,她坐在门口,靠着贴满了陈年报纸的墙壁,很专心地打一件桃红色的毛衣,然后抬起头和我打招呼,问我说,要住吗。    
    她的头发长到肩膀,略带拳曲,柔软的质地,眼睛不大却很黑,皮肤白得像患有某种绝症,一笑之间是那样迷人,问我说,你是要住吗。    
    在经过无数的农民工和沿途买小吃的中老年农妇的折磨之后,我带着哥伦布的愉悦看见了招梅,她问我说你要住下来吗,我一愣,然后点头,我说,是啊。    
    漩口镇就是从我在第四招待所住下来的那天晚上开始下雨的。    
    第四招待所有一个全世界最为像传说中那种神秘温暖甬道的走廊,开裂和充满潮湿痕迹的墙壁用报纸层层遮盖起来,可是黑色却透出层层报纸,在昏黄的灯光下展现在我的面前,好像没有尽头的潮黑,越往里,越黑,越温暖。    
    我住在二楼,一楼有一群来历不明的男人在打麻将,招梅拿着钥匙带我上楼,她对我笑,说,楼上安静一些。    
    她埋头给我铺床,床单是大红色的,发出阳光和洗衣粉的气息让我略略安心,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而地板是木头的,走上去,它就发出一声潮湿的,撒娇的呻吟,一步一唤。她收拾好房间,把窗户给我打开,钥匙给我,然后关门走了。    
    我躺在床上,抬头看天花板上各种不明的痕迹,并且猜测它们的来历,平息晕车过后未尽的昏眩,半个小时以后,开始下雨了。    
    楼下隐隐传来打麻将的声音,一个男人大叫说,和了和了我和了!    
    然后我的小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弯着腰下去找招梅,我说,这附近有什么医生吗,我肚子痛。她端来凳子给我坐下来,又拿热水给我喝,手忙脚乱,碰翻了一个空花瓶,她说,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我想她一定被我苍白的脸色以及满脸的泪水吓到了,所以她白得不像话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莫名的红色。她说,我去给你找人。    
    不要让病人单独留在房间里。这是我能给所有人最后的忠告。在招梅离开的时间里,剧烈的疼痛像蛇一样随着雨声起舞,从我的小腹一路蔓延到大脑,而我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远处欢乐的麻将声像打雷一样震动着我脆弱的神经,然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用他略带冰凉湿润的手指抬起我的脸,他说,你怎么了?    
    平生第一次,我如此无助地仰望一个像山峦般生长起来的陌生男人,眼神模糊,甚至脑子也是模糊的。    
    他浑身带着湿润的气息,因为在下雨,头发像煤炭一样黑得奇怪,他蹲下来近乎粗暴地按我的腹部,说,是这里痛?还是这里?    
    我的皮肤感受到他的温度,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因为满脸泪水,我看起来一定糟糕透了,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依然皱着眉毛看我,他说,你哭什么哭,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个男人就是顾良城。    
    漩口镇独一无二而孤独的兽医,俊朗沉默的少年,顾良城。


第三部分比太阳更早升起的(2)

    几个月以后,在一个雨后的黄昏,我躺在顾良城破烂房子的宽大木床上,看见斜上方的墙角上有一只黑色的蜘蛛在辛劳地结出一个猪尾巴形状的网,我就对他讲到我们的初次相识,他却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象。    
    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埋头在床对面的一张破桌子上写着什么,停了一下,他说,把衣服穿好回招待所去吧,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待着。    
    我于是沉默地起身穿衣服,把一件桃红色的高领毛衣给穿反了,但我毫不在意,套上棕色的灯心绒外套,对他说,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依然埋头在那小破桌子上,点头说,嗯。    
    从顾良城的兽医诊所到第四招待所大概有五分钟的路程,我是在第三分钟来到的时候哭出来的,漩口镇那重达两吨的空气压得我喘不过气,和着所有的暧昧的液体气味,好像硫酸那样刺激着我的嗅觉和视觉,让我的泪水滚滚而下。这时候我看见招梅顺着路从招待所方向面带桃花地走来了,白色的皮肤上有粉红的印迹,她穿一条白色的裤子,桃红色长毛衣,看见我,对我笑着打招呼,她说你回招待所吗,帮我看着点,我今天晚上有事情,不回去了。    
    她对我的眼泪熟视无睹,在漩口镇,所有的人都变得对我的眼泪熟视无睹,他们习惯了此地平原和山峦间那暧昧的,催泪瓦斯一样的空气,再也不会哭泣,也对我的眼泪表示出极大的习惯,就好像每天都需要小便那样。    
    那天晚上我和第四招待所一楼的那几个男人打麻将,手气极佳,连着和了十二次,我对面的男人脸色很难看,可能两边的也一样。他肤色黝黑,鼻子上面毛孔极大,鼻孔略略上翻,他说你很厉害啊看不出来。    
    我一言不发,把麻将一张张撞得噼啪作响,然后猛然推倒,和了,我说。    
    那个男人愣了几秒钟,终于站起来一把把桌子推倒,麻将像流弹一样砸到我的身体上,他骂我说:婊子!你明明就在作弊!    
    另外几个男人也纷纷站起来说,不玩了不玩了,这婊子作弊!    
    漩口镇的人们习惯用婊子来形容一个女人,我知道他们毫无恶意。他们离开以后,我开始收拾一地的麻将,把各种花色从小到大排列起来,堆在地上,堆成一个长方体。    
    我先用左脚轻轻踏上去试了试,然后把右脚也踏了上去,非常结实,我满意地抬头寻找一个可以挂布条的地方,同时身体略略后倾,就在这时候麻将轰然倒塌,就像一场巨大的山体塌方,我闷声不响摔到地上,鼻子狠狠撞到冰冷的木地板。    
    我的鼻子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出血的,毫无感觉,只是略略湿润而冰凉,我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鲜血一滴滴滴到地面上,带着玫瑰红的色彩。    
    外面几个男人听到响动,冲了起来,我惊讶地看见我自己被那个鼻孔朝上的男人扶起来,他说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我更加惊讶地看见我自己把这个丑陋的男人一把抱住,在一天之内第二次,号啕大哭起来。    
    鼻孔朝天的男人张二是砖厂破产之前的最后一批工人,铺花砖的一把好手,他的工作是往窑里面砌砖,把那些坯子堆成坚固而稳定的形状,然后等待烈火焚烧。张二说,在那段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在还未被废弃的小镇漩口,他常常站在砖窑底部,一边砌砖一边抬头向上望,他说你知道吗,我看见窑顶那个洞,我就像看见一个最美的女人那样激动。    
    砖厂破产以后,他不愿意离开,就在漩口镇第四招待所住下了,天天靠和不同的人打麻将出老千为生。他带我去参观废弃的砖窑,隐藏在无数的山峦之间毫不起眼的小土包,长满了杂草。张二熟练地带着我在草丛中穿行,跳过隐蔽在草丛中的一堆堆废掉的砖,然后推开窑门,说,进来吧。    
    我走进去,窑里面还有一些砖堆着,长着青草,因为人烟稀少,空气有三吨重了,而我站在窑中间向上看,那个遥远的,遥远的洞穴,阳光穿透进来,像山一样,让人无端想要尖叫。    
    我想我明白张二的感觉,这个窑就像一个巨大的子宫,母亲的子宫,然后,往上,顺着甬道,我们破蛹而出,升上了天堂。    
    没有比这个更合适自焚的地方了。我告诉张二。    
    张二摸出劣质香烟狠狠抽了两口,我听见烟丝在空气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他突然大笑起来,他说你不知道吗,砖厂破产之前,的确是有人在这里自焚了,那个人,是漩口镇的老兽医,顾良城的父亲。    
    兽医顾良城是整个漩口镇最为阴郁俊朗的少年,让所有的少女趋之若鹜,并且,他从不为任何人看病,他的病人都是很莫名其妙的,一般是猪或者狗连牛都没有。在贫瘠的漩口镇,人们靠在山地上种植玉米为生,到处都是乱石和陡坡,于是农田见缝插针般屈辱地存在,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沉默地,在土地上作画。    
    更多的人离开了这里,因为平原几乎就近在眼前,只需四个小时的车程。男人,女人,少年的花朵,离开了这里,到平原去,那些暧昧的空气诱惑了他们的心灵,到平原去,到平原潮湿温暖的土地上去。    
    顾良城留了下来,在人烟稀少的漩口镇,固执地成为了一名兽医,并且,从不为任何人看病。    
    因此,我也想到,或许关于我和他的相识,就是我自己的想象,因为他是从不为人看病的,张二坚定地告诉我,自从他父亲死了以后,他从来没有为人看过病,也很少和人说话。    
    第四招待所的女招待招梅是他的公开的情人,毫无选择和悬念,他们是漩口镇留下的最后的青年男女,英俊的少年和美丽的少女,一段传奇。    
    关于漩口镇,传奇太多,秘密太隐蔽。我坐在第四招待所破旧的大堂中,看那本久久没有看完的书,突然想到,为什么这个招待所要叫做第四招待所呢,前面三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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