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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分地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当即凑上前,想要查看下他的伤势。谁料,她刚刚一靠近,他便小心地瑟缩了下,几不可察地重新拉开了同她的距离,似乎已经被她这半日来有意无意的伤害给弄得怕了,也生成了“应激反应”了一般。
看着他略显单薄纤瘦的身体和尚未脱去稚气的黧黑面庞,施静苦笑了下,暗道自己大约果然是已经疯魔了。外表如此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自己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们看成一个人呢?
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她竭力忽略心底那隐约的不安,朝着无辜被自己暴打的少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许公子,实在抱歉,我方才不是有意要伤你,只是……”
想起刚才那个瞬间,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就是,她定然是中了邪了吧?不然,为何忽然会那般地失去理智?
只是,如果照实说,一定会被当成疯子来看吧?
说不定,她早就已经他被当成了疯子了。
得要是怎样的变态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打人呢?
说他像自己曾经的对头,还是个曾经亲眼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对头?
那么除了被当做疯子之外,恐怕还要加上一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
一想到这些,施静就觉得心乱如麻,话到了嘴边,也就没有了说的欲|望,反正,事已至此,怎么说都没有用的吧?解释也好,辩白也罢,都不过是想要求得个自己心安罢了,根本就是于事无补,不如还是省省好了。
她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索性立刻停下了话头,径直对着许夜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是许公子还信得过我,便先叫我瞧瞧你的伤势如何吧?”
不知道她方才胡乱间出的那一掌打到了什么要害的部位,许夜这一次似乎伤得颇重,连吐了好几口血之后,方才缓过一口气来,一面剧烈地咳嗽着,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我不……怪你……”
施静看他咳得厉害,唇边一抹殷红,十分虚弱,心中也不免愈发难受起来,试探着道:“公子可是难受得紧?”
许夜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缓了半天,才继续道:“我不怪你,只因……这不是夫人的本意。想必夫人方才,又想起了……想起了他是么?”
施静听得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得一凛,半响才轻叹道:“不错,方才见了许公子,我便如同中了邪一般……”
许夜微微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那个人对夫人来说,果然是十分重要之人罢。”
施静苦笑道:“许公子说笑了。若说重要,倒也当真是重要得紧了。想我一生之中,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若不是他,至少小白他不会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们母子也不会身处两地、骨肉分离……就连我方才这一掌,算来也是许公子替他受的。”
施静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是在咬牙切齿了。
许夜却十分平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就在施静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昏过去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低声而又缓慢地道:“若是这一掌,能够化解夫人的怨怒,我倒也不算是白受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奇怪了,施静心中不由得一动,正想着要问些什么,却见那许夜忽地低声笑了下,喃喃道:“我可是也有些糊涂了……夫人既说过那人已死,想来一切恩怨,便已归尘土了罢?”
施静叹息道:“本该如此的,只是,一日未寻得小白,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当真是便如同着了魔了似得,让许公子见笑了。”
许夜苦笑道:“所谓母子连心,夫人心系小白公子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我有句话,如鲠在喉良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施静忙道:“许公子客气了,不知是什么话?请但说无妨。”
许夜又咳嗽了好一阵,方才接着道:“在下虽则愚钝,然则此事的内情也曾听夫人讲述过一二。有些许疑惑,今日斗胆,想同夫人说上一说……夫人不觉得,那人本与夫人交好,竟无缘无故如此做,实在甚为蹊跷,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
无花那件事,施静同楚留香都十分有默契地并未对外声张。他虽然可恶,但是既然已经以死谢罪,偏偏还故意弄出个相当刚烈悲壮的样子,倒是让亲眼目睹这一经过的施静和楚留香心中都不大痛快。
再想想天峰大师辛劳一生将他抚养成人,对这恶僧也未必没有感情,他们便是碍着天峰大师的情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未料到,到了最后,天峰大师却亲自出面替他这个不孝弟子赔罪,甚至坚持自逐出少林门墙,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施静唏嘘不已之余,也就更不想提起这件事了。
于是这个几月前在江湖中轰动一时的大事,终究还是因为当事人们的低调而渐渐沉寂了下来,甚至都根本没有来得及流传太广,便近乎销声匿迹了。
“无花”这个曾经代表着江湖中最完美、最正义、最全能的名字,却成为了很多人永不想再提的过往。
虽然这里不过是个边陲沙漠,但是施静仍是依着习惯没有提起他的名字,通篇只用“那人”、“某人”之类代替。
这许夜虽然看不出来历,但显见得也是出身江湖之人,对无花这事也未必一无所知。只是他既然不点破,施静便也不说破。两人原本一直相安无事,却没有料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竟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施静暗暗吃了一惊。
她有心恶意揣测下这少年的用意,但是,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总算还是没有完全被怒气和痛恨冲昏头脑。
仅剩下的那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这少年说得也不无道理。
所谓旁观者清。
连他都看出来,自己对这个人的情绪,太过于强烈了吧?
其实,她一直如此痛恨着无花,是不是本来就是因为,她此前对他太过于信任和依赖?所以一旦遭到背叛,便竟恼羞成怒?
少林高徒的光环、天纵英才的盛名、少年俊美的容颜、温柔体贴的性格、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本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东西。
即便再不想承认,施静也是个女人,也有着女人的通病。
总是难免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而对潜藏其后的暗影毫无防备。
那个人曾如同盛开在暗夜的优昙花一般,照亮她干涸已久的内心,然后,却在她心湖微漾之际化为熊熊地狱之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没有期待,便不会有痛恨。
她果然还是着相了呢。
施静低头苦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错,或者他是有苦衷的罢,但这已不再重要了。公子的伤口可还痛么?待我为你查看查看罢。”
许夜终于不再躲避她的手,乖乖让她捏住了肩膀手臂,由得她探查。
施静对医术虽然不至于一窍不通,但其实也不过是略知毛皮,并不能算做是十分精通。故而她除了探查出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之外,倒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妥之处。所以她自然便也错过了许夜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稍后的如释重负。
看出了许夜的伤势颇重之后,施静便又想发挥自己那“常春诀”的治疗功能,给他疗伤。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许夜竟拒绝了。
他的理由很充足:
“我皮糙肉厚的惯了,身上也带着伤药,不需劳烦夫人耗费精力,歇息一晚便就无事了。”
施静看出他似乎对她仍有些疑虑,便以为是她方才那一掌打的太狠了,多少给这可怜的孩子留下了些心理阴影,所以对她的功力本能地有些抗拒了。
她心中愈发觉得抱歉,便也没有十分勉强他。看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服下一颗漆黑的药丸之后,施静又随他在原地歇息了片刻,方才扶着他起身,按照他指示的方向,慢慢朝着沙漠腹地前进。
虽然对他那所谓的“沙漠向导”身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让施静意外的是,跌跌撞撞在沙漠中穿行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居然到达了一处绿洲。
望着那蓊蓊郁郁的绿色,嘴唇早已经渴得干裂了的施静只觉得自己激动得眼眶都快湿润了。
她正想着拖着许夜快步狂奔过去痛饮一番,却不料这个本已经被烈日和内伤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少年竟忽然如同困兽般疯狂挣动了起来,口中还兀自低声嘶吼道:
“夫人快走,这里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tot困死了。滚走去睡了~~再也不熬夜了,嘤嘤嘤。
第42章 〇四二蜃景
据说;在无人的沙漠中;常常能见到幻象,亭台楼阁;河海湖泊;不一而足。
可惜,不管这幻象多么美丽多么繁华,却都是假的。很多人都曾经听说过,那些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因为追逐着并不存在的绿洲而最终丧命的故事。
海市蜃楼;从此不但是虚无缥缈的代名词,更是成为了一个可怕的幻象。
施静没有想到,她也有亲眼见到这种可怕的沙漠蜃景的一天;而且;眼看着绿油油的树木和其下波光粼粼的湖泊而触碰不到,这滋味儿,当真难受得紧。
比一直看着干燥的沙子还难受。
偏偏那蜃景竟一直不肯消失,仿若魔鬼的礼物,在不远处诱惑着她。施静只觉得自己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若不是许夜疯狂的嘶吼,她一定早已经扑上去了,拖着他一起。
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清楚那蜃景之下的真实情况之后,施静几乎当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那个幻象之下,离着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的流沙在缓慢旋转,比之前许夜掉进去那一片还要大,转速还要快。可见,若是她方才拖着许夜一起狂奔过去,必然会一脚踏空,直接摔在流沙中,毫无悬念地被吞噬下去的。以这一次她和许夜的身体状况,想要如同上次那样脱险定然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到时候被沙子掩埋,化为两具白骨,倒也当真是人间惨剧了。
有些腿软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施静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咱们有救了,哪料到这居然又是个陷阱。”
许夜方才为了向她示警几乎已经把最后一丝力气用完,此刻正软软靠在她的身上,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开口说话,半响之后,只不过能也苦笑着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同意。
若是施静此时认真看看他的眼神,便能看出他眼中连半点焦急彷徨的情绪都没有,神色笃定安稳得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一般。
只可惜在沙漠中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施静的心思都在怎么赶紧找到水源、先保住性命上,根本无暇分心其他事情。许夜神色如何,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压根儿没功夫关心。
好在,就算许夜心思难料,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当然,靠在她身上这种事情,自可看做是他身受重伤、体力不支所致,并不能算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至少,粗神经的施静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片刻之后,那沙漠蜃景终于消失,施静也稍微恢复了些气力,看着虽然已经西斜但仍然毒辣地让人无法忍受的太阳,她默默叹了口气,低头对着靠在自己身上,好像已经昏死过去了的许夜道:“许公子,还能再坚持一下么?我扶你去那边的沙丘后略躺一躺罢。”
许夜挣扎着咳嗽了几声,方才道:“我不碍事,夫人无需刻意迁就于我。”
他一面说,一面竟似要挣扎着起身,施静连忙抓住他的手臂,一叠声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扶你过去吧。”
真的开始走的时候,施静才发现,她几乎已经走不动了,而那许夜更是步履维艰。然而停在无遮无挡的烈日下,必定会是死路一条,她别无他法,只有咬紧了牙关拖着许夜继续往前走。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见许夜惊喜地道:“夫人,这里有仙人掌。”
于是,两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朝着那两棵干瘪的植物冲去。用刀子割断了一截后,拼命地吮吸起来。
虽然说这棵仙人掌不过是小小的一株,但也挽救了他们俩濒临渴死的命运。稍微恢复了力气之后,许夜又建议施静同他一起挖了个大坑,然后两个人一起躺进去,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
因为仙人掌的存在,足可以证明这附近是有水源的,只不过他们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