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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风景如画(出书版) 作者:林笛儿(出版日期:2014-10)-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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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时间快过十点了,人越来越多。楼梯口,撒哈拉沙漠风光的下面,站着一个女子。手里握着手机,侧脸望着窗外,她穿一条浅灰的羊绒束腰裙,领口偏低,令她颈部的肌肤有如杏仁豆腐一般的滑润,配上一根极细的白金项链,无比动人。这样的装束,是那种刻意的随便。神情却是不自觉的落寞,眼睛望出去,似乎也没有什么视线。
  走得这样近了,她竟没有察觉。何熠风不得不出声,请她让一下。
  她一怔,转过脸来,“哦,是你!”长长的睫毛在眼角处投下剪影,鼻子尖尖翘翘。
  何熠风皱了下眉,她认识他?多看了一眼,猜测是刚刚包间,对面坐着的空姐里的某一个。“你好!”他疏离地点了下头,越过她,拾级向下。
  身后,她低声笑了笑,“我估计你是不记得我了。”
  何熠风站住,回过头,飞快地翻阅记忆,这张脸,他绝对没有一点印象。“我不是滨江人。”他委婉告诉她,她认错人了。
  她身子往后靠上墙,像是在欣赏他的疑惑,“记得宁城十中么,隔壁是面湖,湖岸边都是高大的水杉树,那些一本正经的水杉树,一年四季都一个样。”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奚落。
  他也没在宁城读中学,何熠风不喜欢猜谜的游戏。
  “你不会连阮画尘也忘了吧!”嘲讽之意很明显。
  不会,二个小时前他们刚刚分开。何熠风反应很快,思维立刻跟上她的情节。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阮画尘的老公。”

第二章/行走的风景
  有时候,我在细想
  一个季节怎么更替另一个季节
  可我并不知道
  一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七月黑子

  那不过是几个小女生的戏言。
  何熠风第一次听到时,那种心情像惊涛拍岸,又像小桥流水,恍恍然,不知向何处流淌。一种颜色掺着另一种颜色,有着理不清的乱。
  画尘的电话是中午打来的。本硕连读的医科生,课业不是一般的沉重,又是学业,又是医院,又是实验室,忙得焦头烂额。他在实验室接的电话,情绪不太稳定。前几天培养的几瓶细菌,应该长势茁壮,不知为什么,有枯萎的趋势。他在查找原因,晚上还要赶一个重要的报告。
  你能不能放学后来接我?画尘的声音很雀跃,和他的心情正好相反。
  没空。他也没问她有什么事,直接拒绝。那天是周四,作为高二生,乖乖呆在教室上完晚自习回家,是必然的职责。
  画尘哦了一声,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仍然保持昂扬的兴奋。你有没注意注意现在的季节很美?
  医科生眼里只有课业,没有四季。
  太阳和风一起酿造着暖洋洋,干燥的空气,落叶则代表所有的植物在珍重谢幕,那姿势胜过了前面演出的本身。如果能选择死的季节,一定不要在秋天,我舍不得。画尘讲得声情并茂。
  我对朗诵没兴趣。这就是阮画尘,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时而沧桑,时而愚蠢,时而忧郁,时而纯真。是不是青春期的小女生都是四不象?
  嗯,你去忙吧,我就想和你说说这些。再见!
  她撒下一串音符,自己化作天边云,悠然飘远。何熠风直直地站着,手机握到滚烫,然后,眼里冒火,瞅着实验室里杯杯皿皿,有砸烂的冲动。
  结果,赶在放学前半小时,他扔下实验和报告,站在学校大门正对面的站台前,像根显目的电线杆。
  总是如此,怕迟到,怕她找不到。他想他的神经肯定有问题。
  何熠风对家教是没兴趣的,不差那个钱,也没那个时间。高中时的一位师兄读的是宁城师大,毕业后分配在宁城十中教英语。两人是在街上遇到的,聊了几句。过了几天,师兄找上他,请他帮忙辅导一位高一女生的数学,一周两次,分别是周六和周日的下午。
  女生很乖巧,性格有点内向,不笨。她爸妈对我帮助很大,我现在是她的班主任。找其他人,我不放心,想来想去,只好来麻烦你。师兄恳求地看着他。
  何熠风盛情难却,无奈地接受了这份家教。
  第一天上课,师兄带他过来的。普通的小区,房子半新,绿化不错,离十中很近,进进出出的,多数是穿高中校服的青涩面孔。
  她家在三楼,没有电梯,楼梯间打扫得很干净。给他们开门的是位中年妇人,自称是女生的姑姑。
  听到开门声,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女生。个头娇小,像是发育不良,一张脸不过巴掌大,眉眼清秀。她恭恭敬敬地喊他老师好,家教不错的样子。
  他放下心来,心想应该不太难教。
  师兄走了,他翻开女生的作业本,封面上写着“阮画尘”,字迹很绢秀。
  她爸妈似乎不在宁城,房子是租的,姑姑在这里照顾她。像她这种情形,高中生里很普见。
  为了了解她,这天,没上课,他出了几条习题让她练习。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中途,姑姑给他倒了杯茶,送进一碟水果。她做题很慢,像是对一些概念很模糊,公式也记得不清楚,但思路清晰。
  第二次上课,他就针对她的弱项进行了辅导,她认认真真地听。结束时,礼貌地将他送到楼梯口。
  第三次来,家里就她一个人。她说姑姑在隔壁打麻将,有事叫一声。
  那天,她就不太专心,不时抬头看他。
  有事?他挑眉。
  你希望第一次约会约在哪里?第一次亲吻在什么地方?结婚呢,去哪里度蜜月?结婚纪念日,想去哪里旅行?死后,葬在哪里?她的神情很严肃,眉心紧拧着,不像是恶作剧。
  他想了想,耐着性子回答她,有些事,不要刻意安排,来的时候就让它自然发生,这样才有惊喜。
  她仰起头,眼睛眨呀眨的,无限神往地说道:我希望我的第一次约会是在初夏的郊外,一边是河渠,一边是田野。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路有点不平坦,颠簸时,我们一起笑。傍晚,有萤火虫在草丛中飞,我们手牵着手,紧紧的。亲吻么,要在一个古镇。那种老旧房子的屋檐下,即使是夏天,也非常阴凉。空气里飘荡着荷花的香气。结婚,去沙漠,一望无际,没有任何风景。其实,没有风景,才是唯一的风景。在那里,很容易就想到天老地荒。以后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我们都去东非大裂谷,那是地球表皮上的一道大伤痕。身处其中,自然就会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死后,就葬在肯尼亚的大草原,人称世界上最后的天堂。
  十五周岁的小女生,对爱情有着许多甜美的梦想,这是自然现象,但做梦做得这样具体,就是一异类了。何熠风承认,在那一刻,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迷路的感觉。又不是走着路,却觉得丢了方向,这就是特别。
  但是阮画尘可以疯,何熠风已经读大四,二十一周岁了,对于爱情和婚姻,没有画面,只是人生计划里几条几款。
  现在我们可以上课了吗?他板着脸,翻开课本。
  阮画尘低下眼帘,逸出一声叹息。
  一个月后,何熠风来给阮画尘上课。进门时,姑姑对他笑了笑,将一个信封放进他的包中。他使劲吸一口气,知道那是家教的酬劳。
  冬日黑得早,下课结束,外面已是墨黑一片。夜掩盖了一切丑陋,在灯光的修饰下,显露出一种梦幻,迷离的美。他走出楼梯,竖起衣领,听到后面噔噔的脚步声。
  阮画尘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朝前指了指。街角有家意大利饼屋,提拉米苏非常好吃。
  然后呢?他问道。
  我们一起去吃。她还穿着高中校服。那件校服太宽大,她像穿了件袍子。
  谁付钱?
  她指着他。
  为什么是我?
  我看到姑姑给你信封了。
  那是我的劳动报酬。
  她瞪大眼睛。如果我的数学没那么差,你就没有劳动对象。所以,这钱应该分我一半。
  这是哪门子道理?何熠风失笑,却不想反驳。领着她穿过斑马线,去了那家意大利饼屋,买了一客提拉米苏。
  你要不要尝一下?她自然地挑了一匙,凑到他嘴边。
  他知道小女生们喜欢分食,买两个菜,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不分彼此。他看着那匙中的点心足足有五秒,然后摇了摇头。
  她吃得津津有味,还给他讲了个故事。
  二战时期,一个意大利士兵的妻子打算给即将出征的丈夫准备干粮,但由于家里贫穷,因此她就把所有能吃的饼干和面包都做进了一个糕点里,那个糕点就是提拉米苏。因为提拉米劳在意大利语里有“带我走”的意思,象征食用者吃下的不只是美味,还有爱和幸福。
  似乎阮画尘除了数理化不太灵光,其他知识都非常丰富,包括别人很少问津的旁门左道,她连二十四节气都能倒背如流。甚至,她可以安静地坐一天,画好一张世界地图。
  陆地,海洋,岛屿,山脉,高原,大大小小的城市……她仰起脸,鼻尖上满是汗,手指被铅笔灰染着乌黑。怎样?那双眼睛,有着灵动的清秀,荡漾着浅浅的湿润。
  他的脑子蓦然死机。杀掉病毒,正常运转后,何熠风再次肯定,阮画尘是个异类。
  这只是个开头。以后,在他拿酬劳的日子,他都会带着她出去吃点什么。阮画尘的要求不高,有时是路边一只蛋饼,有时就是一根玉米。
  离小区不远有条美食街,那条街上好像每天都在过节。粽子,月饼,汤圆,这些应节的食物,这儿什么时候都有。阮画尘最爱来这里的,一家挨着一家的吃。医生都有点洁癖,对路边摊没好感。但看着画尘那吃得满足幸福的样,何熠风什么都不说,付钱付得很快。有时,碰到品种特别多,画尘就矛盾了,什么都想尝,肚子又塞不下。于是,各种买一点,一分为二,他吃一半,她吃一半。
  时间飞逝,都已是高二的秋学期。画尘的数学勉强有点小小进步,师兄对何熠风说,画尘的爸妈希望他能辅导她到高中毕业。
  何熠风没说话。其实,何止是辅导。画尘的姑姑见何熠风学识丰富、人品高尚,很值得信任,索性画尘的什么事都扔给他了。她说她是一家庭妇女,没读过几天书,只能负责画尘吃好穿好,其他都不懂。
  家长会,是何熠风来参加。
  文化艺术节,画尘有芭蕾舞表演,何熠风坐在台下观看。
  画尘参加夏令营,何熠风来学校签字。
  阮画尘有一次上课发高热,师兄第一个电话打给他。他咬牙切齿问道,这应该先通知她姑姑吧!师兄叹了口气,你不是医生吗,打给姑姑,还是要找你。一口腥甜漫到嗓子口,何熠风无语问苍天。
  虽然每一次他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明明写着“我不情愿”,但还是来了。就像今天。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何熠风觉得都过了几个世纪。画尘没让他等太久,背着书包向他走来,脸上挂着笑意。
  几个勾肩搭背的女生从他面前走过,抿嘴偷偷乐。
  那就是阮画尘的老公。
  真的?是大学生吧!
  嗯,听说一起两年了。
  哇,好成熟呀!
  吃吃的笑声飘远,何熠风的脸刹时就黑了。
  大学里也是这般,男生女生谈恋爱,都不说这是我男友,这是我女友。而是故作豪气称呼,这是我老婆,那是我老公。仿佛这样真实感更强烈些。
  这是戏谑,也是调侃,可是听在何熠风耳中,却像讽刺。他发火了,不等阮画尘,转身就走。
  阮画尘不明所以,笑嘻嘻地追上,把书包递给他。
  是你告诉她们我和你在交往?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阮画尘笑意不减,没有呀,她们乱猜的。
  你为什么不解释?
  不想浪费时间。我们今天去东郊,那儿有银杏林,可以拍照片,晚上还有露天电影。我没看过露天电影。
  不去。他甩臂向前,衣角被拽住。
  他木雕似地站着,不愿回头。
  好吧,不去,那我们逛市场,好不好?阮画尘从他身后探出头,委屈求全地朝他挤挤眼。
  他把牙咬得痒痒的,接过她的书包。
  两人真去了农贸市场,阮画尘还在路边的一家餐厅里把校服给换了。走在卖蔬菜的摊位前,她捏捏西红柿,摸摸黄瓜,咂咂嘴:哎哟,物价怎么涨这么快,老公,以后怕是连蔬菜也吃不起,怎么办?
  一张俊脸扭曲到变形,他命令自己想着实验室里那瓶枯萎的细菌,不去看她那故作苦恼的表情。
  卖菜的大妈震愕地看着他们,犹犹豫豫地问:你们成亲了?
  是呀,都两年啦!纸婚。
  看着真年轻,我以为你还在读书。
  她捂着嘴咯咯笑,买了一袋鸡蛋和他走出农贸市场。
  好了啦,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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