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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仿佛那一年,风雪交加,她看见父亲下车,回望京城城门,茕茕孑立的身影,清俊寂寥。
父亲说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回到京城了,他无法见证那场血腥惨案重见清明,更无法见证,那些被真相淹没的冤魂得以瞑目,可天理昭彰,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踏着他们的路,继续往前。
视线越发绰约模糊了,光影依稀,交织弥漫,她忽然感觉有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强烈的阳光。
南行止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清风徐来,他广阔的衣袖随风而起,明丽的日光下,眉宇深邃。
“回去吧,”他握住她的手。
成青云忘却身后深阔的宫阙,与他静然凝睇,轻笑道:“回哪儿啊?”
南行止淡然而笑,却是反问:“你说呢?”
第322章 大结局上
瑞亲王府依旧如初,深深庭院,光影阑珊。
成青云心头忐忑,不知该如何以女人的身份面对王府的人,更不知如何面对王妃。
她本想先回卫宅,却被南行止阻止。
入了王府,一切如旧,侍女小厮各司其职,草木花圃竞相生辉。
方才入了正院,迎面便见王妃身边的侍女迎了过来。
这侍女也算是南行止的半个长辈,说话沉稳容雅,对南行止行礼之后,说道:“世子……”又看了看成青云,微微蹙眉,“王妃让您带着成……成姑娘,到王爷灵前去上香。”
南行止立即将成青云的手握紧,笑道:“好。”
成青云脸色发白,强自镇静,随南行止到了瑞亲王的灵位前,一路上心事重重,却不敢显露。
这是王府宗祠,除瑞亲王灵位之外,整齐森严地排列着成氏祖辈的灵位。
南行止拿香,点燃,正欲上香,却被王妃的贴身侍女阻止。
“世子且慢,”那侍女走到南行止身前,转身从案上拿了三支香,递给成青云。
成青云伸手接住,依旧很是怔愣。
“请成姑娘也上香吧,这是王妃的意思。”
成青云呆怔住,南行止却欣喜若狂,连忙将她推到一旁,说道:“快!点上,我与你一同向父王磕头!”
她手心里浸出冷汗,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鬼使神差地,便跟着南行止一同上了香。
亲眼看见两人拜见了瑞亲王之后,王妃的贴身侍女才与二人一同出了房。
“母妃可好?”南行止问道。
“王妃说,请世子上完香之后,到她房中去一趟。”
南行止微微蹙眉,见成青云依旧沉默木讷着,便先将她送回自己的院子。南行止离开之后,成青云才放松下来,整个僵直的脊梁似要抽筋了一般,见四下无人,立即躺倒美人榻上。
已经过了午时,绿黛却将午膳送了过来。见她成青云身着裙裾的模样,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将饭菜摆好之后,便退出房间了。
成青云依旧躺在美人榻上,一动不想动。她呆怔地望着窗户,抬手遮住阳光,蓦然间觉得自己很是茫然。
这一躺,便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许是放下沉重的心事,身体便困倦了。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阑珊,灯火逶迤。
无意识地翻了翻身,却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再睁眼,顿时惊觉这是南行止的床!
她豁然坐起,一转头,见南行止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刚睡醒,声音也十分枯涩,她哑着嗓子,说道:“世子……”
南行止闲然笑了笑,“醒了?午膳也没吃吗?”
她迟钝地点头,南行止俯下身,将她的鞋子放好,又把衣裳拿过来给她披上,“起来吧,就算想睡,也需得吃饱了。”
夜色安详得令人宁静,她下了床,才问道:“今日没有……没有发生什么吗?”
“你认为该发生什么呢?”南行止轻声笑着,“你放心吧,皇上自有论断。其余的,你不必担心。”他与她一同在餐桌前坐下,“方才许多人传了消息来,说是明日想来王府看看你。”
“看我?”成青云隐约能猜出有哪些人,便点了点头。
南行止点了点头,“先用膳吧。”
成青云喝了几口粥,忽而想到什么,险些被呛到。她擦了擦嘴,迟疑地看着他,小声地问道:“王妃……”她眨了眨眼,“王妃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很生气?”
南行止顿了顿,忽而轻笑,“自然是生气。”
成青云的心沉了沉,无言地看着他。
“不过,她也是生我的气罢了,”他淡笑,“若是她生你的气,就不会让你去为我父王上香了。”
成青云怔了怔,抬起眼来,期盼地看着他。明湛的眼眸似浸过山泉,透明得让人看出所有的情绪。
南行止难得见她如此表露眼底的感情,淡淡笑着,“只要是我喜欢的,我母妃就会喜欢。”
成青云点了点头。回想往昔与王妃相见时的场景,自觉王妃的气度并非一般深闺妇人所能及,当然便相信了南行止的话。
用过膳之后,成青云回了自己房间,辗转片刻后,便入了睡。
次日,王府内热闹起来,南行止庭院之中的凉亭内,围坐着谈笑的人。
成青云换了女装,青丝轻绾,以玉环装饰。发饰与男装玉簪发冠差不离,却平添几分女儿少有的英气。端然坐着,到底还是让第一次见她女子装扮的卫则风与南泽一眼便认了出来。
“哎呀!”南泽看了成青云一眼,便不敢再继续细看,他低头摆弄着茶盏,恨恨地道:“青云,我看你还是回房去吧,你在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你几眼,再看我就要……”他轻咳一声,“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成青云蹙眉,明知这些人都是来看好奇的,却无法回避。
她往一旁看了看,写意山水庭院里,南行止与南澈、成青岚凭栏站着,似低声交谈,隔了些距离,也无法听清楚。
“就是……”卫则风呆呆地,“你女装的样子我很不习惯……不!是……就是,我也说不上那种感觉。”他眨了眨眼,悔恨交加,“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你是个女人呢?若是我早点发觉,就不会被世子捷足先登了啊!”
成青云眼眸淡淡一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嘻!”南泽轻蔑一笑,淡然看向卫则风,笑道:“就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我说,青云,我知道你是女人之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我早日知道你是女儿身,一定娶你做安王妃!这样的话,以后行之就要叫你一声小婶婶,想想都觉得爽!”
成青云无语望天。
卫则风目光炯炯地盯着成青云,正欲伸手去抓她,到了半空又蓦地想起她是女儿身,便立刻放下。但是却急切地说道:“青云啊!你往后只怕不能再租我的房子了吧?哎呀……可惜可惜,我到哪里去找像你这样好的房客啊?”
成青云挑眉,大约猜中他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卫则风便说道:“你与我签的租房契约,可是三年啊……这个……呃,你可能就要成为世子妃了……哦,不对,也许很快,世子就要承袭瑞亲王爵位成为王爷了,你那时就是王妃了。这个……你租房期未满……”
“你放心,”成青云哭笑不得,“我如今还未打算退租呢。”
“我说卫则风啊!”南泽简直看不见去,对卫则风的言行十分不屑,“活该你找不到媳妇儿!脑子里成天尽想着房租了……”
卫则风一梗,讪讪地瞪了他一眼。似乎被说到了软处,他难免有些窘迫,便立即转移话题,说道:“青云啊,你可骗得我们很苦啊……尤其是清婉,我原本打算将她许配给你来着。得知你是女的,她当即躲在房里哭,胡柴也劝不出来。”
成青云抿唇,“你别胡说,清婉还是小姑娘,她今后会跟谁,她自己会选。”
卫则风正欲说话,南行止的声音传了进来,“午时快到了,我让人备了膳,各位移步到正厅用膳吧。”
南泽立即起身,“哈,本王早就饿了,走走走,先去喝一杯再说。”他拉着卫则风,风风火火地前去正厅了。
凉亭内,南行止看了看成青云,在她起身前,忽而按住她的肩膀。
他伸手将她发髻上的玉环扶正,说道:“好了。”
“这发髻倒是别致,”南澈淡淡地说了句。
成青岚目色微微沉了沉,见她穿着他准备的窄袖窄领裙裾,身段轻盈简约,配着那样简单的发饰,更显英气。
这是他专门让人修改过的衣裙,更便于行动,减去了少女裙裾繁复的锦袖裙摆,着于她的身上,恰到好处。
“先皇遗诏与书信在何处,一同去看看吧。”南澈说道。
南行止与成青云对视一眼,稍稍领先一步,携着几人前往瑞亲王的书房。
“先皇的遗诏,本该是皇上来看,”南澈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但既然先皇交给了瑞亲王,自然有他的顾虑。这桩桩件件的案子,只怕要看到先皇的遗言之后,才会得以知晓最终的原因。”
成青云还未看过先皇的遗训,但关于禹王的案情,萧氏一族就算有再大的权势,只怕也难以撼动堂堂亲王。或许,最大谜团的答案,就在那些字画里。
她稍稍落后一步,抬眼看见成青岚笔直清俊的背脊。
他或许,比她更想知道原因,又或许,心境早已比她更加平静。
南行止推开瑞亲王书房的门,浮光交织穿梭,透过镂空花格的窗棂,在房内切割出一道道笔直的光柱。
门被推开的一霎那,漫天的光芒涌了进去,照亮整个房间,晦暗中幽明的光束瞬间消失。
将先皇留下的字画从书柜中拿了出来,铺开,放置于桌案上。
“这字画……”南澈微微蹙眉。
成青岚垂眸看着,目光沉静。
“先皇临终之前,留有一幅遗训,他将遗训装裱成字画,又让当时最能巧的装裱匠人,将字画揭成了三幅。”南行止淡淡地说道。
成青岚抬首,看向南澈。
南澈对他点了点头,解释道:“先皇最喜王右军的字,生平爱临摹王右军,有时几可乱真。但这只是爱好,他平常书写,并不会用王右军的字体。这幅字画……”他仔细地看了看字画,笃定地点头,“这是先皇的字。”
“就算字迹可造假,但印章无法造假,”南行止说道。
“先皇将字画揭为三层,自然是怕人知晓他留有这字画。”南澈说道。
“是,”南行止又从书柜之中,拿出另一幅字画,“这是一幅赝品。是贺长吉所假造的。”他蹙眉,“不知是先皇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字画,被贺长吉所看到了。贺长吉与他同样酷爱王右军,几乎成痴成魔。贺长吉见先皇临摹了三幅字画,自己也想拥有。但他也是字画装裱的能人,一看见那三幅字画,便知是揭品。故而,他耗费了数年时间,终于临摹完成三幅揭品,甚至,还将三幅揭品装裱还原了。”
“贺长吉临摹的字画,有些地方被朱砂掩盖了。”南澈说道。
“是,”南行止也未将字画上的朱砂全部揭开,说道:“贺长吉的记忆或许有些误差,临摹出的作品,与先皇真迹有些差别,但大体相同。他还原字画之后,一定是发现,这是先皇的遗训,所以……为避免杀身之祸,他将字画上的字,用朱砂盖住了。”
“原来如此,”南澈点了点头。
“先皇将字画揭为三幅之后,分别交给我父王、沈太妃,还有嘉仪公主。”南行止沉声道,“嘉仪公主这些年,几乎天天研究那幅揭品,在其中看出些门道,这才怀疑了萧氏。”
“先皇到底写了什么?”南澈轻叹一声,“先看看吧。”
第323章 大结局下
十余年未开启过的字画,本该泛黄陈旧,但南行止令人复原的揭品,却是簇新。
这是先皇的遗言,尘封十余年,一言一字,皆是古旧。
南行止缓缓走到榻前坐下,并没有心思去看先皇的遗言,反倒是自斟一盏茶,放在小案上,也不饮。
成青云自然知晓他定然是早已看过,否则又岂会那般张扬地与南澈一同筹谋覆灭萧氏一族?
成青岚轻轻地将手放在字画上,骨节分明而刚硬的手指,僵硬而颤抖。
“国之盛衰,帝之圣庸。朕以承先皇明德,继以登位,拳拳惶恐,励精图治,十有三年矣。朕虽勤政,使江山安定,朝野清明,而比之历代贤德,差之远矣!朕有数兄,瑞亲王睿智,内敛端素;平王恭肃,性喜沉静,秉性淡泊,堪比彭泽,类似渊明,从未戚戚于朝政;安王,幼儿乖戾,不足为忧……唯禹王,令朕殚精竭虑,惶恐难安。禹王刚烈乖张,恃才傲物,功劳赫赫,权势巍巍,朝廷上下莫不敬畏,朝野左右莫不顺服,文武官吏,莫不以其马首为瞻……
朕常忆先皇之言,若夫朕乃皇长子,帝位非禹王莫属!然,禹王之心,何曾顺服于朕……朕思及李世民、胡亥之徒,未尝不忧心孔疚,辗转成疾,唯恐皇室兄弟相煎!
自古帝王之狠,未曾不见血亲之血。为防禹王谋逆,防其权势坐大危机皇权江山,故……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