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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止放下酒杯,轻声笑道:“我倒是准备了一份礼物,只是还在殿外。”
“什么礼物?”钟灵郡主顿时大喜,惊喜地看向南行止,“难道是礼物很大,你来不及带进殿来?”
南行止神秘一笑,眯了眯眼说道:“还是请郡主先让胡姬跳舞助兴吧……本世子怕我的礼物一上来,众位就没有心思把酒言欢了。”
钟灵郡主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众人顿时惊疑不定,但也当南行止的话不过是玩笑。但到底生出了更加浓烈的好奇心,对他准备的礼物很是期待。
钟灵郡主也不急,先让自己的胡姬前来跳舞。
片刻之后,殿中丝竹之声绕梁而起,“筝”然一声,如铿锵破冰,横扫而来,让人为之振奋!
忽而,从正殿角落之中,缓缓飘出一道迤逦飘逸的身影,那人身着绮丽羽衣,身披彩绫轻纱,竟站在一面方圆不足两尺的鼓上。足下的鼓凌空而起,由四位身着舞衣的舞女款款抬举着,踏着鼓点,缓缓地走到正殿中央。
正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目光惊羡不已,呆怔又惊艳地看着那作鼓上胡璇的胡姬。
鼓上的胡姬轻纱遮面,身形如水般轻轻摇摆舞动,怀抱一面曲项琵琶,手指如兰,轻轻拨动琴弦,铮然之声缭绕腾飞,舞动之间,她玉如的双脚蹋响鼓点,节奏灵动明晰。
西域有胡姬舞女,能弹琴踏鼓而舞,只见她柔软的双臂随舞姿变换着琵琶的位置,忽而反弹,忽而斜弹,忽而将琵琶倒立而弹,如兰的手指在弦上舞动,翩飞如影。变幻的身姿时而似清荷摇曳,时而如松涛浩瀚,时而如细水曼妙,时而似战场铿锵。
琵琶琴弦嘈嘈切切,错杂婉转。铮然如皓月初升,天海潮水共月而起。切切轻语,绕梁而起,似雨珠坠落清池,琮琮潺潺,摇落荷间清露。身披羽衣,似飞燕起舞,双臂回旋,如凤凰于飞,圣洁瑰丽。周身轻纱随回旋身姿飘然如虹,不觉让人沉溺其中,陶醉不已。
胡服舞衣,薄如蝉翼的衣衫,在她舞步之中翩飞如练,她人在鼓上作舞,却仿佛翩跹在亭亭莲叶之间,时而拨得莲荷轻摇,珠落清池,时而踏动山河,动作气势磅礴,端庄大气。纤腰四肢,如丝绸软绵,翻来叠去,动作妖媚却端庄。如飞天歌舞,如白露横江,羽化登仙……
众人敛声屏气,只觉得快要随着那歌舞直达九天,上达天听,下达万民,仿若置身仙境,不敢言语,不敢动弹。
忽然,抬鼓的舞女将鼓缓缓放下,那胡姬放下琵琶,挺立于鼓面之上,双臂轻展,化作胡璇,身体旋转如飞,身上羽衣竟随风飘落,霎那间,流光溢彩,灯影焕然交织之中,竟似有彩蝶翩飞,从胡姬的衣袂之中款款而起,斑斓如雪,缤纷绚烂。
众人大惊,一会儿看胡姬作舞,一会儿看翩飞的蝴蝶,竟觉目不暇接,震慑心魂。
成青云险些没了呼吸,见几只蝴蝶飞了过来,她抬手轻轻拨了拨,静静地看着那胡姬的羽衣。
那羽衣大有玄机,期初披在身上时,只觉得绮丽迤逦,却是让人想不到,羽衣之中藏着蝴蝶。胡姬旋转时,褪下羽衣,蝴蝶顿时得到自由,四处翩飞,更因胡姬旋转的巨大冲力,将满衣的蝴蝶甩出去,一时正殿之内,蝴蝶满堂,缤纷簌簌。
而那胡姬退却羽衣,露出腹肌,雪白柔软,双腿也以宽松飘逸轻纱覆住,身姿曼丽不已。
成青云眯了眯眼,静静地看着那胡姬,竟觉得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59章 一鱼夺命
一舞罢了,舞姬跪拜,垂首沉默。
钟灵郡主大喜,“皇兄,你觉得如何?这是我在路上发现的舞姬,特意请来为你作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俪贵妃倒是神色如常,只是萧妃顿微微变了脸色,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跪拜的舞姬。
“舞姬身份卑贱,平时跳几曲舞倒是可以,想要伺候皇上……恐怕……”萧妃欲言又止。
钟灵郡主蹙眉,“我何时说要她伺候皇兄了?”她很是不解,“况且,她并不是专会跳舞的胡姬。她已经不跳舞很多年了。”
“算了算了,”皇帝依旧对着钟灵郡主轻笑,“这舞姬的舞跳得真是不错,这世间,恐怕不会有第二人了。看在钟灵郡主的份儿上,赏!”
立刻有人捧着绫罗绸缎和些许金银出来,赏与胡姬。舞姬谢过之后,捧着赏赐退了下去。
经过成青云身前时,胡姬俯身捡起地上的羽衣,她脸上伴着的轻纱微微飘起,成青云在一瞬间,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手指猛地收紧,更是惊讶不已!
那人是楼三娘!
在杭州的画舫之上,随船沉没的楼三娘,原来她也没死……
钟灵郡主也不再与萧妃多言,轻哼一声,转身看向南行止,问道:“世子哥哥,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
南行止轻笑,“可巧,我准备的礼物,也是如舞姬一样需要表演的。我这就让那人进殿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精瘦的男人走进殿中,身上挂着一面鼓,手上捧着三弦琴,身后有宫女抬着一缸水,水中有几尾鱼。
男人到正殿之前停下,不敢抬头,立刻双膝跪地行礼。
“草民,余麻钱,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妃脸色惊骇不已,蓦然瞪大了双眼,惶恐不已地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余麻钱。
在座之人有人困惑不解,却没有做声。
南行止迎上钟灵郡主好奇地目光,缓缓地解释道:“郡主,这人会些绝活儿,是民间技艺高超的手艺人。不仅会作花灯,会画画,还会敲鼓弹琴,让水中的鱼听其指令,随声起舞……”
“真的!”钟灵郡主大喜,迫不及待地看着余麻钱。
“当然是真的,”南行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舞鱼的技艺,原本叫做弄虫蚁,民间有书籍记载:‘凡龟、鳖、鳅鱼接以名呼之,即浮水水面而舞……舞罢皆沉。’①这门技艺很是少见,因为驯服虫蚁十分困难,若不是有这余麻钱来表演,我还以为,这弄蚁虫的技艺,早已失传了呢。”
席间有皇家贵胄也说道:“正是,听闻,萧家公子萧衍,看了这弄蚁虫,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让这余麻钱把会跳舞的鱼卖给他。而且,他集的那个奇物社,还专门请余麻钱去表演舞鱼,结果……那谢景焕公子,却在当时死于非命……”
钟灵郡主脸色一惊,那人觉察自己失言,立即噤声。
南行止冷笑一声,看向萧妃。
萧妃紧紧地盯着余麻钱,广袖之中的手紧紧地拽着。她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
“可了不得,”俪贵妃喜悦地笑了笑,“本宫在宫里,还没有机会见识这些民间的玩意儿。皇上不妨让他表演表演,也好了解如今百姓的生活乐趣。”
“如此,就让朕也开开眼,见识见识这会跳舞的鱼。”皇帝心情放松愉悦。
余麻钱闻言,立刻战战兢兢地起身,走到那透明的琉璃水缸前,安置好鼓,拿好琴,对着水中的鱼喊了几声,便慢慢地敲响鼓点。
那水中四处散漫游弋的鱼,闻得鼓声,仿佛被定了身,接停止游泳。随着鼓声密集跳动,几条鱼竟如听到集结的号令般,快速游到一处,排成一排,随着鼓声旋转。
众人目不转睛,惊叹不已,“这鱼莫不是成精了?”
余麻钱随后弹响三弦,水中的鱼立刻改变队形,时而围成一圈,时而列成两排,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沉入水中作舞,而是跃出水面,溅起琮琮水花。
鱼本是吉祥之物,坊间更是希望年年有余,余麻钱的舞鱼的技艺本是讨巧,如今也让人惊艳不已。
一曲舞完,众人意犹未尽。钟灵郡主走到余麻钱身前,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鼓和琴,用伸手入水中去捞鱼,“皇兄,你看,真是鱼,跟你喂得鱼一样啊!”
皇帝轻咳一声,“朕的鱼……早被人吃了。”
成青云闻言,脑袋一涨,头皮也发麻了。这皇帝,就是那日在画舫之上见到的南行止的族弟明德,她不过吃一条鱼,却没料到,自己吃的是皇帝养的鱼。
南行止但笑不语,对钟灵郡主说道:“钟灵,你以为这舞鱼如何?”
“甚好!”钟灵郡主大赞,又微微蹙眉,说道:“只是我还没看够,不知道这鱼还会不会其他的舞蹈。”
南行止冷厉一笑,笑颜依旧和煦如风,“自然会,你没有听方才那人说,谢景焕谢公子,便是死于舞鱼之时吗?”
众人神色不一,不解他为何会突然提及谢景焕之死。谢景焕死的蹊跷,死因如今还没有水落石出。而坐于一旁的御史大夫,蓦地抬起头来,诡异地盯着那缸鱼,苍老的双眼如鹰隼般,阴冷地看着余麻钱。
钟灵郡主愣了愣,却是不信,半信半疑地说道:“就算谢公子死于舞鱼之时,也不能说明什么……世子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这鱼,会杀人!”南行止起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走到那缸鱼之前,淡然自若地说道:“这鱼,不仅杀了谢景焕谢公子,而且,还烧伤了钟子誉钟侍郎。可是……诡异的很呢。”
皇帝等人尽是不信,面面相觑之后,问南行止:“世子,你说这小小的鱼,会杀人?如何会杀人?”
“本宫以为,世子不过是故意说笑,好让那鱼更加神奇罢了,”萧妃僵硬艰涩地笑着说道,“一条小小的鱼,怎么会杀人呢?可真是千古奇闻呢。”
“这鱼要杀人,自然会很难,可若是有人操控呢?”南行止嗤然轻笑,低头看着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的余麻钱,众人心头顿时有了几分疑惑。
“谢景焕公子无端被人毒杀,本世子得知之后,立即让刑部的人调查此案。”南行止看向成青云,微微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刑部员外郎成青云,为谢景焕验尸之后,查出谢景焕,是被钩吻之毒毒杀而死。”
萧妃蹙眉,凌厉地看着成青云,冷笑,“如此说来,钩吻的毒,是那水缸里的鱼下的?”
成青云起身,走到南行止身前,对皇帝等人敛衽行礼,说道:“谢景焕公子死于钩吻之毒,虽然毒不是鱼下的,但是,却是有人借着舞鱼的时机,设计让谢景焕公子服下了钩吻之毒。”
御史大夫立刻起身,沉声说道:“皇上,事关老臣孙儿枉死的痛,请皇上允许老臣听个明白,让成员外郎破解老臣之孙被毒杀的原因!”
皇帝深深地看了御史大夫一眼,又看了看南行止,顿时明白过来,这场钟灵郡主的接风宴,定是被南行止利用了。他要用这么一个最好的时机,揭穿这桩桩件件的真相。
御史大夫原本能够来参加接风宴,也是钟灵自己要求的,一定是南行止告诉她邀请来的。他当时还以为,钟灵是看在幼时御史大夫曾教导过她的情分上,却不想,这其中,有这样隐秘曲折的原因。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成青云,沉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谢景焕是如何被一条鱼毒杀的!”
成青云缓了缓神,行礼说道:“是。”
她定了片刻,走向余麻钱,余麻钱顿时将身形埋得更低。
“余麻钱,你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成青云对余麻钱说道。
余麻钱缩了缩肩膀,缓缓地直起身,目光涣散地看着她。
“那日,萧衍萧公子,让你带着鼓和琴,到锦云教坊舞鱼,可有此事?”
“……是,”余麻钱艰涩地点头。
“在舞鱼之前,因为众人拥挤到鱼缸前看鱼,萧衍手中的鱼食被撞落在地,你可记得?”成青云说道。
余麻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眼神,“记得。”
“那鱼食,是你为萧衍的鱼准备的?”成青云问。
“是,”余麻钱木讷地说。
成青云蹙眉,继续说道:“萧衍的鱼食被撞落在地之后,你好心地把鱼食捡了起来,本想还给他,却不想,萧衍只知道炫耀自己的鱼,并没有理你。而他身旁的谢景焕公子注意到了你,顺手帮萧衍接过了鱼食,可对?”
余麻钱全身僵硬,脊梁佝偻,半晌之后,才闭了闭眼,缓缓地点头,“是……小的,原本不想给他的……可是小的见他拿走鱼食之后,来不及要回来了……”
成青云在他身前站定,一字一顿地说道:“来不及要回来,是因为——你已经下了毒了吗?”
第60章 当庭破案
紫兰行宫正殿之内灯火辉煌,此时似有无数灯光照在成青云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单调又冷硬。
一团阴影从她身上覆下,笼在余麻钱身上,余麻钱骇然地看着她,唇轻轻地发抖,双眼空洞又阴冷,半晌没说出话来。
皇帝疑心,疑惑地看向南行止,又看了看成青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下了毒的?他又是怎么下的毒?”
成青云转身,面对皇帝,说道:“回皇上,臣在此之前,也只是怀疑余麻钱下毒的办法和时机。”她蹙眉,说道:“臣曾经去过余麻钱的店中,无意之间发现余麻钱的手指之上有伤痕。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