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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窗外,夜幕渐渐降临,陆铮想着今天的遭遇,摇了摇头,果邦这块小小的土地,以后的麻烦,只怕还多着呢。
第十六章救火
从果邦刚刚回到澜江的当晚,陆铮便接到地委秘书长夏同仁的电话,要陆铮过去开会。
连夜召开的地委全委会议,在澜江的地委委员全部被通知参加,便可知道定然出了大事。
陆铮刚刚来澜江,毕竟消息不灵,进会场时见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表情凝重,陆铮便选了靠边的座位,慢慢坐了下来。
外经贸处处长张白成心神不宁的走进来,脸就好像白纸一般,失魂落魄的坐在了陆铮身后长椅上。
林牧处岳先奎处长,走在刘孝感书记前面,同样心事重重的样子,旋即,他发现了在他身后走进会议室的刘孝感,便凑过去好像跟刘孝感解释着什么,刘孝感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岳先奎便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在靠窗长椅张白成身侧坐下。
刘孝感沉着脸,说:“省纪委、省农牧厅的联合调查组明天便会下来,我们各个部门要认真配合省里同志的工作,老顾,调查组的接待你来负责。”刘孝感说着,看向了地委副书记顾顺才。
顾顺才微微点头。
刘孝感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张白成和岳先奎身上。
“你们两个,有话说吗?”刘孝感口气严厉,会场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张白成和岳先奎噤若寒蝉,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刘孝感眼神很冷,“好,我看你们也没话说,有什么话,跟省里领导说,你们两个,先停职,等待调查结果。”
刘孝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嘭的放下,令会场内干部的心也跟着一抖。
“咱们地委也要成立调查组自查,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韩,你来办。”
地区纪检委书记韩会国,说了声好。
刘孝感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散会吧。”说着就起身,离开了会场。
从头到尾,陆铮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张白成有责任,外经贸处,本来是自己分管,但一来自己来没几天,估计事情和自己也无关;再一个可能在刘孝感心里,自己还是京官吧,只是有地委委员的身份,才叫了自己来旁听。
向会议室外走,陆铮叫住了顾书记,在地委委员中,除了刘孝感,自己就同顾书记打过一天交道,去果邦前,自己和他一起陪着南州海关侯景明关长调研,算是比较熟悉了。
“我听得不知头不知尾的,怎么回事?”陆铮递给了老顾一颗烟。
顾顺才苦笑摇摇头,说:“这不那个肉牛吗?出事了。”
一边向外走,顾顺才一边跟陆铮讲。
原来澜江地区向边民推广的肉牛,小牛犊陆续出现病变继而死亡的情况,听说半个月前就出现了征兆,但林牧处一直隐瞒不报,直到前两日有二三十头牛犊陆续死亡,林牧处才不得不向地委和行署汇报了这一情况,但却是避重就轻,虚报数目,不疼不痒的说是边民饲养问题,林牧处会着手解决。
可是却不想,这件事早被人反映到了省里,省里都决定下调查组了刘孝感才知晓此事,莫怪他大光其火。
而肉牛项目,是外经贸处引入的绿色肉牛综合项目,从引入品种到收购加工一条龙,都是外经贸处牵线,林牧处审批并提供技术服务,肉牛出了事,张白成和岳先奎这两个一把手便首当其冲。
陆铮听了不由一阵叹息,果邦方面还希望引入肉牛享受滇边边民待遇呢,幸亏尚未成行,不然事情更麻烦。
……
张白成被停职,暂时主持外经贸处日常工作的是一位姓林的副处长,不过这几日忙着接待省里调查组,这位林处长几乎就没来过陆铮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刘孝感的秘书小李打来电话,说是晚上在澜江宾馆设宴接待省里调查组的同志,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刘书记希望你能参加。
陆铮便答应了下来,想来是刘孝感觉得自己是部委干部,虽然是澜江地委委员,但实则处于一种超然的位置,可以适当帮地方上说说话。
晚宴在澜江宾馆餐厅一号包厢,澜江方面只有三名干部出席,除了刘孝感和陆铮,还有地委秘书长夏同仁。
省里下来的调查组到了四五位干部,省纪委常委、省监察厅副厅长孟会泽和省农牧厅畜牧局局长张勇这两位调查组带队干部都在,除了省机关干部,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畜牧专家,在座的干部都喊他彭老。
刘孝感虽然级别最高,但姿态却放的很低,席上也不谈公事,就是唠嗑,所以,气氛便很融洽。
最后,说到了果邦,刘孝感就笑着说:“我们陆铮专员刚刚从果邦回来,各位谁想去果邦旅游,可以请他做导游,不过我们这位陆铮同志,可是抓经济的能手,停薪留职,上亿资产的大企业马上聘请他做一把手,现在陆铮同志还兼任昌明集团的副董事长呢,这个位子,是一般人能做的吗?我看,想陆铮同志做导游,这个代价,咱们都付出不了吧?”
说陆铮担任北斗星集团总裁期间是停薪留职那就是给陆铮脸上贴金了,不过省里这些干部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再听到昌明集团,立时都肃然起敬,昌明集团现在是中国计算机产业的标志,省里机关办公室用的电脑,几乎全部是昌明集团生产的银河系列。
陆铮笑着谦逊了几句,又叹口气说道:“说起果邦,一个礼拜前,果邦方面还希望引入咱们的肉牛呢,但谁也没想到,咱们的肉牛品种会出问题。”
听陆铮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肉牛事件上,席上本来欢声笑语的融洽气氛突然就有些凝滞,人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这餐饭刘孝感书记的意思人人都明白,刘书记放低姿态请吃这顿饭,或许饭后也有纪念品拿,无非就是希望调查组能将报告写得客气些,但有人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往下谈的话,这餐饭可就变味了。
刘孝感脸色也变了变,虽然陆铮年轻,但看履历经历挺丰富的,怎么也没想到,这点历练都没有。
刘孝感随即笑了声,说:“好了,咱不谈这个。”
陆铮却是继续道:“其实我倒觉得,虽然这次我们澜江引入肉牛品种失败了,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我翻查了一些资料,这些年来,咱们国家引入了十数个肉牛品种,但由于咱们引进种群的规模不大,加之引进的种牛在遗传基础上并不是国外的顶级种牛,从而导致我们不断地从国外引进种牛,而没有自己的制种、供种体系,也因为种群过小选不出优秀的种牛,所以我们的肉牛培育一直是引入,接着退化,再引入,继续退化的怪圈。”
“我们澜江选取的肉牛品种,就是杂交培育不良的代表品种了,是从西南一个省份引入的是吧?只能说,咱们国内一些研究所急功近利,我们一些同志呢,因为不懂科学,就盲目信任技术机构,但是基因培育杂交,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一两个搞技术的说,行,这个品种没问题,咱们就引进,其实有没有问题,要经过大量长期的试验,不能跟过去一样,老放卫星。”
陆铮说着喝了口茶水,又道:“咱们肉牛的培养的思路,是准备通过外来牛种和咱们本地黄牛杂交培育出新品种,咱们的黄牛呢,耐粗饲、抗逆性好、肉质好,但是生产速度慢,产肉少,如果能吸收外来牛种的部分基因改良,前景是很乐观的。但这里,就有个统筹的问题了,往往咱们各地畜牧机构各行其是,没有一个长期的数据采样记录体系,牛群不稳定,选育工作的连续性差。”
“这也使得一些体型优良、生长发育较快的优秀个体被屠宰,这对于杂交牛优良种质特性的基因资源是一种损失啊。”
“就说我们澜江引入的这个肉牛品种吧,是失败之作,要记录在案,但我下去看了,虽然水土不服,有大概超过五分之一的肉牛毙命,但却有几头牛长得快,肉也多。我觉得,是不是应该作为个体进行研究,看一看是不是在品种改良上有借鉴之处?”
陆铮侃侃而谈,刘孝感等人听得都有些云里雾里,好像在听天书一样,大概意思,勉强能听懂。
畜牧局专家彭老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连点头,“没想到啊,陆专员对牛种培育了解的很深入啊,你说的这些,点出了咱们肉牛培育中的很多问题,说得好,说得好啊。”感慨了一会儿,又道:“你说的那几头长得快又有肉的牛,能不能明天带我下去看看?”
陆铮笑道:“当然没问题。”
彭老晃着脑袋,赞叹道:“人才啊,人才,陆专员,你不是畜牧科班出身吧?”
陆铮笑道:“彭老太抬举我了,我这人就是好看书,以前在乌山抓经济接触过肉牛这个行业,所以,多看了几本书,算是涉猎一二,说白了我这个人,就是样样通样样松,什么都懂一点,但就是个半吊子。”
彭老就大笑,说:“陆专员你太谦虚了。”显然难得遇到这样一位行政干部,令他大生好感。
刘孝感终于松了口气,深深看了陆铮一眼,自想不到,陆铮能把老彭这个点打通。
要说省里下来的调查组,属这位彭老最难弄,旁人怎么也会着眼大局,自己出面,怎么也不会太和澜江地区过不去,但彭老这个人,脾气特别古怪,偏偏又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在国务院挂着号呢,别的干部便都拿他没办法,调查组的调查报告,这位彭老的意见最重要。
却不想,陆铮出马,很快就和彭老打成了一片。
刘孝感微微点了点头,陆铮这个人,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
第十七章九零年代
春节期间,澜江地委举行了多种形式的团拜会和庆祝活动,而在这些活动中的各种镜头和照片上,陆铮一直出现在刘孝感书记身边。
这位由部委下来挂职的年轻干部,看起来,俨然获得了刘孝感书记极大的信任。
澜江地区的绿色肉牛综合项目仍在继续,只不过引入了新的良种——一种由秦川牛培育而来有着稳定表现的肉牛品种。
边民的损失由刚刚引入同政府签订了协议的肉食品公司负责补偿,据说肉食品公司肯拿出一大笔钱抚慰边民,同样来自陆铮同他们的谈判结果,有知情人士透露,在谈判中,陆铮列举了得到政府支持的绿色肉牛项目在未来可以获得的种种便利和收益,完全主导了整个谈判的进程,令肉食品公司参与谈判的经营者不得不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初三这天,陆铮才抽空回了北京。
爷爷现在的起居生活改由小姑照顾,父亲则搬离了爷爷的四合院,和老妈一起,住进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小区,这里住的,多是红十字总会机关党委干部,父亲也婉拒了组织上提出的配备警卫等待遇,跟在父亲和老妈身边的,只有老妈带来的一个女勤务兵。
不过看望过爷爷,从红墙四合院回到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陆铮觉得,现在开始,自己的家才更像一个家。
悠闲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和父亲一起看重播的春晚,这种场景在以前,很难想象。
看着电视荧幕上的小品《相亲》,陆铮心里也颇多感慨,九十年代,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来了。
一身休闲装的老妈坐在旁边静静的削着苹果,勤务兵一直在厨房,好似在烧水,又好似没在忙什么,想来,她也不想打扰首长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光。
“对了,看到你大姑父了吗?听说这几天,他都陪着老爷子。”老妈好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陆铮笑了笑,说:“见了一面,也没说什么话,下午他就飞岭南了,挺忙的。”
老妈点点头,说:“爱国来家里看你爸的时候,提起你来着,说想和你聊聊。”
陆铮笑道:“和我一个发配边疆的芝麻绿豆官有什么可聊的?”
老妈也就笑了起来,说:“我说也是,你们爷俩啊,都是厉害人物,谁想不佩服都不行。”
“嗯,咱家现在你妈妈挑大梁。”父亲端起了茶杯,他便是开玩笑,表情也很严肃。
不过老爸的话倒是没错,在去年年底的党代会上,老妈被增选为中央委员会委员,同时升任国防科工委主任,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只是老爸意外落马的震撼,完全掩住了她迁升的光芒。
“你哪天回去?”陆天河侧头问陆铮。
陆铮道:“初七前都行,明天去外公那儿,完了去广宁一趟,看看翠红姨一家。”
陆天河微微颔首,说:“我也想和你谈这个问题,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今年你妈妈陪你去广宁,看看咱们的大恩人,这些年,我和你妈都没转过弯来,挺对不起你的。”
陆铮呆了呆,转头看向韩静,老妈也正含笑点头。
其实一直以来,老爸和老妈对广宁翠红姨一家有情感上的抵触,自己能感觉的到,一来自己在翠红姨家过的并不好,辍学成了文盲,更成了完全没有人情味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