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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碰触地面,冰凉一片湿漉漉的。桑梓赶紧站起身,咚,直接撞到头。她伸手摸摸,原来这是个人为开凿的甬道,只有半个人高。
衣裳已经湿了,这甬道中寒气颇重。桑梓冷的直打哆嗦,抱怀往前挪。火把在这次的冲击中沾染水汽,火光变小。桑梓必须紧紧盯着前方的路,才能看见巴掌大的地方。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来了。桑梓想起之前那个大蜈蚣,头皮发麻,脚底溜的更快,看不看得清路也不管了,一个劲的快走。
毫无目的的乱转,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前方又是何处。但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弱,这才算松了口气。
啪嗒啪嗒。
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
护着的火把光亮微弱,桑梓心提到嗓子眼,这条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可依然没看见出路。
冷汗不住的冒,黏湿了贴身的小衣,甬道内阴风阵阵,吹的有些冷。桑梓想起幼时和邻家孩童钻迷人的胡同,旁人都走了,渐渐黑的天,只有她一人在。
好像那时候并不怕,大着胆子哼小曲,有种走到哪里算哪里的豪迈之气。
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而今,只剩下胆小怯懦。
桑梓的脑中清明的回想过往,八岁那年被叶老太太强行拉走的悲伤,哭的泪人般空抓着自己的养娘,养娘一如她,哭的瘫坐在地上。
她没忘记,初到叶府的第一个月,她几乎饿的骨瘦如柴,没人会想到,堂堂世家小姐,竟没乞丐强壮。叶老太太为此忧心不已,不得已将乡下的养娘调来做乳母,才令孩童的她乖乖用膳。
而养娘呢?
十岁那年,叶老太太说,养娘想回乡了,特允准她离开。小桑梓拉着养娘粗糙的布衣,哀哀的求着。
养娘的脸上布满悲戚,蹲下身抚摸她柔软乌黑的头发,说:“阿梓小姐不难过,等小姐大了,可以去探望乳娘对吧?”
“咳。”叶老太太重重的咳嗽。养娘尴尬的收回手。
小桑梓听见叶老太太说,“快点走吧。”
后来的三年,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初时是叶老太太不允她回去,继而,在其他小姐的欺负下,她顾着周旋,顾着在世家生存,便也忘了同养娘的约定。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桑梓顿住脚步,火光照在她脸上,泛出诡异的颜色。
也恰好她适时顿步,没有撞上面前的门。
桑梓不懂什么机关等物,想都没想便伸出手打算推门,好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什么都没有发生。
火把中的火有快要熄灭了,桑梓见这个房间四角有鲛人鱼油灯,她便踮着脚点了几盏,其中一盏没了油,无法点亮。
这房间本就不大,几盏鱼油灯一燃,整个屋内之物一览无余。
屋中摆设齐全,一间正堂、两间厢房。正堂凤椅一把居正中,上铺已陈旧不堪的鹅绒缎,质料上佳。
两边分置四五把檀木椅,整整齐齐,覆满灰尘。
桑梓走过格挡正室的圆光罩,那是寝室,雕着百子浮雕的漆花床上铺着被子,床帐分挂两边,亦堆满灰尘。
看起来这里是女子的闺房,每一处布置和摆设均是比较柔美的装饰。另一边厢房,摆着案几,案几上摊开一张发黄的纸,桑梓用手轻触,纸张立刻裂开,部分变成粉末。
案几边的纸筒中还放着不少字画,她怕一碰就粉碎,便不敢动手去取来看。
桑梓四处游移着看,那边一处博古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走到博古架前,试着看清后面的东西。那应该是一幅画,至于画的是什么,必须挪开这个架子才能看的见。
桑梓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搬。那博古架看着大,实际上不重,她一个小小女子,很轻易就挪开了。
那幅画保存完好,锦布没有一处掉色,画中是一位倾国般美丽的女子,她身着银色盔甲,目光坚毅,手持宝石镶嵌的宝剑挽出完美的剑花。
女子眉眼细细描绘,不是一般画匠能画出的,可见为她画像的画工,必是万里挑一的。
桑梓呆呆的凝望着女子,女子也冷静的看着她,双唇间若隐若现的淡淡褐色胎记,和她一模一样。
“你是谁?”桑梓怔怔的问。
女子依旧维持着坚毅微笑的面容,没有回答。可桑梓却觉得她在说话,只是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画卷的下方是一个锦盒,桑梓伸手想拿,却听背后大喝一声。
“阿梓,小心!”
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风带着个蓝袍的人抱住她,滚出好几尺远。
桑梓摔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好容易定下神,扭头便看见面色沉重的裴清。
“公子?”她傻乎乎的喊。
裴清犹如大梦初醒般查看她有无受伤。
“还好没事。”他舒了一口气。
桑梓看向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几十支短小的利箭直挺挺的插在地上。如果不是裴清的相救,桑梓想她此刻肯定必死无疑。
“公子,你怎么会……”
“嘘。”裴清朝她示意,指指那个盒子道:“你不是要它么?我拿给你。”
桑梓赶紧拽住他的衣裳,“那里面有机关,算了。”
裴清笑道:“你那样担心我?”
桑梓脸一红,指指那边厢房道:“这里好像是女子的房间。”
裴清握住她的手指,笑道:“休想扯其他的。你说,你是不是担心我?”
“公子!”桑梓有些恼了,想抽回手,无奈裴清握的更紧。
几次挣脱不得,桑梓脸红到耳根,气急败坏道:“你再这样,我便一头撞死!”
裴清见她神色不对,赶紧放开她,“我说笑的。”
桑梓背过身去,低低道:“公子只能是说笑。”
裴清耳力好,虽是听见了但也没说什么。
“我在甬道里发现你,就一直尾随,怕你出事。没想到你误打误撞找到这么个房间。本来你点亮鱼油灯,我还想着安全了,孰料见你在盯着锦盒看。这样的锦盒一般都是有机关的。果然不出我所料。”裴清絮絮说道。
桑梓道:“公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个吧。”
“什么?”
“呵。”桑梓苦笑,“公子真当我愚蠢的一无所觉么。之前公子说要带我挖坟,而后千里跋涉来到夏昆两国边境的这里。又怎会在新平镇边陲呆了这样久。还不是为了寻这座古墓?”
裴清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你知道,我从没有把你当外人。”
桑梓点头,“我明白,在老爹和沈大哥当着我的面说要杀了我时,我就知道,公子你之前定是保下了我。”
裴清不语。
桑梓叹道:“身为昆朝五王子,被昆朝新帝追杀,母妃又身陷囹圄。公子的心事,应该是回到昆朝吧。”
裴清笑了笑,“我只想接了母妃出宫,安安稳稳的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只可惜,我欢喜的人不欢喜我。”
桑梓当作没听见,“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她紧走两步,惊讶的发现进来的门不见了。
“怎么了?”裴清见她脸色陡然难看。
桑梓沉声道:“门不见了。”
裴清也吃了一惊,好好儿的门怎会说没就没了?
桑梓望着四壁的墙,难道他们要在这里等死?
裴清思忖半晌,“可能是我们无意中启动了机关。”
桑梓实在想不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碰到了什么。唯一碰到的东西,就是博古架,可是那时候裴清应该还没有进来,若是那时门就不见了,他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裴清此时正好也转过脸,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恍然,异口同声道:“锦盒!”
正文 第28章 锦盒
是了,裴清在救她的一瞬间,她的指尖已经碰触到锦盒,不然也不会触发机关。
难道他们两人就要在她的过失中丧了命吗?
桑梓鼻尖酸涩,哑哑道:“对不起。”
裴清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桑梓被他戏谑之色逗笑了,娇憨道:“可惜了,我不是名贵的牡丹。”
裴清大喇喇坐在主座上,也不管脏不脏。“我说你是,你便是。”
桑梓柔柔的笑笑。自从成了阿萝后,她觉得她的性子越发沉淀了,不像之前那样骄纵张狂,唔,好像早过了十四岁生辰了。
裴清看她一个人坐着,若无旁人的托腮凝想,不禁好笑道:“你发呆的样子,是蛮可爱的。”
桑梓别过头不说话,心微微悸动,不受控制的那般。
两人这样坐着,裴清闲来无事,用白玉扇轻轻击打茶桌,哼着小曲。
“初一的月亮弯镰刀哟,好像妹妹在嘻嘻笑。待到妹妹十五六哟,哥哥要妹妹当新娘哟,当新娘!”
桑梓阻止自己去听他唱什么,却偏生管不了自己的心,一字一句,句句听进心里。
“公子!”
她突然叫道。
裴清云淡风轻的笑,摇了摇白玉扇,“何事?”
桑梓状若平日打趣般道:“公子从何处听到这样粗鄙的小曲,污了公子清听。”
“唔。”裴清笑道,“昆朝乡间总有许多小哥唱这个。”
桑梓好奇道:“公子身为王子,难不成可以随时出宫?”
裴清得意道:“那有何难?我母妃本就出自弄堂里的小户人家,父皇又那样宠爱母妃,只消母妃告知父皇,我是去舅舅、姨母家便可。”
桑梓沉默了。这也是为何昆山帝那样看重裴清,却始终无法排除万难立他为储君。一切只因他母妃出身微寒。
不过,也许正是为了这出身微寒,才让如今昆朝太后没有杀其灭口,毕竟小门小户的太妃,她也看不上眼。
裴清见她呆呆的,笑道:“你又瞎想什么呢。”
桑梓笑道:“没有,我只是想,该怎样出去。”
说到这个,裴清也收起满面的笑容。
他站起身,绕着小屋走了好几圈,也不敢乱摸什么,怕又触动机关,得不偿失。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如何打开隐蔽的门,更是没有头绪。
“看来……”裴清顿了顿,“还是要从锦盒下手。”
“那个……”桑梓对锦盒有些后怕。
裴清看出她的担忧,笑道:“你瞧你胆小的样子,我不过说说。”
桑梓鼓着腮帮生气,兀自坐在椅子上。
裴清喜欢逗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知道。只是,心头那股子男儿气还在,当初年幼时同养父御马奔驰的傲气还有,故此只要被瞧不起,她心里总是不大舒服的。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
这么密闭的空间,没有食物、没有水,死亡的恐惧其实俘获了两个人。裴清心里,也不是不担忧的。
桑梓蜷缩着身体,妄图获取些温暖。这样深的地下房间,凉气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丝丝渗入骨髓,难受的要命。
突然,一股暖流布满全身,裴清将外衣披在她身上,带着余下的体温,温暖了桑梓的心。
“你……不会冷吗?”桑梓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她都冷的嘴唇发紫,裴清又岂会不冷。
裴清笑道:“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意,还不如为虑。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身子骨弱。”
桑梓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就知他刚才这些话不过是逞能,加上安慰她所说。
正欲伸手解了外衣还给裴清驱寒,裴清却早已看透她的心思,按住她的肩膀道:“披着吧,好歹暖和些。”
“可是……”
“好了。你若是死在这里,臭气熏天可怎生是好?”裴清故意摆出嫌弃的表情。
“公子……”桑梓本想坚持,没料到话一出口,倒有些撒娇的意味。登时羞红了脸颊。
裴清哈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桑梓想起那时候三小姐坐在床边握着他手的情景,有些颓然,低着头喃喃道:“公子,三小姐她……”
裴清的手顿住,奇道:“三小姐怎么了?”
她想问他是不是欢喜三小姐,可是究竟要以什么资格来问呢?不是妻不是妾,而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没什么。”她说。头依旧是低垂着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脏的臭的,好的赖的全往屋子里拉!
猛然想起在庄子时,小喜辱骂她的话,哦不,是辱骂阿萝的话。可是,如今这身子,无论干净还是肮脏,都已经是她叶桑梓的了,所以,这样肮脏,她也必须要接受吗?
桑梓有些难过,扑簌的落下几滴泪。
“阿梓……”裴清柔声唤她。
桑梓抬起泪眸,顾不得擦,反倒越涌越多。为什么,为什么她在这个人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