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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走下神坛,来到怔愣发呆的桑梓身边,正想说什么。庄主急冲冲的闯了进来,望望四周,呆滞道:“法师呢?”
裴清道:“回家了。”
庄主惊道:“驱鬼结束了?”
裴清很老实的回答道:“没有。”
庄主凌乱道:“那他怎么走了?”
裴清轻咳两下道,“他家中失火。”
庄主兀自没反应过来,接着问:“我才从法师家那边而来,没见有着火的迹象啊?”
裴清想起法师那干瘪的模样,幽幽然道:“可能是虚火,你看不见的。”
庄主:“……”
桑梓提着灯笼漫无目的的在坟圈里走,微弱的烛火映衬着,她的脸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今日经法师一事,原先庄子里的人不过是看不惯她,不喜欢她。现在对她更是敬而远之了。大汉福顺早在昨日就被庄主派往别的庄子取东西,不在。
桑梓默默无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根本没人愿意听她的只言片语。小时候养父会给她出主意,到了叶府,一切事情皆是老太太安排,无须她操任何的心。
终于,她成了孤家寡人,没人再会给她依靠了。
靠在母亲的墓前,桑梓闭上眼,静静的听着夜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半个多月的训练,她已经不太害怕夜晚巡坟,反倒有些喜欢在寂静的夜里,偎在母亲墓旁悄声说话。
只是今晚多了个不相干的人,很是煞风景。
桑梓摸摸微肿的脑袋,拖着声音道:“喂,你到底打算砸我几次?”
“可算是理我了。”裴清高兴的扔了手中足有鹅蛋那么大的石头。
桑梓无语的想,她只是怕被砸死。
“你跟着我一晚上,想说什么?”
裴清笑嘻嘻道:“驱鬼啊。”
桑梓扭头不看他,若真是驱鬼哪有引起被附身人的注意的。这个人一直是那样神神秘秘,她不想去招惹,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调侃。
裴清一个纵身,跃到她身边蹲下与她平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忍让和淡漠其实是一样的?”
桑梓看着他在月光下晶晶亮的眸子,说不出的滋味。“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装疯卖傻就不要嘴毒?”
裴清一打玉扇,笑道:“你看得不准,我是爱管闲事,不是装疯卖傻。”
桑梓托腮发呆,两人默然无语。
突然,裴清指了指墓碑,道:“你和这位公主有什么关系?”
桑梓神色微变,“我一个小小丫鬟,哪里能和高贵的公主有关系?”
裴清一副你瞒不住我的表情,笃定道:“那你为何夜夜特意在此处停留说话?”
桑梓当即恼了,“你跟踪我?”
裴清无辜道:“姑娘误会。我只是恰好在这里溜达。”
“……”恰好溜达,也亏了你说的出口。桑梓瞪他一眼,不想解释,又坐下发呆。
“哎,我发现你很木讷。”裴清合上扇子,摞袍挨着她坐下。桑梓眉头一皱,往另一边挪了一大截。
裴清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从眉宇看,你是个有骨气的人。”
桑梓不理。
他歪头看她,笑道:“我还会看相的。”
桑梓继续不说话。
裴清掰着手指头,道:“我会医术、会设坛作法、掐指算命、还会看相……很厉害吧!”他笑的像个大孩子,在等待的夸奖。
桑梓瞥他一眼,“不学无术。”
“……”裴清伤心的垂头,这些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居然被冠上这么四个字。
“可以换个词么?”
“朽木不可雕也。”
裴清叹气,“这是词么?”
桑梓道:“我觉得这句俗语能很好的形容你。”
裴清道:“到底是谁嘴毒?你可看出来了?”
桑梓哼了声,“你若不来招惹我,我不会没事跑去骂你。”
裴清又笑了,“这么一来,是不是觉得心情好了些呢?”
桑梓的心一动,她确实在斗嘴的过程中,没觉得那么堵心了。裴清还是那样笑着,笑的温柔和煦,即使在这一片阴森的坟圈中,他也好像是唯一的那抹月光。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转过头道:“你说会有贵人来?”
裴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哎呀,你可终于想起来问这件事了。”
桑梓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是谁会来?”她心里隐隐有预感,可不敢相信。
结果,裴清道:“叶府的老太太和已故昌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叶桑梓。”
“……”
叶桑梓。
她才是真正的叶桑梓,那么那个又是谁。或者说,她才是真的,而自己是阿萝,一心想当人上人的阿萝?
思绪重新混乱,桑梓茫然的看着裴清,裴清有些担忧道:“怎么?听见叶府的老夫人和小姐,吓到你了?”
她差点脱口而出,其实公主的女儿是我,可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生着阿萝的样貌,又怎么解释叶府里那个少女?
“叶老太太、叶小姐。叶桑梓……”
桑梓喃喃默念这几个名字,后日她就能见到自己了,见到自己?
突然一股恶寒侵袭全身,她要用怎样的语言和表情来面对自己?
正文 第5章 自己见自己
一大清早,妇人就带着几个丫鬟在门口候着了。当然这几个丫鬟不包括桑梓。
自从那日的神坛一事,妇人待桑梓更是苛刻,不但什么活都交给她做,轻则骂、重则打,作为无言的反抗,桑梓撒盐撒的也勤快了许多。
有几次叫裴清撞见,他笑弯了腰,说她小家子气,报复的手段像过家家。
桑梓顶多给他个白眼,也不分辨,渐渐地,裴清觉得无趣也便罢了。
远远的,老太太华丽的马车出现在众人视野,妇人激动的热泪盈眶,指望着好好侍奉老太太一回,能有幸被调回叶府。
翠儿轻声在妇人耳边道:“大娘,听说今天已故昌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也来了。自从老太太找到这个曾孙女,那可是万千宠爱。”
妇人心下有了计策,笑道:“你可要好好的伺候叶三小姐,说不定能麻雀变凤凰。”
翠儿机灵通透,当即就明白了。
桑梓从高高的衣堆中抬头,妇人不准她离开,她却知道今日曾经是带阿萝入府的日子。
这个机会她一定要争取!
桑梓收拾收拾,用围裙揩揩手,拔腿就要往外跑,却一把被人抓住衣领。
小喜阴森森的望着她,“你想去哪儿?”
桑梓挣开她,淡淡道:“关你什么事。”小喜和桑梓同屋,一向爱使坏,似乎格外看她不顺眼。桑梓也不是个软柿子,对付与她同等的人,从不客气。
小喜很习惯桑梓的嚣张,蔑视的怀抱住手,“有人说,你性子大变,鬼上身。我看哪,你和原先没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么不知深浅,不知好歹,一个劲想着攀高枝儿。”
桑梓瞄了瞄被她堵了大半的出口,淡然道:“我攀不攀高枝儿又与你何干?管好自己的事,少瞎操心!”
小喜生的不好,自然没姿色攀高枝儿,一闻此言,当即跳脚,手指到桑梓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脏的臭的,好的赖的全往屋子里拉!到头来,不还得和我们这些人守在庄子里!我劝你少存不该有的心思!”
桑梓心里一咯噔,她真没了解过阿萝在庄子上的生活。难不成她已失了贞洁?
小喜的话像个晴天霹雳一般,打的桑梓动也动不得。
小喜高兴了,笑道:“怎么?现在想起女儿家的名节了?啧啧啧,你生的是不错,可惜了出身贫寒,若是个黄花大闺女也嫁不到什么大户人家。这破了身子,只要有人欢喜,做个姨娘应该是无虞的。这些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桑梓咬唇不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从没有做过这等不要脸面的事。
“我是清白的!”桑梓哑着嗓子大吼。
小喜笑的张狂,“你是不是清白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桑梓瘫坐地上,怔怔的望着翠儿的裙角淡出眼帘。
裴清扇着扇子走进屋,虽然现在是三月份……
“你哭了?”裴清很惊讶。
桑梓以迅雷之势抹干眼泪,淡淡道:“你看错了。”
裴清合扇道:“怎么可能,我的眼睛很毒辣的。”
桑梓瞪他,“我说看错了就是看错了!”
裴清一晃神,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这脾气,真是个大小姐……”
桑梓一路狂奔到庄子外,她只顾着伤心,忘了正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妇人不在,翠儿她们也不在。看样子人已经迎进去了。
桑梓想了想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抬脚就往正堂走。
刚冲出去,庄主一个箭步堵住她,顺手一推。“小贱妇!我就说你怎么不从我了,原来是和福顺勾搭上了!”
桑梓没防备,一个猛子狠狠撞在井边,小腹剧痛,痛的说不出话。
庄主一把攥住她,恶狠狠道:“你若是胆敢不从了我,莫说进叶府,我连庄子都不会再让你待下去!”
“呸。”
庄主抹掉唾沫,色心顿起,将桑梓甩在地上,桑梓挣扎着要起身,他作势压了上来。
桑梓大惊,“光天化日,你做什么?!”
庄主j□j道:“做什么?做你啊。”
桑梓逼迫自己静下心,低头看到他微鼓起的下/身,咬牙博一次,抬脚一踹。
庄主嗷一声,捂着躺倒在地上打滚。桑梓顾不得理理发髻和衣衫,狼狈的连滚带爬进了正堂,口中直嚷:“求老太太怜惜,带我入府!”
静默半晌。
桑梓维持了跪姿,抬头对上一双好奇的眸子。
面前人脸庞丰润,大眼睛活泼灵动,身量不高,充其量不过十岁左右,着一身粉色镶边蜀锦荷花纹饰衣,盘着双环髻,珠钗满头,脚蹬五福绣花鞋。
“叶桑梓……”桑梓呆呆的看她。
那张脸,她对镜自照了十几年,就是她曾经的容颜,如今面对面的见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是谁?”自己在问她。这话和当初一模一样。
桑梓却像卷了舌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真的是叶府三小姐?”
少女翻了个白眼,很是不耐道:“本小姐问你话呢,你可是没长耳朵?”
桑梓垂下头,低低道:“奴婢阿萝。”她不是奴婢啊,她才是真正的叶府三小姐!
“阿萝?”少女围着她转了几圈,“你擅入小姐闺房,该当何罪?”
嗯?桑梓莫名的四处看了看,原来她太紧张走错地方了,难怪当初的阿萝面色有疑惑。
桑梓安慰自己,求情、下跪,反正也是对自己,没关系的。于是,她深呼吸道:“小姐,阿萝身为婢女,出身微寒,有幸目睹小姐芳容,颇觉小姐是个良善之人,求小姐允阿萝伺候在侧,阿萝永生难忘小姐的大恩大德。”
桑梓等着少女说,看你这样可怜,我且去和老太太说说看。
沉默片刻,少女说:“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能在本小姐身边伺候的都是什么人!你一个小小贱奴,也敢提出要来本小姐身边伺候!”
桑梓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她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你敢瞪我?!”少女有些生气,语气更加凶恶。
“婢子不敢。”桑梓垂眸,这时候硬碰硬,她铁定吃亏。
“不敢?!”少女拧着她的耳朵,拉她站起,“我看你倒是胆子不小!”
桑梓顺着她转圈,眼泪夺眶而出,“你、你不是叶府三小姐!”
少女怔愣,手劲渐松。桑梓赶紧逃脱虎口,指着她道:“你是谁?”
少女微微一笑,“你这个婢女还真是有趣,我不是叶府三小姐,难道是你吗?”
“我……”桑梓差点脱口而出,话到舌尖一转,“我听说叶府三小姐为人良善,从不仗势欺人。”
少女眼神一凛,随即隐去。“你是说……我仗势欺人?”
桑梓躲在门边看她,就像看一只猛虎。当初照镜子都没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凶恶的时候。
熟悉的眸子、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身段,可那份气韵却很是不同。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见过叶府三小姐,你骗不到我。”桑梓与她对视,目光中的慌乱和惊异慢慢消散,转为淡漠。
少女笑了,那笑容让桑梓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你一个低贱的丫鬟,怎么可能见过我。”
桑梓默默看她,如今到这份上,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不是真正的自己。之前她还觉得或许什么叶府三小姐的身份是个梦境,真正见到这位三小姐,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