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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魈们动了,闪电般地动了,钢牙、钢爪带起的寒光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朝着无路可去的几人铺盖过来。
如果说人与人的对决是平面式的,一般是正面攻击或者侧面攻击,最多再加上个背面偷袭,那么山魈的攻击就是立体的了,它们几乎是上下左右前后一起攻下,灵活敏捷的身形加上极好的弹跳纵跃能力,让它们从任何一个个可行的角度扑杀过来。
“啊!——”五候长长一声呐喊的同时,松开刀杆机栝,然后像个陀螺般旋转开来,旋成一个巨大的刀球。
山魈是聪明的,看到五候这种气势,马上稍稍避让,所有动作都紧贴在这个刀球的边缘,不慌不忙地等待寻找进入刀球的机会和缝隙。
鲁承宗首先按开提箱把子上的机栝,提箱每层隔断间都暗藏有比袁大头稍大些的圆形锯片飞出。锯片锋利,薄削如纸,飞射无声,方向诡异难测。
有山魈四爪飞舞在阻挡,有山魈鲜血迸溅在后退。受伤最多的应该围住五候的那些山魈,因为它们注意力都在围住五候飞舞的刀影上,而且飞过来的锯片好多在五候旋转刀身的击打下方向变化,更加难以意料。
山魈们安静了,比刚才攻击之间安静多了。受伤后的山魈竟然都不发出惨叫和呼号,不过从表情和状态来看,它们很是愤怒,很是疯狂。沉默的愤怒是可怕的,沉默的疯狂可以积聚很大力量。如果刚才的攻击是它们主人的指令,那么第二次攻击就是他们自发的报复。
山魈们动作快了,比第一次扑击快多了。而五候的旋转慢了,比开始慢多了。
没有一个人的体力能始终保持良好,没有一个人的旋转能始终快速不减缓,包括五候。这样无可避免地在五候的胸前,大腿,脸颊等部位出现了许多道血肉翻转的伤口。这幸亏是五候的动作还有着一定的速度,要不然这些伤口就会变成被掏出了心脏,被抓碎了命根,被挖掉了眼睛……
鲁承宗不是真正的练家子,不过在拿取和使用提箱中工具时的速度,恐怕没什么人能与他相比,所以“子午钉”、“十形刨”、“散片折尺”、“提把射针”对着那些山魈铺天盖地而去,其密集程度并不亚于天空中正在飘飞的雨线。
一些山魈不再能站起,一些山魈在乱窜乱跳地阻挡躲避,一些山魈在惊恐地畏缩后退,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安静,山魈群这次竟然是完全安静下来,不发出一丝的声音。
人们可以听到洪流奔涌的声音,可以听到密集的雨声,可以听到五候挥舞朴刀带起的风声和他粗重的喘息声,可以听到篾匠劈竹削竹编制竹器的声响,就是听不到山魈的一点声音,甚至连它们呼吸的声响都听不见。
山魈们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成了血红色,这可能和平常比喻一个人极度愤怒后血灌瞳仁是一回事,也不知道是哪只山魈带的头,他们前爪一起扑击起地面,钢爪击打在石头上溅起火星,发出一片有节奏的清脆响声。随着这有力的击打节奏,接下来可能是山魈们的拼死扑杀了。
五候的动作已经很缓慢了,只堪堪能挡开山魈陆续地攻击,其中还有好几次是柳儿从远处用飞絮帕替他挡开,也幸亏有柳儿的飞絮帕接连地偷袭和骚扰,这才使得围住他的山魈不能够连续攻击,要不然,五候早就变成肉条条了。即便是这样,伤口还是不断在五候身体上出现,现在至少他的衣服是变成布条条了。
鲁承宗提箱中可用的工具已经没了,他摸到的就剩一些线团纸包和墨线盒了。站在鲁承宗背后的余小刺捡起两块石头,他看出鲁承宗没有什么家伙式了,而自己能帮到忙的就是砸出几块石头而已。
“好了!”篾匠终于兴奋地高喊一声。
大家回头看,见到篾匠已经编出个粗沿双平底的大簸筐,大得就像只平底小船。簸筐放在斜草坡的边沿上,有一小半已经探伸在坡顶外面。
“鲁姑娘,老余,你们上去!”篾匠说完后,主动替代了余小刺的位置。
“不行,我先把五哥拉回来。”柳儿看着已经浑身血肉模糊的五候有些不忍,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我来!”鲁承宗说着将那只墨线盒拿出,“五候,瞧好门位,抽梁卸柱!”
五候当然能听懂鲁家的行话,所以当鲁承宗墨线一拉,拉弹飞出墨盒,墨线将挡住自己回到这边坡顶的两只山魈缠住的瞬间,朴刀一个横甩,纵步就往后逃。但他的动作怎么都没有山魈快,才逃回四五步,便被一只追上来的山魈一爪勾住小腿。
篾匠冲了下去,他是想趁那些正在愤怒地敲击石面的山魈还没有发起攻击前救回五候。
愤怒的山魈动了,它们积聚的力量已经到了极点。黑胖子也动了,速度比愤怒的山魈还快,他看出这些人是想用那只簸筐滑下草坡。
篾匠想退已经不可能,朝下的前冲力量,让他无法再控制自己身体,只能索性直冲到五候身边,一砍刀剁下勾住五候小腿的山魈手臂。
柳儿飞絮帕再次飞出,缠住了五候的朴刀杆,柳儿和余小刺一起用力,将五候猛地拉了回来,架到了簸筐里。
“快回来,祝大叔快回来!”虽然柳儿这样喊,可是此时的篾匠却已经无法抽身,已经被一群山魈围在中间了。
篾匠一刀砍向山魈,急如劲风,势若奔雷。碎裂声,怪异的惨叫声随即响起,这一刀砍碎山魈的钢爪,砍落山魈整条手臂。其他山魈明显一愣,一时之间停住了攻击。
不过只要是行家都可以看出,篾匠的出刀虽然威力巨大,收刀却是缓滞地,这就是工匠和练家子的区别,工匠的刀是练出力练出来的,他们平常只需要全力砍开、砍断物件,不需要快速回刀砍第二下、第三下。所以当篾匠收回刀,第二次砍向挡住他回到崖顶的山魈时,同样巨大威力的一刀,可山魈早就有所准备,远远躲开。同时,后面一只爪子落在篾匠后背,抓落下一团皮肉。
篾匠发出一声惨呼,像是撕破了喉咙。
“老鲁!不要去!”“爹,勿能去格!”余小刺和柳儿同时发现鲁承宗突然一声不响地提起提箱迎着山魈和黑胖子直冲下去。
一声不响地冲下去,不知道沉默的鲁承宗是否和沉默的山魈一样愤怒。
鲁承宗是直奔黑胖子而去,他想的是擒贼先擒王。制住这个黑胖子,也就相当于制住整个山魈群。想法是正确的,可老鲁却没有充分考虑到自己的能力。他这样的行动首先那群愤怒的山魈就不会让他得逞,通不过山魈群,就没有可能接近黑胖子。
山魈朝鲁承宗围扑过来,鲁承宗手中一挥,对山魈群甩出几个纸包,纸包中是他曾经在姑苏困龙园子中破“炸鬼嚎”用过的呛粉。山魈爪子挥舞,纸包破碎,呛粉飞洒。倒椒粉、无舌草粉、硝石粉、曼陀罗花粉、醋粉混合而成的呛粉,就算是神仙都抵受不住。于是一些山魈看不见了,一些山魈又咳又呛。看不见的山魈乱抓乱舞,根本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同类,又咳又呛呆着原地不敢动,而后面没有接触到炝粉的又拼命往前冲,山魈们堆做了一团。不过鲁承宗依旧过不去山魈群,而且还出不来,他被围在这一团的中间了。
黑胖子直奔过来,他可以绕过这一团的山魈,先杀死篾匠,再阻止簸筐下滑。他清楚,只要快,哪怕簸筐已经滑下去了,那些山魈还是能在坡上截住他们,除非让那筐滑起到一定速度,那就没有办法了。
“呜嗡!”从那团粉尘和山魈群中飞出一件东西,直奔黑胖子而去。那是鲁承宗背在腰间的斧子,鲁承宗现在只有飞斧取黑胖子一招了。
斧子直落到下面已经涨得离他们很近的洪流中,黑胖子只是手掌轻轻拨弄了一下就改变了斧子的飞落路线,这种飞斧对于他这样的高手来说真的是太小儿科了。
黑胖子拨开斧子的同时,发出一声怪异叫声,围住篾匠的那些山魈突然舍弃了篾匠,直奔柳儿他们的匾筐而来。把篾匠闪给了黑胖子。
“快走,别管我们!”篾匠也下意识地转身跟着山魈往匾筐那边跑,边跑便大声喊着。
其实鲁承宗呛粉的作用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一是因为此时天空中正下着雨,还有就是这些呛粉在这样连续阴雨的天气中已经有些受潮。所以不管是迷眼的、呛喉的山魈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于是一大团的山魈紧紧围住鲁承宗,顷刻间就会将他撕成碎片,看见这情形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必死无疑。
第五章吼雷攀云第三节凭何恃
(踏莎行)
急急如飞,累累浑泥,分明又入洪流道。
臂长不及绞盘索,无奈悬壁有人争。
别后铜舟,乘波跃涡,失魂血破道原委。
玄觉道明千机巧,冥冥鬼祟何处逃。
“快走!”这是鲁承宗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也是这声呐喊让柳儿下定了决心,抓住簸筐边沿,使劲往斜坡下颠摇。
鲁承宗顷刻间就成了块碎肉,鲜血如同雨珠,却是朝上喷射,似乎要与天雨对抗,要与老天逆行。
不过顷刻间发生的一切却不是山魈们动的手,而是鲁承宗自己动的手。并且有更多的山魈也成了碎肉,特别是围在鲁承宗周围的山魈,其他离得近些的也几乎没有不受伤的。
是在最后那一刻,鲁承宗掀出了藏在箱底的八只冷杉铁鳞果,扯开串插在机栝上的线头。从养尸地坡地冷杉林上取下的铁鳞果,加起来总有数百片的鳞片顿时飞散迸射开来。
虽然雨水很迷,可以冲刷掉许多东西。但漫天的血雨撒过之后,浓重的血腥气还是让人闻着要呕吐。
正经过山魈群的黑胖子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也被铁鳞射中手臂,划破脸面。铁鳞是槽棱形的,伤人后血流很难止住,于是血水很快就把他半边身体溅染红了。那些扑向匾筐的山魈虽然没有受伤,却也被突然的杀戮景象吓得停住身形,四处张望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篾匠也呆愣了下,随即更奋力地朝簸筐奔去。已经赶在他前面的那些山魈此刻都忘记了阻挡。
篾匠已经朝着簸筐中跨出脚步,但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身形停住了。脚踩在簸筐的筐沿上,再难往前迈出半分,脸色瞬间变成深紫色中带着道道青痕。
从背后刚上来的黑胖子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拳竟然没有让篾匠倒下,但随即便清楚了,肯定是自己手臂被铁鳞片射中,伤了什么筋脉,施展不出全部力量。
“嘣”,又一声闷响,黑胖子的第二拳还是打在篾匠的背心。篾匠一口腥血从嘴角哗哗流下,但他还是没有倒。非但没有扑倒,而且还借着这一拳的冲击力量,加上自己拼尽的全身力气,都作用在踩住筐沿的腿上、脚上,脚掌在筐沿上一推,于是簸筐滑下了斜坡。
簸筐滑下斜坡的瞬间,两只山魈纵身而起,往簸筐上扑下,柳儿飞出飞絮帕,帕中钢球击中一只山魈的眼睛,那山魈疼痛得一个倒翻,回到了坡顶,还有一只被余小刺投出的分水刺扎中咽喉,尸身摔落在草坡上,随着簸筐滚滑了一段便停了下来。
簸筐已经滑了下去,山魈也没有阻拦成功,这点让黑胖子像山魈一样愤怒起来,全身贯力在没有受伤的左臂,然后又一拳重重击出,落拳位置还是篾匠的背心。
这次篾匠喷出的是鲜红的血雨,而且一直没停。他的身体整个腾空而起,并且在空中侧身极速打着旋。身体未曾落下悬崖之前,就已经成为具尸体,黑胖子这一拳击碎了他的五脏六肺七经八脉脊椎胸骨。
篾匠尸体侧身打旋的时候,围在腰间的篾条束把散展开来,一片金黄从黑胖子眼前拂过。其中一根细滑的篾条走过黑胖子的脖颈,于是当篾匠的尸体落下悬崖时,黑胖子的头颅也正从他脖颈上落下。
一旁的山魈很是敏捷,瞧着主人有东西掉下,马上纵上一把捧住。黑胖子的眼睛怪异地转动了下,看了一眼山魈鬼怪般的脸,又看了一眼自己依旧站立不倒的身躯,眼珠便定住不动了。
载着鲁天柳五侯余小刺三人的大簸匾筐往草坡下滑去,越滑越快,耳边呼呼生风,如同是在飞行。草坡虽然平滑,可是那么陡的角度往下滑,还是非常危险的,稍有异常就会翻滚而下。幸亏是祝篾匠编的筐子宽窄合适,底平沿重,再加上有余小刺这样的操船好手,这才能保持它的平稳。
滑下的这段草坡肯定也是百里草坡的一段,所以滑行是连续的。当匾筐猛然冲到坡底瞬间,余小刺发现左转后有另一条连续的草坡,于是及时扭转簸筐,立刻就开始了又一次的加速滑行。再后来的转折基本都不用余小刺扭转,每到一个转折口,簸筐都自然转入,其速度和力量已经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
滑行越快,距离危险也就越远。但是他们在惊心动魄的滑行过程中,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所有危机。
五侯与山魈一场打斗,让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地躺在匾筐中,已是昏迷状态,他需要救治,需要包扎,这些都是在簸筐中无法做到的。
簸筐在草坡上飞速滑行,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