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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没法瞧出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是典型的湘民装束,青布缠头,短衣襟,宽带缠腰,束绑腿,布条编的圆领快鞋。要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身上零零碎碎地挂着许多东西,长短圆方都有,这点和走方的货郎倒有些相似。还有就是在他左手掌中始终拢着一团轻淡缥缈的烟雾,应该是握藏着什么暗香捻子。
炎化雷没有看经过他身边任何人一眼,只是盯住他们身后朱瑱命驱领着追来的那些高手。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因为要在黑夜之中度算步数距离和掐码速度,相比白天而言是会困难许多的。
还有百二十步的样子,用“掠地麻雀”带三道“平地倒瀑”应该可以阻他们袋烟的工夫。炎化雷心中刚确定好计划,左掌立刻一翻,拢住的烟雾中闪出一点红头,他燃信子出手了。
连续三道倒喷火瀑,都是从一侧草坡顶上直拉到湖边,看着蔚为壮观。三道火瀑相互间的位置距离也是恰到好处。百步一道,九五步一道,九二步一道。这是“掠地麻雀”药量准确才能达到的预期效果,也是炎化雷燃放手法的巧妙体现。
其实像如此喷洒向上的火瀑,对于这些朱门高手来说,根本是无法阻拦的。他们可以穿火而过,也可以跃高跳过。但刚才那些二道杀杀手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垂死地满地翻滚,让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火瀑连个火星子都不能碰。跳跃过去是个办法,却没有落脚位置。三道火瀑,间隙距离不一样,高度也有差距,但设计得却极好。越过第一道,从那样的高度上过去,轻功差点的正好会落在第二道火瀑中,轻功好点的会穿过第二道火瀑落在第三道火瀑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绕过去,或者等待火瀑喷尽、药料烧尽。
炎化雷撒出火瀑后就立刻转身奔走,他是要赶上前面的鲁家人,也是害怕朱家高手中有人能看出或者闻出这次撒出的火坎中没有“鬼火粘”的药料。这些药料配置复杂,材料稀缺,哪能什么烟花中都加入?就算没人能看出、闻出,只要朱家高手中有谁冒死往前闯一闯,他的设置也就完全成摆设而已。到那时,自己要没能及时逃开,结局会是很悲惨的。
朱瑱命看到炎化雷闲然镇定地发撒烟花,虽然他不认识炎化雷,但从他手法机巧上以及刚才那些烟花绽放出的苗花(烟花的样式)上可以判断出,这是湖南浏阳“火雀馆”的顶尖高手。
“火雀馆”,其名“火雀”乃是取“日为乌雀”之意。因为以火药制作的烟花炮竹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险物件,所以摆弄研究这类东西必须是镇定淡性者。“火雀馆”选徒时的首要条件就是这个。入得馆后,不是马上学制爆器(烟花爆竹之类),而是要饱读诗书,增长见识学问,消磨性子火气,增强心理素质,经过考察合格后,方能开始学制爆器。
“火雀馆”的级别制度也很严,江湖外号中以“鸽、鸦、鹳、鹤、鹰”为列,鹰最高。
“九天火鹰”炎化雷撒完爆器就走了,却给朱瑱命留下了疑惑。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个火雀高手即便不是鹰列之中的,也当是鹤中列首。可问题是像他这样具备良好心理素质的高手,在回身离去时,怎么会脚后提土倒草?这应该是在悠闲镇定的外相下暗中用力。暗中用力,又是为什么?是急于要走!是因为自己亲自带人追来,因我而惧慑!不对,这在以前还有这种可能,但是他是与养鬼娘一道来搅局的,养鬼娘肯定早将自己目前状况告知给他了,要不然,他从一开始就没胆量来搅和。那么这又是摆弄的什么玄机?
想到此处,朱瑱命眼眉突然一挑,顺手将一个靠近自己的手下后脖子握住。那个体型硕大的技击高手在他这样一握之下完全没有逃避躲让的可能,一下失去了挣扎能力,就像一块死肉相仿。朱瑱命像炎化雷一样,用悠闲镇定地手法把那个手下扔进了火瀑。
“啊——!”先是一阵惨叫,但这惨叫中更多的不是痛苦,而是恐惧。
“啊!啊!没事!我没事!这火里没料!这火里没料!”接下来是那个高手狂喜的叫声,叫得比刚才的惨呼还要声嘶力竭。
见触火之人没事,大高个子一马当先,提剑穿过倒挂火瀑往前冲去。其他的朱门高手也紧随其后,个个奋勇。
识宝灵童没有动,是因为朱瑱命也没有动。识宝灵童很聪明,也很会洞察朱瑱命的心思。他知道该动不动,将意味着行动的变化。于是安静地站在朱瑱命身边,等待着新指令的下达。
朱瑱命虽然清楚了前面的火瀑没有危险,但他也不打算继续朝前追了。说实话,现在就算是追上鲁一弃他们,也不过是一场对自己不太有利的硬碰硬厮杀。鲁家现在陡添两个好帮手,养鬼娘虽说不管这里事了,可这种不说人话的娘们儿,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偷偷窥视着,随时都可能根据局势出手。就算是最好预期,自家仗着人多,这种厮杀中占到上风,可这种大阵仗中,谁又能保证鲁一弃身上的东西到时还保全完整。“据巅堂”的坎面都是大型的,“奔射山形压”,万马奔腾的二道杀,已经是将“据巅堂”中人马尽出,不再有外布的坎子了。而且就算再有大坎外布,这地界也伏匿不下、施展不开。何况自家还有极好暗钉子没露芒尖儿,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跟紧了鲁一弃这帮人,找机会动暗钉子搅散这些人,然后逐个击破。还有,要想和鲁一弃这样的高手对决,凭自己眼下的状态肯定不行,必须找出两三个功力与自己相仿的绝顶高手来对付他。
今儿夜里虽然是诸事不顺,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值得庆贺的,鲁家这些人最终所走的方向路径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这也是破碎了两道巨大坎面后收到的唯一效果。
“吩咐下去,这次怎么都不要让他们遁了迹儿,让杨青幡(大高个子)带人咬住他们不放。同时遣‘据巅堂’手下轮番不断逼迫偷袭,使得这些硬扎子没有缓劲儿的机会。你自己个儿马上往回赶,把弄魂儿的师傅(萨满模样的祭魂师)领来此处,放引儿启暗钉子。让‘据巅堂’堂主拿主堂令牌,想办法绕道赶到前面,告诉隐在阴世间的两位老人家,人已过了奈何桥,回不了头,铁定要从他们手边过。让他们能拿住活的最好,拿不住活的也务必落下全尸。最后发飞信给金面活佛,让他做好准备。鲁家这帮人要真能从阴世间爬出来的话,估摸到终了还是要往他那边去的。”朱瑱命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虽然此时他心中虚泛得慌,但脸上却终于露出少有的一丝微笑。连续的打击之下,他终于见到了转机,这是微笑的原因,也是对自己的布置的赞许。下一步已经不算是个正宗的坎面,却绝对是个缜密周全的打击计划,一个把鲁一弃他们逼上死亡之路的计划。
鲁一弃气喘吁吁地跑入草谷中,这段不远的距离,他已经从前面拉到最后了。如此匆忙慌促之中,他根本没有顾及到逃命的方向,没有发现自己在前面人的带领下,进到的草谷路径是往一个他不愿意去地方。胖妮儿肯定也疏忽了,这也难怪,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心中的地位突然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巨大威胁时,她甚至连性命都会疏忽掉。
人刚掩到草坡的阴影中,鲁一弃就马上停下脚步。他这是要喘口气,也是要看一下背后的情形。缓转过两口清新气息后,转身朝后,差点与兔跃鹰扑般冲入谷口的炎化雷撞个满怀。
“怎么不走了?”炎化雷虽然动作快如闪电,说话却是慢吞吞地,一听就是个慢性子。
“他们不追了?!”不知道鲁一弃的话是在回答炎化雷还是自个在纳闷。
见鲁一弃停下,同时转回来的还有两个人,养鬼婢和胖妮儿,她们站在鲁一弃的身边,一起朝后面看着,却没人开口说话。
“他们在喊叫些什么?”炎化雷虽然是“火雀馆”的高手,虽然饱读诗书典籍,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上好多的东西并不了解,更不要说各家各门中的切口暗语了。
“那是……”“那是……”两个姑娘几乎是异口同声。
见胖妮儿也开口了,养鬼婢便停住了口。从她的性格和习惯上来说,她是很少与人争抢些什么的。在朱家时,养鬼娘就带着她一个人,整天摆弄的都是养鬼,没人跟她抢什么争什么,也没人敢与她抢什么争什么。
“那是招拢人马的信号,这种简单音调的喊叫,不但是与骑手约定好的,在马匹训练时也早就让它们适应。听到这声音,骑手当然会驱马过来,就算骑手失去知觉或者已经死去,无人控制的马匹也会随声音围拢过来。”胖妮儿只管自己说着,根本没在意养鬼婢。她是马场上、盗匪间争夺惯了的,性子就像个野小子。而且现在她面临的最大争夺是鲁一弃,面对的厉害对手是养鬼婢,所以就算再小一个方面,她都会压住养鬼婢,要让她知难而退。
炎化雷没有说话,而是看看养鬼婢,看来他下意识中只相信自己干女儿的话。
养鬼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炎化雷这才“哦!”一声,认可了胖妮儿的说法。
鲁一弃说话了,虽然现在他的气息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但他还是气喘着说了:“聚拢人马,那是要再杀,看来这二道杀外面没有再设坎面。也是,这连着两道杀着布局太大了些,再要外套坎面,局相摆不下,更展不开。”
“不过进到草谷之中对我们并不十分有利,地形变得复杂,而我们又缺少了解,要防止熟悉地形的对家杀手设伏偷袭。”胖妮儿真的厉害,所学涉及面也真的很广,像这话要不是熟知军事的人一般是想不到的。
养鬼婢又一次微微点头,同时对胖妮儿投去钦佩的目光。
“那么赶紧地往前走,走出险恶之地,到达宽绰所在后就能瞄清对家手段,是仗是逃也好拿决策。”炎化雷所说之话很有道理,暗合着兵家之法。
第五章吼雷攀云第三十节阴世道
阴世之力强加身,十里之外觉刀锋。
心神自然宁性对,他日杀魔泄今愤。
“也对,那样我们就往前快走。干爹,你要么就在此处寻个岔道遁形回转了吧。”养鬼婢终于说话了,小声的,却是脆脆的,像阵磬声飘过。
“咋说话呢?嫌干爹烦了?你师傅已经走了,我再溜烟儿了,谁护着你?”炎化雷话说得很凶,脸上却是怜爱温然。
养鬼婢转头看了鲁一弃一眼。炎化雷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了:“你指望这小子,我还不放心呢,等我瞧准了他的心梢子和功底子,自然会走。”说完话,他自己领头往前赶其他的人。
鲁一弃有些尴尬地瞧养鬼婢一眼,又瞧胖妮儿一眼,心说这下热闹了,朱家那些人都还应付不清呢,这一下又来了两个丫头两个爹,可够自己受的。
养鬼婢没再多话,而是转身又看了一下草谷外面情形,见驱散奔逃的马队又重新整列得差不多了,随时都可能往这里面追杀进来。于是从身边白绸包袱中掏出一叠白纸出来,然后左手将那叠白纸扇形捻开。右手单出食指,指地,指山,却不指天、指人,空画图形也都是半边圆,而且画的全是下半边。手指指画之间,口中还念念有词:“孤魂野魅,在我左右,地府凭奏,阎令在手,借阴之力,还尔正偱,乌古西皮,腊母良钦……”念着念着,最终食指对准了那些白纸空画起来。虽然没有笔,虽然手指连纸都没碰到,鲁一弃还是看到了图案,而且是所有纸上一起出现了图案。但一起出现的图案并不是一样的,每张纸上都各自出现了表情相貌不相同的鬼脸。
“鬼画符!”妮儿在旁边轻轻发出一声惊叹。的确,这是江湖上只听说而从未见过的一种方术技法,而养鬼婢却正娴熟地在施展着。
一片片白纸轻飘飘地飞散开来,不是养鬼婢发力挥洒的,而是自己从她手中飘飞开去。随着白纸落地,纸上的鬼脸也消失了。不过鲁一弃依旧可以感觉出来,那些白纸此时已经被一团团白蒙蒙的气息笼罩住了。那些气息团有大有小,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
“好了。我前些日子已经放掉了蓄养之鬼,所以只能就地借阴魂之力。此处阴魂鬼气不足,不能立‘鬼打墙’,只能撒弄‘鬼绊脚’。‘鬼绊脚’虽说暗力不够,但用来对付马队效果应该很不错。”说到此,养鬼婢羞涩一笑,抿了抿干燥嘴唇。
鲁一弃终于知道为什么养鬼婢身上鬼气几不可见,原来是散放了蓄养之鬼。那么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一直都随在我后面呢,只是没了鬼气我感觉不到?”
养鬼婢没说话,只是低头抿嘴笑了下。放掉蓄养之鬼倒不是为了掩形跟着鲁一弃,而是挟带此种鬼力,会无形之中对不懂驾驭鬼力的人产生一种伤害。她从心底是铁定要跟着鲁一弃了,为了不对鲁一弃造成伤害,她才忍痛割爱散放了蓄养之鬼。
“啥辰光?还在噪呱什么呢,赶紧跟上来呀。”说话的是瞎子,他已经走出一段,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