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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复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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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定很难。”莫兰轻声道。
  “还好啦。人总得学着生存。” 刘露停顿了一下。“你刚刚好像问我,她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是的。”
  “其实,她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小姐,我想做一个女人,而她想回到17岁。我们都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不顾一切都要纠正错误的人。在我,是上帝犯了错,在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从没说过,但她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我知道,她以前一定受过很大的创伤。”刘露歪着头注视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按照我的经验,堕落总是有理由的。小姐。”
  堕落总是有理由的。
  莫兰没有答话。
  那番话好像耗尽了刘露的体力,他伏下身子,趴在玻璃隔板下面的桌面上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他用一只手费力地撑着脑袋,“能不能让我再看看那张照片?”他对莫兰说。
  莫兰把照片再度帖到玻璃上。
  “是她。是她。”他仰起头,盯着了很久,最后说。
  莫兰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能不能跟我说说她?”莫兰问。
  “其实我不算了解她。”刘露摇了摇头,“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几岁,叫什么名字,她家里有什么人。她从来都不说。”
  所以他才没去认尸,虽然他跟她关系那么好,其实他仍然对她一无所知。
  “你问过她吗?”莫兰问。
  “没有。那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她想说,她会告诉我。”刘露露出一丝笑容,莫兰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话题,每次不等莫兰开口问,他就自己说了下去。
  “有一阵子,我们经常在一起。那是6、7年前的事了。我们关系不错,是很好的朋友。那时候她在莎莎上夜班,跳艳舞,她跳得不好,没有舞蹈基础,但因为她很会笑,所以不少人都喜欢她,她在那里很受欢迎,小费也很高。所以她很开心,她本来以为她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但可惜她不走运,莎莎很快就关掉了,因为有人在包房里乱搞被抓住了,嫖客其实是扫黄组的警察,这种事谁也没办法,铁证如山,所以莎莎就被封了,她也就失业了。”
  
  “后来呢?”
  “她来求我帮忙,我也帮不了她,CAT,CAT又不能要她。我只好介绍她到美术学院当肖像模特,但是她干不了那个,一动不动被人画她受不了,后来她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莫兰挣扎了一会儿,问道:“她后来是不是以卖淫为生?”
  “应该是吧,否则她租不起那套公寓,而且她也没有别的谋生能力。”刘露冷漠地说,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她的客人?”莫兰试探地问道。
  “有,经常说起。她喜欢谈论男人如何喜欢她,如何让她过好日子。这并非完全是谎话。的确有很多人喜欢她。”
  “你知道六月大楼吧,就是她后来住的那栋楼。”
  “我知道。”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她在那里面的客人?”莫兰故意停顿了一下。
  “谈起过。”刘露露出微笑。
  “她谈起过哪些人?”
  “她的客人都很年轻,比她小很多,也有未成年的,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在一起只是徒一时之快,她教他们成长,而他们则把她当作母亲、姐姐或者情人,大部分人都对她或多或少有点感情,有的甚至向她吐露心事。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有个小客人,她把他叫作小豆子,一个16岁的瘦弱少年,他曾经跟月红说,他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没有人帮他,老师和母亲对他的处境都置若罔闻,他无人倾诉,又无法逃脱,这让他痛苦万分,他曾经几次自杀,但都没有成功。月红很有耐心听他说话,并且懂得如何用自己的身体安慰他,而且她觉得他带着处男之身离开人世未免可惜,所以甘愿免费让他品尝女人的滋味,月红的想法总是很离奇。” 
    刘露停顿了一下才说,”但很不巧,她那会儿并不适合做生意,她患了性病,结果她把淋病传给了这个小客人。”
  “后来呢?”莫兰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有没有怪她,但他后来真的离家出走了,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他走的时候,月红把她身边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并且对天发誓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行踪,她后来做到了。但其实要做到这点也不难,因为没有人问过她。”
  刘露用心理医生的目光注视着莫兰,继续说道:“也许她的做法既愚蠢又违背常理,但这并不能怪她,她把自己看成20多岁的年轻姑娘,而她的心智的确还是个少女。从某种方面说,她的确只有17岁。她之所以会为那个男孩保密,是基于朋友之间的义气。一种小孩子之间的,纯粹的义气。”
  “难道她的客人都是年轻人?”
  “她讨厌老男人,她也不会单纯为了钱才跟男人上床,她是有原则的,她是要跟她喜欢的人分享快乐。钱并不是最主要的。”
  “可是我知道她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有来往。”
  “是吗?”刘露皱着眉头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那可能不是他的客人。她是跟我说起过一个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经常纠缠她,但那个人大概是整栋楼里她最讨厌的人,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浑身生鸡皮疙瘩。”刘露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突然把目光收回来,“她说自己以前不认识他,但对他印象不好,因为她曾经好几次梦见这个人把她绑在一棵水杉树下,然后他跟另一个一起强奸她,但梦里的他好像要年轻一些。”
  张重义的脸在莫兰的脑中闪过,这个被张月红讨厌的人难道就是张医生?
  “按照心理学分析,她的梦是什么意思?”莫兰问道,她已经听出了刘露有想说下去的意愿。
  “我想她在很多年前的确受过性侵犯,这是肯定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可能只有17岁,这就是为什么,她老是重复她只有17岁的原因,她并不是想撒谎,她是真的感觉她是17岁,她的人生其实就停留在那一年,对她来说,她愿意停留在那一年,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就象《孤星血泪》里的哈威夏小姐,永远停留在她结婚的那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兰点了点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精神分裂者,她只是有心理问题而已。她精心编织自己的假身份,爱跟年轻男孩交往都只是因为她想把这个梦一直延续下去。那次性侵犯对她具有毁灭性的冲击,她拼命想要忘掉这个可怕的梦魇,在现实中,她的确忘掉了,但是她的潜意识不会忘掉,在夜深人静,她失去设防的时候,它们会跳出来不时提醒她,把过去发生的一切象影像资料一样一遍遍放映给她看,我怀疑她常常酗酒就是为了躲避那个梦,她曾经跟我说,喝醉了睡觉最香,于是她就喝个不停。”刘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随后用心理医生特有的沉着口吻说,“所以我认为,那个梦是对她过去的重现,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男人强奸了她,但我觉得,那个男人至少参与了,也许只是在旁边看,至于地点,很可能是在某个有树木,有草地的地方,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公园。因为在很多年前,这个城市有绿化的地方屈指可数。”
  “那个男人叫什么?”莫兰禁不住凑近玻璃隔板问道。
  “她没说。”
  “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征?”
  刘露想了想才说:“她说那人不配当医生。”
  难道张重义曾经在公园里强奸过张月红?莫兰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有没有提到一个开网站的人?”过了一会儿,她问。
  “啊,有啊,开网站的,她说他聪明绝顶。”刘露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个人让她对着电脑跳艳舞,他说有很多人会喜欢她的舞蹈,那些人会把钱打到她的账号,结果果然如此,这让月红挣了不少钱。”
  王俊跟张月红联合赚钱,难道他们仅仅是生意伙伴?
  “他很年轻,难道他不是她的客人吗?”莫兰问。
  “应该不是。”刘露摇了摇头,“他们更象朋友。她提到他总是眉开眼笑的。而且那个小伙子也的确对月红不错,在月红手头紧的时候,他经常接济她,有一次月红病得很厉害,他还陪她去看过病。有时候,还会介绍客人给她。”
  王俊对张月红如此体贴,莫兰倒没想到。那么董斌呢?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美术编辑?”莫兰问道。
  刘露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美术编辑?”他瞅着她,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一定跟你说过。”
  刘露的嘴角慢慢向上弯,露出高深莫测但又妩媚高雅的笑容。
  “你说的是董斌吧?”他道。
  他认识董斌?莫兰一惊。
  “他是我儿子。”刘露说。
  莫兰脸上吃惊的表情,让刘露的情绪再度活跃起来。
  “他跟我老婆的姓。”刘露笑着说,“自从我辞职后,他就跟我决裂了,从家里搬出去,再也没回来过,没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捎过任何口信,我想我死了大概他也不会知道。后来月红告诉我,他住在六月大楼,他们凑巧还是邻居,我这才知道他离我还挺近的。月红在我这儿见过他的照片,她认得他,她认男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所以我一点都没怀疑,当然我还跟着月红偷偷去看过他一次,果然是他。那时候,我跟董斌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他靠我老婆娘家的几个亲戚资助完成了学业,又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替他高兴。”
  这么说来,董斌也不太可能是张月红的客人。
  “我听人说,她经常跟董斌见面。”
  “月红是个好人。我早说了。但是热心过了头。自从她知道我跟董斌的关系后,就一直想撮合他跟我和好。她老是去找他,跟他说我的事,还跑来劝我,让我去跟儿子道歉,还说这是我该做的,我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错?我又没让他离开家,是他自己走的,把他老爸丢在一边,不闻不问,所以该道歉的应该是他,不是吗?当然,我知道,董斌也不可能来向我赔不是,我太了解他了,他跟我一样,从来不会认错。但月红根本不管这些,她一心想把我们拧在一起,一会儿找他,一会儿找我,搞得象个工会主席,但我们都不领情。董斌叫她别去烦他,但她不肯听,所以我知道那小子经常给她脸色看,我也没办法。”刘露咧嘴笑了,黑洞洞的口腔象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自从月红死后,我就没了他的消息,他还住在那里吗?”
  莫兰多少理解董斌的感受,面对刘露这样的父亲,他除了逃避还能怎么做呢。刘露的异装癖应该不是从40岁才开始的,没准在董斌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着裙子化浓妆的父亲,这一定让他既震惊又痛苦。
  “是的,他还住在那里。”
  “你觉得他怎么样?”刘露饶有兴趣地看着莫兰,问道。
  “很帅。”
  “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他身上集中了很多令人心动的元素,除了英俊潇洒,有份很体面的工作外,他的性格,他那孤僻腼腆的性格也非常动人,他成年后我只见过他一次,我只看到他的侧面,但是难以忘怀。”
  莫兰惊讶地发现此刻刘露正用一个纯粹女人的心态在谈论他的儿子,仿佛董斌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某个他暗恋已久的年轻男子。莫兰想象不出,如果董斌听到父亲说的这番话会作何感想。她想,大概除了逃跑和回避外,他也别无选择,就象他一贯做的那样。
  刘露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没来看过我,也不知道我坐牢,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了。”他用父亲式的语调颓丧地说。
  莫兰没有搭腔。
  他们沉默了两分钟。
  “月红死的时候,他有个女朋友来着,是个摄影师。”过了一会儿,刘露突然眼睛闪亮地说。
  “是吗。我只知道她现在的女朋友是他的同事,女孩在广告部工作。”
  “还是分手了。”刘露叹息了一声。
  “你是说他跟以前的那个?”
  “是啊。我说的就是月红死的时候,他搞上的那个。”
  “那女孩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一点都不好看,不好看,瘦得象排骨,但董斌很在乎她。”刘露缓缓地说着,他的眼神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思绪好像滑入了大脑深处某个黑暗的角落。莫兰不知道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只听到他说:
  “他很想跟她结婚,他跟那女孩说,他是孤儿,他的父母早就死了。而我老婆的娘家亲戚也帮着他说谎,说我已经死了。月红威胁他,说要是他不肯跟我来道歉,她就把事情去跟那个女孩说,董斌吓坏了。”刘露眼神空洞地笑了,“这臭小子,也知道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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