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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得着了银钱,自然是补给王大郎去,苏氏跟王大郎两个刚刚出去的时候还想着等王老爷回转了心思就搬回来,谁知在外头住着松快的很,还有个小丫头单围了两人转,日子一长竟一个都不想回来了,每回若不是手上没了银钱绝不会上门来看朱氏。
朱氏的匣子一日比一日空,得了王老爷给了五两银子,兴兴头头的给自己添了支钗,又给桃姐儿打对银手镯。
根扎得深了,开花结果总有时,才过了年,朱氏便带了宝妞桃姐儿叫上儿子儿媳妇,一家子往乡下去扫墓。
她爹娘的墓还有乡下,说是乡间,实是城郊。打着扫爹娘的墓旗号,实则还有王大郎的生父,好些年头不曾去过,坟茔受了雨水,叫大雨冲塌了半边,还得花银子去修。
王老爷睁一眼闭一眼儿,王大郎再叫自己一声爹,也不是亲生儿。这几个扫墓,俱没有梅姐儿什么事儿,她得闲在家,听见那卖油的声儿,想到灶上烙得好饼,开了门叫他:“卖油的,我要一瓯儿清油,一瓯儿麻油,你单给我挑进来。”
整个院子一个人也无,宝妞的养娘趁着今儿得空回去看自家儿子去了,撒扫的妇人请了假,帮厨的女人因着昨儿又是揉面蒸饼又是烧鸡烧鸭子备那上坟的果品,晓得早上无人,悄悄跟梅姐儿说定了,到正午再来,只不算她请假,不扣她的工钱。
家中无人,万卖油的先还老实,待知道院里一个人也无,一进厨房就抱了梅姐儿,声儿喘得跟牛一般:“我的好姐姐,你可想死我了。”他这一抱,梅姐儿浑身一酥,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她还知道理,把住厨房的灶台:“你赶紧放开了,咱俩个说说话。”
卖油的哪里肯,一把搂了她,香起嘴来,好容易瞅准机会,哪里还能放过,不一时便含了她的舌头,进门的时候看明了她的屋子在何处,半拖半抱的把梅姐儿扔在床上,连裙带都不须解,腰带鞋袜抛了一地,不一时床帐便摇了起来。
香馥馥的美人面,娇嫩嫩粉唇儿开,譬如冻蛇入窟狂蜂采了嫩蕊,一个是初尝美果娇莺嘤啼,一个是梦中百战今方试,两个摇臂交股,做下事来。
朱氏走时天色还早,万卖油的知道坏了人家姑娘,外头还没起市,赶紧整顿衣冠,说些亲亲爱爱的情热话儿,搂了梅姐儿一把,赶紧挑了油桶打后门出去了。外头门楼铺子还不曾开,后巷更是少人经过,他挑了油桶出去,竟无人瞧见。
梅姐儿将家人瞒得风雨不透,卖油郎得了一回手,便又想二回三回,只苦无机会,两个做下事来,梅姐儿再去买油,那卖油的待她又是别种模样,挨手摸手的不消说,便是有人在,也还说一两句风话,叫那些妇人瞧见了,俱都眨眨眼儿,直往梅姐儿身上打量。
朱氏一直等着闹将出来,冷眼瞧着梅姐儿,越瞧越不对,腰脚也摆起来了,眉目也松了,再不似闺女模样,她虽等着闹出丑事,却也不曾想到梅姐儿的胆子这样大,竟能叫人得了身子去,她这才急起来,怕王老爷连坐。
自梅姐儿来家便从没算过她的月事,这回一留心,才晓得坏事,她竟是有两个月都不曾来了月事了,连灶下妇人都说她没再买过红糖,倒是一瓯用来调梅卤子的酸梅,叫她啃的一个不剩。
话说间就又过了一个月,眼见得瞒不住了,朱氏便拎了篮子去河边花大价钱买了一篮子小鱼来,说要拿这个鱼熬秋油用,开了厨房的门,把鱼入锅炸,一院子都是鱼腥气。
梅姐儿先还在屋里不肯出来,待王老爷回家,朱氏把她拖出来吃饭,她还没上桌便干呕起来,朱氏作真作假的要去请大夫,梅姐儿只是不肯,朱氏指了人去寻大夫,嘴里还劝她:“姐儿真是,便有个不适就该说的,小心闷坏了身子。”
王老爷见她模样不对,梅姐儿眼泪一落,王老爷立马明白过来,一把掀了桌子。
“爹,他要家来提亲的,我不去江州!”梅姐儿一听王老爷要把她送去江州,一下子开了门奔过来扑到他脚边,王老爷咬牙抬脚,才要去踢,叫朱氏抱住了腿儿:“老爷还我个公道,我哪里知道这妮子竟这样下作呀。”
这一脚便挨在了朱氏身上,她捂了腰腹,梅姐儿赶紧闪得远远的,抱住秀娘的腿:“嫂嫂,你求求爹,我不去江州啊。”
王老爷是想赶紧趁着外头还不知,定下个人家来,再把梅姐儿送到江州去,路远水长,跟那人断了干系,再把腹中孩儿落掉,这一年既是养身又是备嫁,等她再嫁回来,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一段。
王老爷的心思梅姐儿不知,秀娘却一眼就瞧破了,她看看小姑再看看公爹,这个主意她怎好应下,说到底她只是嫂嫂,可若不应下梅姐儿又该怎办,到底还是顾念小姑子,两边说了句软话儿:“待四郎回来了,我同他一道把小姑接去江州。”
“嫂嫂!”梅姐儿痛叫一声,满脸是泪,抬头看着秀娘往后退了一步,秀娘扭过脸去不忍瞧她,快步到了院子里,杏叶在厨房瞧见赶紧出来,跟在秀娘身边,凑过去说:“是街门担油卖的卖油郎,姓万。”
秀娘一听是个挑担卖油的,便先是一叹,抿紧了嘴儿,出门上了车,一路赶回了家,请了潘氏过来,这样大的事,丈夫不在,只好问问亲娘,若那卖油的真是个好的,劝着王老爷作这一门亲也就罢了,谁知潘氏一听这事,跺了腿儿只叫糟:“怎的是他家!”
“这一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别人家顶多是有个厉害婆婆,这一家子还有个厉害嫂嫂,一家两个母大虫,这要是嫁进了门可不给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人才不出众,家里还是那付模样。这双眼睛就是瞎的摸也摸着比这要好的了。”潘氏连声叹息:“怎的出这样的事,你可瞧准了?”
秀娘点点头:“八成是有了。”她也直犯愁,梅姐儿这一来倒似个烫手山芋,去江州落胎,若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算,这个法子也不保险,真要出了事,全是她这个嫂嫂没照看好。
“你这个公爹千事不问万事不管,姓朱的婆娘但凡有一点好心,你小姑子哪里会叫人坏了身子。”便是连潘氏也不信这是郎情妾意,那话本里头哪有这样的郎君。
“你可不能担这个干系,作好作歹全是王家门里的事儿,你是半个姓王的,这时候揽了这事儿,好作罢了,若有个不好,难道你公爹还能赔命,俱是你的不是了。”潘氏知道女儿心软赶紧提点她,话说完了又觉得梅姐儿实是叫人说不出个好来:“真是,怎的出这样的事!”
女儿家的名节是头一样,她这不是糟蹋别人,是糟蹋自己呢,一个玉娘门子里出来的,还晓得要守身,好好的黄花闺女就这样想男人了?这话潘氏不好在秀娘面前说,秀娘也带了她四五年的,若叫王老爷指谪她没教养好,可不冤屈死。
秀娘只拿不定主意,日日在家同那煎鱼似的立不住身,满心满眼的俱是这事儿,几个大姑子一个都不好吐露,日盼夜盼总算把王四郎盼了来。
她晓得王四郎的脾气,若他一进门便说了,把他激起来跳出去打那万卖油的一顿,不出半个时辰满镇子就都知道了,只好先咬牙忍了,待夜里再把这事儿说出来。
“爹的意思我明白,可若她不肯,咱们难道还能绑了她不成?”落胎可不是一件小事,王老爷再不拿梅姐儿肚子里肉当东西,若是梅姐儿寻死觅活,又该怎办。
王四郎一听圆眼一瞪:“甚时候的事?是哪一家?”
“是卖油的万家。”秀娘一说王四郎的眉毛便拧了起来,他哪里不知万家是个什么光景,一家子连万老儿的油坊都给败了,梅姐儿若是嫁了这家,后头哪有好日子过。
梅姐儿已是叫关了起来,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王四郎一进门,王老爷就叫儿子赶紧把妹妹送到江州去,王四郎沉着一张脸,大步走到妹妹屋前,一脚把门上的锁踢落了,开门进去,见她腊黄了一张脸头发乱蓬蓬的绻在床上问道:“你自家说,预备怎办?”
☆、第79章 万家人上门提亲王老爷咽苦嫁女
朱氏缩在屋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她还是头一回看见王四郎这付模样;晓得自家绝没有好果子吃;绑了白布抹额躺在床上,身边只有桃姐儿,她看见朱氏瑟缩的模样从鼻子里冷哼一句:“娘还怕他;他要敢硬来,咱们就到外头嚷嚷,拼个鱼死网破!”
她知道王老爷要休朱氏,这一回却不再抱了王老爷的腿苦求,桃姐儿自伤了嗓子还难得说这样长的话,立在楼上,把腰一叉:“爹要休了娘;我便拼了这嗓子再伤一回,爬上屋顶去把她这点子丑事叫嚷出来,看爹的算盘还能不能打得响。”
把王老爷气的倒在摇椅上半天起了不身,桃姐儿冷冷一笑,下得楼来把朱氏扶进了屋子,朱氏不意女儿竟会说这话,抱了她就哭,桃姐儿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塞到朱氏脸上:“娘,事儿都成了,这时候哭个甚。”
便是她也只当是朱氏作下的套儿,朱氏抱了女儿,喉咙口火烧一般,眼睛干的半滴泪也挤不出来:“你怎的也这样说,我便是再不管她,也须得想想你的名声,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坏了,难道你还有个好!”说着就捶床:“下贱种子,出了这桩事,咱们也只能拿捏着说一回,可不能真的嚷出去,我还要给你寻个好人家呢。”
朱氏再恶,待自家儿女总是一片慈母心肠,桃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家,可梅姐儿却同个穿花蝴蝶一般在外走动,两厢一比,高下立现,原来有意说合梅姐儿,又往桃姐儿这里转了向,若真个出了这样的事,梅姐儿扔出去给万卖油的便罢,桃姐儿又要怎办。
朱氏真是悔断了肝肠,早知道梅姐儿胆子这样大,竟能叫人得了身子还有了孕,早早就不该放任她,可朱氏思来想去,便只有那一日家中无人,也不过是半日光景,竟叫那卖油的得了手去,还坐下胎来。
知道她蠢,不成想她竟蠢成这样,朱氏咬碎一口牙,又觉得身上发寒发热,不住的晕眩,把身子靠在软枕上,桃姐儿往灶下舀了一碗炖梨水,自她伤了嗓子,家里日日都炖得好梨汁,便是朱氏病了,也不曾断过,她见这里头摆的川贝少了,略皱皱眉头,端起来往朱氏屋子里去,连眼睛都不往梅姐儿屋里扫。
王四郎问了这一句,梅姐儿半晌答不出来,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又想把嫁他这一句冲口而出,一时又顿住了,她早早就把自家有了身子的事告诉了万卖油的,他说定了遣人来作媒,每回见面都要说上两句快了快了,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媒人,她心里头发凉,背上一片细汗,张了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你若想嫁他,哥哥替你办一个体面婚事,予你盘个铺子,风风光光把你送出门子,可自此之后,过好过歹,再别想上得门来。”王四郎来之前就想好了,此时说完这些看看梅姐儿还怔愣愣的,又道:“你若是被他骗了,我便将你接去江州,依了爹的法子行事,我还将你风光送嫁,可断不会饶了他。”
梅姐儿一阵心惊肉跳,捂了心口干瞪了眼睛:“哥,我……”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四郎举了一根手指头:“我给你一天,你想明白了,明儿我还来,若你拿不定主意,便是我来,你好自为之,须怪不得爹娘兄嫂。”
王四郎说完这一句便出得门去,到王老爷跟前:“爹也莫要拘了她,只待自己选好,吃黄连还是食香蜜,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秀娘到底心软,小姑子自□□岁上就跟了她,不过一年多不在一处,竟出了这样的事,她进了屋坐在床檐边,给梅姐儿理理头发,还没开口眼圈先红起来:“你呀你!”又见她瘦得这个模样,脸颊都陷了下去,又抹起泪来。
思想一回,梅姐儿身边还真是没个能说上话的人,她虽是住在娘家,可这一屋子除了王老爷都拿她当外人待,她心里有事难道还能跟爹开口不成,秀娘见她垂了头,恨铁不成钢:“你便是不能对爹说,怎不去找你三姐姐商量商量。”
别个也不会管她,槿娘若是听说只怕头一个要闹起来,杏娘更是个不管自事不开口的人,出了嫁了女儿,妹妹好跟歹都担不着干系,只有桂娘还能帮衬着些。
梅姐儿把这心事捂着,捂出了病来,她自家也苦,就只有一个万卖油的同她贴心贴意,这才把满付心事都诉给他听,她只是垂泪,秀娘拉了她的手:“这可是女人家一辈子的事,你哥哥说的,料来你也懂得,翻了肚肠想明了,出了这个门子便是投二回胎!”
梅姐儿长这样大还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个,她原跟着秀娘一处的时候年纪还小,不是听这些话的时候,这最要紧的两年却无人跟她说教,秀娘长出一口气,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