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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3-木头公仔-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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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 请葬我于每一个初雪的清晨    
    让我作为世间最为洁净的女儿    
    死于每一个初雪的清晨    
    亲爱的 请葬我于每一个初雪的清晨    
    让我作为世间最为自由的鬼魂    
    生于每一个初雪的清晨    
    亲爱的 请葬我于每一个初雪的清晨    
    让我作为世间最为天真的孩子    
    在自己小小的坟中静静长大    
    亲爱的 请在每年桃花开放的时候踏歌而来    
    让我作为世间最为美丽的情人    
    披着大红的盖头出嫁    
    我突然想起小蝶已经死去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确实如她渴望的那样死去了。我曾经幻想过她的复活,她像蝴蝶一样反反复复地死去又复活。然而我终于开始忘却她,忘却她那一张淡淡的南方女孩的脸……我以为她会复活,但她再也没有出现,甚至不存在。我想起小蝶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相信她会爱并且会死去。


第一部分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蝴蝶(2)

    石头    
    石头是冰凉的,和夜一样冰凉。    
    圆明园是世上最美的也是最荒凉的园子。Z和所有自称是圆明园的孩子的人都这么认为。    
    白天园子是耻辱的,她忍受着喧闹、侵入和侮辱。一部分人收门票,大部分人轻佻地涌入园子,践踏每一块土地和石头。他们只是企图进入园子,而园子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伤害。    
    夜里园子里是没有人的。也许有鬼,传说中有屈死的美丽宫娥在水上飘过。然而鬼是不收门票的,所以我来了。我喝了点酒,就跟随着Z走过荷塘、拱桥、小径,走到那些火遗留下来的残石堆里。那些美丽和神圣的断石,和夜一样美丽和神圣。    
    酒还在胃里,犹有余热。隔着薄薄的衣衫,身体下的石头冰凉蚀骨。    
    Z企图让我温暖一些,他用低沉的嗓子唱Nirvana的歌: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没人关心我夜里在哪里游荡。在酒席上,Z站起来,撞撞跌跌地跟着我,一直跟到园子里。他想让我暖一些,然而没有用。我一直都是冰凉的。    
    Z个子矮小,相貌平平,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曾经学画,但没考上美院,流落京城。他和那种一直沦落在底层的人一样,善良和贫穷,无奈地忍受着重压,把艰辛当作一种体验。    
    那是一个冰凉的绝对安全的夜。我从来没有在夜里感到这样的宁静和安全。所有古代的石头都静默着,庄严地不发一语。我赫然发现,原来我已经一个人度过了那么多个如水的日子。    
    在那些日子里我只弹琴。    
    诗经    
    五年前我作为一个新生踏入北京这所著名的大学。我不知道北京的九月已是这样的寒凉,和南方一点也不一样。我怯怯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秋天。    
    那些初到的日子仿佛总下着雨。我坐在门窗前,听到雨落下来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和我一样的新生,从很高的楼上落下来,死去了。夜里我坐在屋里想象她像一只蝴蝶一样慢慢地从高处飘落,空气里弥漫着微微的悲伤和寒冷,让我迷离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    
    那时候覃总在楼下请传达室的阿姨大声地在传呼器里叫我的名字。覃是我们南方的男孩子,“覃”也是我们南方的姓。我以为北方是没有这一个字的。在诗经里“覃”是缠绕的样子,像南方的藤,湿湿地生长并蔓延开来。    
    我们时常坐在屋里,窗外阳光灿烂。我们坐在屋里,一起读《诗经》:生死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阳光是这样的啊,慢慢地打在我们身上,而覃就真的紧握了我的手,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天真与诚实,就好像他永远都不会放手似的。    
    啊,悲伤与欢乐,生与死。阳光和雨不过就隔着这么一个薄薄的秋天而已!    
    每年学校里都会有一个女孩子死去。她们像蝴蝶一样在秋天飘落,脸色苍白。每当我深夜归来,穿过黑而冷的走廊,所有的门都向我紧闭着,我便开始想起那些蝴蝶,听到她们无声的尖叫,说去了呀去了呀。你不会死的,覃笑着说。覃的笑既天真又残忍。风吹过来,他就微微地眯上眼,神情有些倦怠。我突然发现覃其实是一个很清秀很好看的男孩子,脸尖尖的让我心疼。我伸手去就他,覃,我叫他的名字。他听不到我在叫他,我从来不肯叫他的名字。在很多年后我发现覃很有可能是我惟一爱过的男孩子。    
    那年冬天覃终于离开。他和他的女友——一个美丽且富有的北京女孩在一起。那年冬天很冷。我俯在黑暗里,感到自己漂了起来。我看见自己俯在黑暗里,以为我要死了。然而那年死的仍然是别的女孩儿,我活了下来。    
    我必然活着。因为人是不会因为别人而死,人只会为自己而死。    
    我原谅覃。我一直盼望着他回来握我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覃后来死掉了。他去单位实习时骑车太快,没注意有一辆大的东风卡车迎面冲过来。他飞了起来,飞出很远,落在坚硬的马路上。那时我正在上海的南京路上,茫然地回头张望。我不知道覃会死去,我以为死的会是我。我在南方故乡的佛堂前跪下,为他求得一支消灾长命的签,上面有很多咒语,很多看不懂的咒语。    
    画像    
    我总是盼望着被汽车撞飞,这样我就可以很快地死去。我喜欢这个样子。小时候看过一篇日本短篇小说,一个女子过马路寄信被车撞死了,她的情人看着他的樱子“像一只蝴蝶一样轻轻飘起来,落在了地上”,而且他们第二天便要结婚了。从此蝴蝶就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永不能忘怀。    
    你给我一幅画像吧,我恳求Z,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被撞死了,这样我不会连一幅画像都没留下。    
    Z于是就为我画像,用炭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我几小时几小时地耐心地坐着,好像真的在完成死前的一桩心愿似的。最后他画完了,我看了一下,说,怎么会这样不像?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Z很惊讶地说,你就是这个样子的,你难道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吗?    
    其实Z根本没有为我画像。Z只画过罗丹情人的头像,那个因为罗丹而尽毁一生的悲情女子。他画技平平,更多的时候是他向我解说一幅夏加尔的复制品:那是一种田园生活,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善良平和,有着温暖的感觉,那个农夫抱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怀孕了。    
    于是Z就像画中的人那样,轻轻地从侧面抱住了我,并轻轻地为我解下所有的衣服。    
    Z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吗?    
    我说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好看。


第一部分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蝴蝶(3)

    刀    
    小蝶以为自己已经把刀扔掉了,就在四月,路边到处都是一丛又一丛的迎春花。刀在阳光下划了一道美丽的银弧,而后落到花丛中不见了。    
    小蝶每天打开衣服箱子就会发现里面有一把美丽的刀,闪着柔和而冰凉的光。    
    小蝶把刀藏在宽大的白衣下,无声无息地穿过黑黑的长廊。她耗费了所有的白天和黑夜精心构思着如何杀一个人。    
    阳光灿烂。一个女孩子躺在地上,胸口染红,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她不该把这告诉我,小蝶想。小蝶问:你是长头发的吗?那边说,是的,你问这个干什么?小蝶在电话一头很好笑地笑起来。她蹲下来,仔细地查看着伤口。伤口很深,很多红色的血畅快地涌出来,好像永远都不会流尽似的。    
    可惜没郑重地告诉她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死,小蝶想。她把一只黄色的小蝴蝶放在血汩汩流出的地方。    
    小蝶微笑了。    
    她的笑异常的天真、甜美。    
    中秋·明月·刀    
    唱《刀》吧,这个乐队的主唱提议。    
    我已经喝了一点,脸发热。我喝了一些可乐和白酒的混合物,感到自己要飘起来了。    
    刀,我的刀,我的只能伤害自己的刀。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唱歌过。真的,我很快乐。    
    快乐是什么?他们问。我说,快乐是一杯有毒的酒。    
    啊刀,两手空空,紧握着刀,带着你的刀你就返回家园。返回家园,我反复地唱。这首歌我写了好几年,终于在月圆之夜把它写完了。他们叫“好刀,好刀——”我大笑起来,又喝了许多的酒。    
    他们出去看月亮,红枣在我旁边坐着。红枣只会弹琴,不会造句,说话从来都只说两个字。红枣很瘦很高,下巴尖尖的。    
    我问,你为什么不出去呢?他不说话。    
    我站起来,和他看月亮去了。    
    他站在月光下面,头发挽起来,像一个女孩子。他远远地跟着我。我停下来,向他微笑。他也笑了,亮出了白色的牙。我指着一家还亮着灯的店,说那是不是卖酒的。他说不是,那是卖馍馍的。    
    小龙跳过来吓我,他长长的头发。我大叫着躲到红枣后面,大笑起来。    
    我很快乐。月亮被一点一点地吃掉了,我披着小龙的夹克。小龙读了一首长长的诗,很美的,关于鱼。鱼游到对岸,美丽的女子在月光下跳舞,长发拍打着背,一切都美丽且有意味。小龙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他说,你写的歌很好,我想做你的制作人了。    
    小龙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很大气很豪爽的。小龙弹琴时像疯子,充满了力量和震撼。    
    天底下有几个女孩子敢去爱小龙?    
    红枣一直不看我。我很生气,很生他的气。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我喜欢对他笑。我说你多大了?二十三?二十五?二十七?你二十七了!他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有人告诉你。我柔声说是我猜的。那时我和他很近,他的手几乎可以碰到我。我一次一次地对他微笑,在月光下,毫无顾忌地,我喜欢这样。大家看不到时,他一个人可以看到我笑。即使在很多人中,我依然可以找到他,找到他的微笑。他的眼睛那么大,像一个小孩很善良很善良,真的就是很善良的样子呵。    
    有一次红枣病了,他躺在床上,脸冲着墙壁。我进来时他使劲翻过身来。我没看他的眼睛,却望见他的脸更加尖了。我大声和其他人说话,想到红枣永远不肯和我说话,心就疼起来。    
    我再也不要去看他了。    
    贞洁    
    贞洁是爱人眼里的一种光芒,小蝶说。    
    我在夜深人静时再度想起小蝶。我想起小蝶时身上来了红,很沉重也很温热,我沉沉地坐在屋里感到无比的安全和欣慰,作为一个女人我为这种沉重的下坠感感到由衷的自豪。我想起小蝶有一次突然地两个月没来例假,这显然很不正常,她十分恐惧地保持着缄默,不知所措起来,暗地里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到又孤独又害怕。但有一天她突然来了例假,她很不相信地检视着那一点血迹,慢慢地,她自己笑起来,笑声很天真也很清脆。她飞跑去找到了他,说我来了。停了一会儿她幽幽地说,这几天我连哭都不敢,说完便轻轻地倒在他身上,任凭他伸手接着她。她听到他远远地叹息,她不能相信他不愿把她当成一个同谋犯,但她的确累极了,她希望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永远不要放手。    
    今天我背了一个单词,有一次小蝶说,Chaste。    
    贞洁的意思,小蝶轻佻地笑起来。    
    你不知道贞洁是什么意思,他说。    
    我怎么会不知道,小蝶说。    
    他们并排走着。他觉得她很远,她也是。可他终于把她拉了过来,小蝶很顺从。为什么呢?他有这个权力,他有权支配她,她的单薄的思想和单薄的身体,他用得理智而有节制。小蝶却常常痛苦地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欲望的气味。这种气味太浓烈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在长久地冲洗过自己的身体之后才能去找他。    
    应该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小蝶说。    
    是的,一间小小的屋子。没有窗户,没有光,甚至没有希望。只有他们两个,赤裸着身子,并肩而卧,不需要光,也不需要希望。是的,一间小小的屋子就可以把他们和其他人远远地隔开,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分离了。黑暗只是他们的黑暗,绝望也只是他们的绝望,谁也不能逃出这绝望的黑暗。    
    而他终于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屋子,这一个符号把她的他夺了过去,使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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