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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嫊换了身衣服,带着两个侍女,不疾不徐地朝永寿宫走去。这宫里只四妃以上才有资格乘步辇,以车代步,九嫔可乘肩舆,其它的低品级宫妃,平日里在内宫行走,只能步行。怨不得在这宫里人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爬上高位。
裴嫊到永寿宫的时候,她的堂姐裴昭仪正陪着裴太后闲话,她急忙上前见礼,“婕妤裴氏见过太后娘娘、昭仪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无极、昭仪娘娘玉体康健。”
裴太后展颜道:“快快免礼,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快别这么多礼,倒显得生分了,以后,只有咱们娘儿们在时,唤我姑母就是了。”
裴昭仪也忙道:“姑母说的是,以后妹妹也莫要再喊我昭仪了,只管喊我姐姐便是。”
“是,嫊儿初初入宫,什么都不大懂,还要烦劳姑母和姐姐多多提点一二。”
“我们都是裴家的女儿,自然要相互照应,婧儿、嫊儿,你们俩虽非嫡亲姐妹,却是至亲的堂姐妹,你们两个的父亲一母同胞,在朝中互为臂助,你们两人在宫里也要相互依靠才是。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既然入了宫,便只有得了圣宠,才能得保家族永享荣华富贵,明白吗?”
裴嫊和裴婧对视一眼,齐声道:“侄女明白。”
裴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婧儿,你来给嫊儿说说宫里如今的情形。”
“是,嫊妹妹,在此次采选之前,圣上共有十几个宫妃,除了卢贤妃和我之外,还有一个谢美人,两个才人,三个保林,三个选侍,四个少使。本来还有一位崔婕妤,两个美人和一个才人,不过都殁了。”
“我们这些宫妃里最得圣宠的自然是卢贤妃了,圣上每个月有三、四晚都是去她宫里,其余的人每月能得一次侍寝便已算是很好了。”
裴昭仪苦笑道,见裴嫊一脸迷惑的神情,只得再说得明白点,“圣上他,每月总有十天的光景是不在宫里过夜的。”
裴嫊恍然大悟,弘昌帝没事儿就喜欢微服去平康坊的勾栏院里逛逛,这在大周朝早已不是什么秘闻。
一旁的太后开腔道,“哼,九郎生母走的早,承平大长公主也不知是怎么抚养这位皇子的,生生把一位皇子给教养成了个只知寻花问柳,喜欢上秦楼楚馆胡闹的浪荡子,若不是九郎闹的太不像话,先皇也不至于早早把他撵到闽地那么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裴嫊在心里腹诽,“果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不就是喜欢到外面采采野花么,你们裴家的男人不也是一个个放着家里的娇花不去浇灌,忙着在外面采野花么?平素裴嫊可没少听她那些嫂嫂们抱怨。”
“圣上每月有十晚不在宫里,那也还有二十晚呢。”裴嫊不耻下问。
“这,”裴昭仪有些难为情,“这余下的二十晚,一半的时间圣上他,他……”裴昭仪到底有些说不出口。
太后怒道:“放着宫里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去宠幸,反倒整日和容清那一帮涂脂抹粉的郎君厮混在一起,也不知在搞些什么勾当。”
裴嫊在心里偷着乐,原来弘昌帝还有这嗜好啊,不就是断袖之癖嘛,史书里有这癖好的皇帝多了去了,更何况大周朝男风盛行。她无意中曾听家中下人说到过,她老爹卫国公还养着不只一个娈童呢,更别说她那些不成器的哥哥们了。
裴太后叹口气,“九郎不是我亲生,也不像少帝那样是我亲手养大,对我不过是面儿上恭敬罢了,哪有什么母子情份可言。自从九郎坐了这个位子,我们裴家在朝堂上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卢珍那丫头凭什么能当上四妃之一的贤妃,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兵部尚书的阿爹。当初我本想立十一皇子,就是这个卢尚书还有谢氏和崔氏说什么立长不立幼,十一皇子体弱多病,身有暗疾硬是把五郎推上了这个位子。如今有九郎给他们撑腰,这三家也越发的得势起来。特别是卢家,仗着有个女儿做了贤妃,越发不把我裴家放在眼里。嫊儿,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吧?”
裴嫊忙垂首道:“嫊儿明白,嫊儿一定竭尽全力,以求圣宠。”
太后正要再敲打她几句,忽然有宫女来禀说皇上身边的长喜公公来给裴婕妤传圣上的口谕。
“快快请进。”
不多时便见一个身形矮胖,脸庞白净的宦者走了进来。裴嫊心道这便是弘昌帝身边第一宠信的宦官,怪不得弘昌帝喊他长喜,瞧这白白胖胖的包子脸,确是一脸喜气。
长喜一进来忙给太后行礼问安,又向裴家姐妹各行了一礼后,方笑着对裴嫊道:“小奴给婕妤娘娘道喜了,圣上方才传了一道口谕,今晚宣娘娘到甘露殿侍寑,还宣娘娘现下就到永安宫陪圣上一道用膳。小奴方才去扶兰院宣旨,才知道娘娘在太后娘娘这里,倒是搅扰了太后娘娘。”
太后早已笑容满面:“这是什么话,圣上宣我侄女去侍候,我难道心里还能不畅快不成?嫊儿,还不快快领旨谢恩,随长喜去见过圣上。”
裴嫊福身道:“喏,请恕嫊儿先行告退。”
长喜忙道,“圣上还特赐了肩與给娘娘呢,这可是少有的恩典,可见娘娘甚得上意啊!”
这番话太后听着颇为顺耳,笑道:“你倒是会说话,看赏,还不赶紧带了我侄女去见九郎。”
“喏,小奴告退。”
裴婧看着裴嫊匆匆消失的身影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裴太后扫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怎么,吃味了,心里不舒服了?”
裴婧忙敛首道,“婧儿不敢,嫊妹妹一入宫便得圣上宣召侍寝,婧儿自然为妹妹欢喜,只望妹妹能永沐圣宠,也好为我裴家争光。”话虽是这样讲,可是心里头却是酸涩难言,谁让自己不得帝宠呢?如果如今是自己坐在贤妃那个位置上,姑母又怎么会再挑一个裴家女儿进宫。
太后看她一眼,叹道:“你心里想什么哀家心里都清楚,若是你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哀家也不会”
裴婧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悲苦,只得道:“有个妹妹进宫作伴,婧儿自然欢喜,只是婧儿本以为会是嬿儿妹妹进宫的,却没想到,不知姑母因何选了嫊妹妹?
太后冷眼瞅着她,“只怕你心里倒是高兴你叔叔送了个庶女入宫吧!哼,你可别小看了这丫头,你幼时想也见过她,和如今相比如何?”
“天壞之别,从前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如玉树琼芝,明艳动人,顾盼生辉。”
“你伯父一堆儿女,你也是大家子里长大的,知道在大家族里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她又是庶岀。她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藏拙守愚,不去显山露水和婉儿相争,一心讨好嫡母,在那裴府里居然过得还算不错,可见是个有心机的。宁愿进宫也不愿嫁个庶子或做续弦,更可见是个有野心的。
最关键的,是懂得抓住机会,利用进宫给我请安的机会,故意摔倒重新梳妆,不仅让我见识到她惊人的容貌,更让我留意到她的心计。宫里这样的地方,要的就是这样有美貌,有心机,有野心,懂得抓住机会的人。你明白了吗?更何况,她总比嬿儿大着两岁,更好生养些,我们裴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位皇子。”
裴婧心知这些话太后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入宫三年都不得帝宠,一无所出,可不是在嫌弃自己无能,抓不住机会,不会生养吗?可是这又岂能全都怪到她头上,她倒要看看,她办不到的事,这位太后口中又聪明又美貌又会抓住机会的裴家庶女能不能办得到??
☆、第3章 蒙召初入甘露殿
裴嫊跟着长喜公公岀了永寿宫,坐上弘昌帝特赐的肩與,一径往弘昌帝所居的永安宫行去。
裴嫊初入皇宫,尚不熟悉宫中道路,只觉得七拐八绕的,在东苑转了一大圈才终于岀了东苑的永定门。裴嫊想想刚才路过的各个宫殿,心中哀叹,这下可好,只怕此时宫中已经传遍了她裴嫊坐着特赐的肩與,大摇大摆的去陪皇帝陛下共进晚膳了。
她是想过争宠,但可没想过一进宫就被皇帝陛下这么青眼有加,入宫第一天就被召去侍寑不说,还能尝尝皇帝陛下小厨房的手艺。女无不美,入宫见妒,太过岀风头,总会被人惦记上的,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地。
眼见离永安宫越来越近,裴嫊的心也一点点揪紧了起来,从她决定入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是却没想过会这么快。入宫之前,她也想过一旦这一天真的来了,她该如何应对。可是,真到了身临其境,危机迫在眉睫时,她才发现她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她看看自已身上的衣饰,她本想回扶兰院再换一身的,可惜长喜怕误了时辰不肯松口,若是早知今晚就会被钦点,她应该穿一身更艳丽的衣裙才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她摸了摸袖中的荷包,幸好,她的药她总是随身带着两粒的。
裴嫊到了甘露殿,里面却没有皇帝的身影,一个内侍上前道:“见过婕妤娘娘,圣上还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说等批完了折子,便过来和娘娘用膳,还请娘娘稍待片刻。”
哪知这片刻一等就从申时等到了亥时,快三个时辰过去了,还是连皇帝陛下的影子都没见着。
裴嫊就这样饿着肚子,枯坐在榻上干等着,长喜和方才那个内侍早离了这里往勤政殿去侍候弘昌帝了,如今这正殿内只有她一个人,连个宫女都找不着。
她看看光秃秃的桌几,别说点心,连盏茶水都没有,她又不敢四处走动。裴嫊甚至怀疑弘昌帝是故意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就这样挫磨她。
她本就怀疑弘昌帝怎么会第一个就选中她来侍寑,她本以为应该是那位郑才人才对,毕竟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裴嫊正想得入神,完全没留意到这殿中又多了一个人。
弘昌帝隐在帘幕后看着那个坐在榻上的女人,她今天的打扮和那幅画像上倒是有几分相似,鹅黄色轻纱大袖衫,月白色的诃子上绣着一双雨燕,下系一条天青色芙蓉花百褶裙,肩上搭一条白纱金团花披帛,一头乌发在一侧鬓边堆成高耸的随云髻,别着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只在一侧另插了三支珍珠簪子,再无别的发饰,白玉般的耳垂下一对翡翠玉环微微晃动。她斜倚在榻上的小几上,一手支颐,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女子仿似从画上走下来般,却远比那幅画像更为美丽,活色生香,丽色逼人,只是明明如此艳丽的容貌,在这灯下远远瞧去,却偏生给他一种人淡如菊的感觉,许是她那件素雅的黄衫吧,弘昌帝这样想道。许是她的生母是江南女子的缘故吧,故而她的身形才这么窈窕纤细,风致楚楚,瞧着倒和那些健美丰腴的裴家嫡女们有些不同,不过,她到底姓裴,她始终还是裴家的女儿。
裴嫊终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暗中审视着她,她抬起头,迎着那道视线望过去。
恰在此时,一阵风起,扬起重重帘幕,一个身穿白衣的挺拔身影落入她的眼中,而她的目光则落入一个如墨般深沉的眸子里。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全身僵硬。
她就坐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紧抿的薄唇忽然绽开一丝笑意,“怎么,爱妃是被朕的美色迷住了吗?”
只是一句玩笑话,裴嫊却从里面听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冷意和嘲讽,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急忙低头跪下道:“臣妾参见陛下,还请圣上宽恕妾失礼之过。”
白色的衣摆又朝她逼近,一双乌皮*靴停在她的膝旁,白色的衣袖动了动,裴嫊急忙闭上眼睛,极力克制住自已想要颤抖的身体。
一丝冰凉抵在她的下颌上,她原本低垂的头被迫向上抬起,那冰冷的触感完全不像是手指的感觉,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睛,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柄竹制折扇。
弘昌帝没有收回他的折扇,依旧用它托着裴嫊那小巧光洁的下颌。方才远观的美人此时在灯下细细看来,别有一番风致,特别那一双眼睛,尤其生得美。
只可惜,妆末免太浓艳了些,眼神也太过闪烁。弘昌帝在心中冷冷的想。唇边却弯出一个更深的笑容,“爱妃果如传闻所说,是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
折扇凉凉的竹柄顺着裴嫊的脖子缓缓下滑,带着一丝挑逗的探入她的诃子里,不知轻重的刮擦着她胸口的皮肤。
就在裴嫊快要忍耐不住胸口处传来的刺痛感时,那柄该死的折扇终于离开了她的身体。
这一次,裴嫊好半天才敢再睁开双眼,弘昌帝已经斜倚在榻上,一脸玩味的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