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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倒心疼下人。”他这时突然觉得她很有趣,与其他相比她倒将下人的安危看得很重。
即便如此,朱棣也并没有想要就此罢休,他挥挥手不耐烦道:“朱能,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朱能见朱棣态度坚决,立刻用力甩掉江月的手。
重心不稳的江月急退了两步,再欲抓住朱能已是来不及了。
“且慢!”就在这时,一道妃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此人身后,还跟着一直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的叶羽。
江月只觉得此刻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她跑过去抓住徐仪华,带着哭腔央求道:“妃姐姐救命!灵儿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求你跟燕老兄说说……”
朱能见妃发话,实在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能立在一旁等候旨意。
朱棣沉默看着徐仪华握着江月的手出声求情,“殿下息怒。”
“你怎么也过来了?先坐下。”
“臣妾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料到殿下此时定是动了雷霆之怒,连忙赶了过来。殿下切莫太动肝火,以免气坏了身体。”徐仪华上前两步坐在一旁柔声对朱棣说道。
朱棣沉默片刻,说:“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徐仪华想了想道:“虚惊一场,江妹妹也得到教训了,依臣妾之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见朱棣依旧沉默不语,徐仪华连忙冲江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声认个错。
江月连忙走上前,屈膝行礼道:“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愿意领罪受罚,请燕老兄莫要责罚灵儿,她真的是无辜的。”
朱棣依旧是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看出喜怒。
“殿下,江妹妹已知错了,况且幻灵服侍主子一向尽心尽力,即便没有尽到劝导之责,也功过相抵,爷不如就给她们主仆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徐仪华微笑着劝道。
话音刚落,不给朱棣答话的机会,徐仪华又对一旁的江月道:“还不快谢谢殿下?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再这样疏忽大意。”
“是。”江月也机灵的很,她连忙接过话茬,又是屈膝行礼对朱棣说:“多谢燕老兄不怪之恩。”
“我什么时候说不怪了?”朱棣缓缓开口,语气中的森冷让江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此时的江月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有求助的看向徐仪华。
徐仪华欲开口再劝,却听朱棣抢先说道:“仪华,你不必再劝!此番绝非一语便可化解的小事,若不予以惩戒,他日就不是烧粮仓这么简单了!”
江月见他语气坚决,心中越发冰冷,她双拳紧握,牙关紧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眼直视着朱棣,请求道:“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请燕老兄放过灵儿吧,她是无辜的。”
朱棣并不答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对于来自未来的江月来说,下跪求情已是最为屈辱的事情!她现在满腹惊恐和委屈,唯一还剩的念想,就是保住幻灵。
江月咬了咬牙,继续说着:“敢问燕老兄,燕国治下一向以何为本?”
不料她突然有此一问,朱棣偏头看着她,缓缓答道:“法理为本。”
“既然以法理为本,就请燕老兄放过灵儿,她与此事无丝毫关系。于法,她是无辜之人。于理,事情全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我全凭燕老兄处置,只是请你放过灵儿。”说完江月俯下身子额头在地上轻轻一碰,不再言语。
朱棣沉默的受了她的礼,过了良久才对她说道:“我何时说要杀要剐你?”
“可你要杀灵儿。”虽没有抬头,但江月的语气依然是毫不服输的骄傲。
朱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我又何时说要杀她?”
江月诧异的抬起头,“那你……”
“我只说要责罚,却没说要你们的命。”朱棣看着一脸呆在下面的江月,他的嘴角依旧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并不叫江月站起来,却斜靠在座上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叶羽,说:“三弟也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突然听到朱棣叫自己,叶羽抖了抖激灵,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月,脑子里暗暗叫苦。
但没办法,燕殿下都发话了,还是得回答的。
他稍作沉吟,继而抱拳施礼道,“殿下,在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朱棣挑了挑眉毛,问:“算了?”
“是。殿下,江姑娘虽然胆大妄为了些,但毕竟粮仓未损,她此时又已下跪认错,若再行追究不免于情过严。再者,江姑娘所言,此事确与幻灵无关,若殿下追究幻灵的责任,又不禁显得于法不合。所以,在下的想法是,暂不追究。”
朱棣原本想着叶羽是铁定要为江月开脱的,却没想到他末了来了句“暂不追究”。
“你说暂不追究,是何意思?”
叶羽此时早已冷静了下来,他微微低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殿下可将江姑娘禁足些时日,让她在府里好好反省,若日后再有任何逾规逾矩的行为,殿下大可将她赶出府去。反正她没有家人在北平,离开府就是死路一条。”
江月狠狠的瞪了叶羽一眼,心想着有你这么坑队友的吗!
朱棣却是扯出一抹笑意,叶羽的心思他也能猜出一些。
说什么赶出府去?跟放她走有什么区别?这两个人分明早就相识,如今却奇迹般的保持着诡异的距离。
朱棣不置可否,他眼神瞟向跪在下面的江月,见她偷偷挪动跪的酸麻的膝盖,于是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今天脾气格外大的燕殿下干脆起身带着妃进了内堂,空留下江月跪在外殿。
傻了眼的不仅是江月,还有叶羽,他二人呆在原地,心中同时叫苦连天。
此时就连朱能都已经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江月和叶羽。
两个人一时无话,一个傻站着,一个跪着不敢动。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江月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酸痛不已,她暗暗咬牙坚持,又偷偷活动跪麻的小腿,心里已经把朱棣这家伙咒骂了千遍万遍了。
直到江月暗暗后悔自己没有未雨绸缪准备一副“跪的容易”时,得到了朱棣旨意的徐仪华才从内堂走出来。
徐仪华走至江月身前,叹息着将她慢慢扶起,嘱咐道:“三弟,麻烦你带江妹妹回去休息吧。殿下的气儿消了许多了,只是以后再也别捅出这样的篓子。”
江月弯着腰揉着膝盖,小心翼翼的问道:“燕老兄不惩罚灵儿了?”
徐仪华摇头道:“罚了俸禄。还有,你们西苑每个月的开销也是减了一半有余。殿下说了,省的你总往府里带些没用的东西。”
第十六章 灯火阑珊处
用过晚膳已是天黑,晚风阵阵,星斗满天,荷香宜人,朱棣独自向西苑走去,夜风徐徐吹过,有些清淡的凉意。
及至西苑便已听到悠悠琴声,长长的韵如溪水蜿蜒流淌。
朱棣听着她的琴音,总会生出一种想法,那旋律只有江月才可能弹的出来,配上古筝“绮梦”的绝美音色,是如同她的名字般清丽活泼的旋律。
因为有了月的照射,江才变得更加清丽;因为有了江的倒映,月才变得更加活泼。
江月一色,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正如江月这个人一般,热情灵动,清丽活泼。
院内凉亭如许,朱棣悄然走了过去,亭中只有江月一人,并不见幻灵身影。
此时的风露清绵,虽是漫天星斗,月色却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的迷蒙轮廓。
风乍起,伴着一曲终了。
朱棣站在亭外静静的看着亭中瘦小的身影,她的双手放在琴弦上,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的背影有着平日里看不到的愁绪,那淡淡的愁思不期落入朱棣的眼中,让他突然间不知该如何靠近她。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终于抬起头来,她发现有一道黑影从上面笼在身上,遮住了温柔的月光。
她猛地转身,抬眼便对上朱棣的双眸,那双眼眸是令人安心的幽深。
江月起身,迟疑着行礼道:“燕老兄……”
朱棣走入亭中坐下,说:“坐吧。怎么?瞧着拘谨了不少。”
“……”江月只是沉默坐下,她扭头避开,似是掩饰眼睛的红肿。
轻轻叹了口气,朱棣问:“腿还疼吗?”
江月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膝盖,摇摇头说:“不疼了。”
点了点头,朱棣四下看看,问:“幻灵呢?怎不见在你身边侍候?”
江月双手抚在琴弦之上,轻声回答:“想是在小厨房忙着,她无缘无故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心里也很是委屈。”
朱棣嘴角带着闲适的笑意,不去接她的话,只是问道:“下午在东暖阁中你一心护着幻灵,没想过自己都大难临头了么?倒还着急心疼下人。”
江月听他语气柔和似平日,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对你来说灵儿是下人,但对我来说,她是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后第一个给予我温暖的人,不是下人!”
朱棣静静的看着她,并不答话。
江月见他沉默,继续说:“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燕老兄,我很感激这些日子里你和妃姐姐对我的照顾,只是,我真的很想回家……燕老兄,你懂那种孤独么?”
“孤独?你整日里东奔西跑,哪见你有什么孤独?”
江月笑得无奈,道:“若是再不出去走走,就真的要闷死了。燕老兄,灵儿是我在这陌生的地方唯一的依赖和陪伴,若是她因我而受罪,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总好过长夜漫漫,我一个人苦熬着……今天的事确实是我莽撞了,但全因我思乡心切啊。”
她现在虽然是与叶羽重逢,但对这个时代的陌生感还是会让她感到孤独。
“……”朱棣嘴角勾起柔和的浅笑,“莽撞?你可知你的莽撞一个不小心会害了多少人?”
他见江月低头不语,一笑道:“你怎的如此沉不住气?我已说过很多遍,忙完事情定会帮你,为何一定要急于一时?”
“若换做是燕老兄,离乡背井,又该如何?”不答反问,依旧是振振有词。
朱棣无奈笑着,他的眸子如往日般清亮,不似下午在东暖阁时带着怒气。
他缓缓道:“你永远振振有词就是了。这次的事也就这么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若有下次,你还会连累到你身边的人。即便那并非你的本意,即便你本无恶意,有些事情也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
江月沉吟片刻,低头道:“我知道了。”她的声音中有隐忍着的委屈。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并不是我要苛责于你,知道你不喜束缚,自从入府以来我与妃待你一向宽纵。只是我可以容许你在东暖阁外放鞭炮大合唱,可以容许你将府所有的规矩破坏个遍,却决不能容许你做出任何一件有可能危害到燕府甚至整个燕国的事情。希望你能了解我的立场。”
江月抬头撞见朱棣唇边凝着的淡淡笑容,她不禁想起下午徐仪华过来看自己时说的话——
“殿下一向口硬心软,即便今日我不赶去东暖阁解围,他也定不会真正责罚幻灵的。他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叫你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任性胡为的,那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牵连你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江月的心里便不自觉的浮起了愧疚之意。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胡闹,也知道这不过是无谓的意气用事,更是在肆意挥霍燕夫妇给予自己的宽纵。
可又有谁能明白她心里的感受呢?
一夜之间来到如此陌生的世界,几个月来面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虽然任性,但却不够坚强。这里本就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错了,却回不去。
白日里尚可用胡作非为武装自己,可夜晚一旦降临,周遭的黑暗与寂静便如惊涛骇浪般将心底的悲伤涌至眼前,将她如灭顶般淹没,随之而来的是绝望般的孤独。
叶羽虽然是她的好朋友,但他始终无法代替自己失去的亲人。
她很想家,更想念父母。
眼泪快要滑落,她倔强地仰起头,不希望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惜,她的坚强根本就不过如此。她心中难过,孤单的感觉便更加清晰。
“燕老兄,你能陪我坐会儿么?”
“好。我来陪着你。”朱棣的回答快速而简单。
他没有思考,只是平心而答。
简单的答案,却牵出江月拼命压抑的情绪,一瞬间,泪盈于眶,零落的滑落脸颊,她慌忙低头掩饰,依旧带着倔强的武装。
只是,她的耳边却响起了朱棣的声音:“哭一向是很好的发泄方式,心里难过,哭出来就好了。不用怕,我在这里。”
字字轻柔,却字字入心。
长时间紧绷的那根弦还是断了,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她像个孩子一般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朱棣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背,轻柔的安抚她。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让人倍感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下来,她哭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