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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敏的陈述言简意骇,把肖海平当年放弃收养的责任原因完全回避了。
法庭内传来一片低低的讨论声,眼光齐刷刷地都投向了肖石。在中国人眼中,男女关系混乱,实在是个敏感的话题。肖老太太则远远地盯着自己的孙女。
肖石回了一下头,妹妹正微笑地望着自己。显然,周海敏的陈述她没有入耳,也没在意肖老太太的目光。
“肃静!被告方陈述。”钟伟祥眼珠动都没动。
方雨若站起身,将身后的长发一甩,鞠了一躬,微笑道:“首先介绍一下,我叫方雨若,我和我的当事人将在不久后成立一家玉麟律师事务所,我的当事人肖石将出任事务所主任,请法律界的同仁们记住这个名字。多多支持,也欢迎法律系的高材生们前去实习。谢谢!”
话音刚落,法庭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肖石,肖凌、杨洛、常妹三女又惊又喜,均露出兴奋的神色;旁听席诸人则是惊讶,谁也没想到一个“男女关系极为混乱”的被告是即将成立的律师事务所主任。大家都对肖石在本次法庭中的表现寄与了极大的好奇和希望。周海敏更是意外,这个流氓想当律师?!真是律师的耻辱!她莫名其妙地气愤起来。
肖石目瞪口呆,他哪想到自小对他惟命是从的小妹妹,在法庭上突然演了这么一出!
他深吸一口气,面含笑意,深深地望着小若妹妹,严重充满了感激和二十多年的兄妹情义。他很清楚,方雨若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包含对他毫无保留的新人。肖石抓住她的小手,紧紧一握,千言万语,都在这牵手的一握之间。这一刻,他们已经注定成为一生的伙伴。
方雨若轻咬着嘴唇,微笑望着石头哥。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第一次为石头哥真正做了一件事情。她愿意陪着他,让他绽放,一直到永远。
整个法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是钟伟祥大法官,他恰当的任众人抒发了对小兄弟的注视,才不紧不慢地咳嗽了一声:“方律师,这里是法庭,不是广告公司和人才市场,请不要陈述与本案无关的内容。”
方雨若与肖石微笑对视,缓缓收回目光,平静地道:“对不起,审判长,下面开始正式陈述。首先,我对我当事人当年的收养做简要说明。没错,我们不否认非法收养,但请各位注意,他当时只有十八岁,他是怎样收养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又是怎样手把手地把她拉扯成人。八年过去了,这对兄妹的深深感情难道是一句非法收养所能一语概之的吗?
法律是什么,法律是为了维护人情,而不是漠视人类的感情。
八年前,我的当事人是一名刚刚走入工作岗位的人民警察,在他负责的第一桩人命案中,他遇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私生女,请注意,是私生女,因为她父母都拥有自己体面的家庭,体面的孩子。这个私生女孩儿亲眼目睹了自己亲爱的父母、这世上唯有的两个亲人被谋杀,她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她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她的心灵失去了神志,她甚至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是我的当事人,为这个孩子报了仇,捍卫了法律,又亲手把这个孩子从黑暗中解救出来,让她说出甜美的声音,重新拥有了光明和希望!现在,请大家睁开自己良知的双眼,回头看看这个被我的当事人抚养了八年,已经十七岁的女孩儿吧!”
众人都被方雨若感人至深的陈述所感染、动容,闻言齐齐回头。
肖凌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抹了一把泪,昂身而起,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向法庭上的观众深深一躬。
人们的心灵被震撼了,他们无声地望着这个流着眼泪的女孩儿,久久……
肖石没有看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甚至没有回头。他闭着眼,仿佛在回味着兄妹两人八年来一起走过的幸福和辛酸。
另一个没有回头的人是周大律师,她心内也微泛波澜,但仍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面。从事法律多年。她见过了太多虚伪的泪水、煽动的人情。她不否认法律是对人情的维护,但她更清楚,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可以赢得人们的感情,却不可以亵渎神圣的法律,如同电视里每天播放的日剧韩剧。
常妹抹着眼泪,扶着肖凌轻轻坐下,众人心境仍在澎湃。方雨若一指,厉声道:“现在,请大家摸着你们沸腾的心口,再看看原告席上的那对母子吧。从血缘上讲,他们一个是孩子的亲奶奶,一个是亲叔叔。八年前,正是他们,瓜分了这个可怜女孩儿父母所有的二十几万财产,遗弃了这个父母双亡、正处于失神状态、丧失说话能力的女孩儿。”
方雨若目光凌厉,再度顿住。
在众目睽睽的谴责之下,肖海平母子惭愧地低下头。旁观席指手画脚,发出了阵阵议论声。钟伟祥审判长仍是一付懒洋洋的状态,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左右两位审判员不约而同地向他望去,似乎是想提醒他。
钟法官明显忘了,现在应该主持法庭纪律了。
方雨若趁热打铁,以她清脆的声音,进一步道:“我的当事人是一名孤儿,从未满月就生活在孤儿院,我的父亲是孤儿院院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深知孤儿院是一个什么地方,那里的百分之八十的孩子是智障、残疾、脑瘫、白痴。没错,孤儿院是福利机构,但更是一个权宜之所,对正常的孩子来说,那里不是天堂,是地狱啊!
当他听说孩子被亲人放弃的时候,他不忍了,不想再让自己曾经的悲剧在一个九岁女孩儿的身上重演了,他毅然收养了这个女孩儿。就是这样,就是凭着这份爱心,他,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儿,收养了这个九岁的女孩儿,她现在的妹妹,这就是所谓的非法收养。
但我要说,这不是违法,这是伟大的爱心超越了法律!如果一定要说非法收养,我想说,他们才是非法收养的罪魁祸首!”
方雨若再度把手指向原告席!人群中再度传来议论声,甚至骂声。
这次方雨若没有停顿,一口气道:“他们这对所谓的亲人,谋取了本应属于女孩儿的财富,八年后,他们利用这笔财富发家了,想收回这个孩子,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他们配吗!”
“不配!”、“禽兽!”、“没人性!”尽管旁听席大多是年轻的法律专业人士,但仍有人不平地呼喊起来。肖氏母子双双垂着头,汗流浃背,无地自容。周海敏微叹一声,附身悄悄提醒了什么,两人才重新抬起了头。
中国不是陪审团制度,法庭不是总统竞选,这种所谓的真情演说,除了能打动观众,意义实在不大。周海敏心内固然不平,但从根本上讲,她毫不在乎。
“肃静!”钟大法官双目一睁,终于发话了。
法庭地威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众人迅速安静了。
方雨若甩了甩头后的长发,接着道:“至于原告律师质疑我当事人的品格,我觉得很可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他,刚刚的收养陈述也足以让大家看到一颗伟大的心。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证词,是我当事人从孤儿院、各级学校到公安局所以领导的最新签名,他们都证明了我当事人品格的优秀、平凡和高尚。审判长,我陈述完毕。”
言罢,方雨若瞥了周大律师一眼,拢了拢鬓边的长发,微微一笑,从容而自信地坐下。肖石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微笑对视。周海敏也不自觉地望向这个年轻的女孩儿。
法警接过证词交给钟审判长,三名审判员传阅核实后,由一名审判员当众宣读了。钟伟祥法官翻了翻眼皮,道:“原告对被告方陈述有无不同意见?”
周海敏平静地站起身,一瞬间,法庭的目光再度被吸引,众人都想看看周大律师如何对方雨若近乎完美的陈述进行反击。
“第一,提醒法庭一个事实,非法收养是一个具体的法律程序,而不是收养背后的种种原因,这一点,《收养法》有明确的规定。这里还有一个很敏感的环节,关于钱。”周海敏稍一停顿,淡然一笑道,“作为法律专业人士,原告不能同意被告方平常方式的陈述,我的当事人是合法继承财产,而不是‘瓜分’。被告方没有得到这笔财产,是因为一旦窥视这笔财产,非法收养的罪行当年就会败露,而不是因为其所谓人格的伟大。
第二,关于被告的证词。我想大家都明白一个人情道理,一个人离开所属环境,没有谁会说他坏话,就象小流氓中学毕业了,老师也会在档案里塞一份共青团表格,这是一个常识道理,请法庭理性参考这份证词。至于被告以往在职业上所取得的成就,与人品是两个问题。我所提出的男女关系,被告方完全回避了,这一点,原告方则有足够的证人证明这一点,请法庭允许一号证人出庭。”
周海敏的反驳简明深刻,立时博得了旁听席中专业人士的频频点头。
如果说关于非法收养的陈述,周海敏回避了肖氏母子的责任,方雨若则加重了人情,回避了具体的非法操作程序。至于品格一项,她回避了男女关系的字眼,没有深入陈述,是因为这一部分,是肖石要做的。
初生之犊不怕虎,第一回合,方雨若可以说和周大律师打了个平手。只是在法庭上,人情分的重量和法律不可同日而语,其价值作用依然很低。
“法庭批准,传原告一号证人出庭!”
此言一出,座中三女及方雨若都把目光投向了肖石,他表演的时机到了。
(中国法庭是控诉式审判,西方国家是辩论式。本书为了加强情节起伏和冲突,采用了辩论式,请大家不必较真。)
李兴宇是个老实人,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外科医生,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但在现在社会,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区二院实在不是理想的容身之处,前后进医院的同僚,全都跳槽到了条件更好的医院,他不是不想离开,是不懂如何操作。他不想出庭作证,也不在乎那几百块出庭费,但对方承诺会帮他换一家更好的医院,他无法拒绝。
“作证又不是编瞎话,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站在证人席上,李兴宇如此安慰自己。
见这个老实巴交的医生迅速平复了紧张状态,周海敏暗暗点头,开始了盘问:“李医生,上月十五号晚你当值期间,十点钟左右,是否为一位女子做过一例阑尾炎切除手术?”
“是。”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记得。”李兴宇在头上抹了一把,平静地道:“当时,我正在值班室,一个男人急冲冲地送一个女人到医院,经确诊是急性阑尾炎,情况很严重,我立刻实施了手术。”
“你认识被告吗?”周海敏向肖石瞥了一眼。
李兴宇转头望去,肖石微笑颔首,他忙转回道:“认识,他就是那天那个男人。”周海敏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回头向三女所在处瞥了一眼,淡淡道:“李医生,麻烦你从法庭中找出那名女子。”
李医生回头扫视一番,很快找到了杨洛,将手一指:“是她。”
整个法庭齐刷刷地回头,杨洛脸一红,忙把头低下。常妹在身旁,狠狠地夹视她一眼,又向前面地爱人瞪去。肖石没有回头,正悠闲地望着窗外,满不在乎。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关系?”周海敏问。李兴宇顿了一下,道:“我想是夫妻,或者是很亲密地恋人。”
“被告未婚。有一位警察女友,这位女患者却是一位教师,你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周海敏抚了抚鬓边,不动声色地把肖石和杨洛二人的情况道出。
“手术责任单,是他亲笔签的字。”
“李医生,刚刚你也说了,患者情况紧急,为了手术,总要有一个人签字。签字并不一定代表就是夫妻或者很亲密的恋人,我想这种情况应该并不少见吧。”
“这倒是,不过……不过……”
李兴宇两个“不过”,立刻吸引了全法庭的注视,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不过”后的内容。肖石心里也“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位医生要说什么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李医生沉吟了一下,抬起头道:“患者送来的时候,除了外面裹着的大衣。里面只有一件睡衣,我想,只有很亲密的关系,又很紧急,才能穿着睡衣送到医院。”
法庭传来一阵短暂的议论声,杨老师的头,垂得更低了。
周海敏看着证人席,平静地问:“现在气温很高,当时是晚上,在家穿睡衣难道有什么不正常吗?麻烦李医生具体解释一下。里面‘只穿着一件睡衣’是什么意思!”
法庭低轰一声,大家都等着医生的回答,尽管众人都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含义。杨洛脸蛋通红,头已经快垂到膝盖了。常妹虽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