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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草堂乃是医药堂,是大京民间商家中实力最厚的一家,他们只捐一千两的话,那……
果然,只听接下来几个掌柜东家也都纷纷接口,“八百两、五百两”,甚至还有一个“三百两”的。
纳兰笙只觉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再看秋池,不知何时已经坐了回去,垂眸淡然,正在斟酒自饮,仿若这周遭的一切都未看进眼底。
纳兰笙暗道一声糟,知道他此刻心情绝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拖着秋池来请这次客。
真不知道待会该如何安慰这小子!
不由自主的朝楼上包厢看了一眼,只见门帘低垂,并无动静。
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明白这种场合,那人是应该不会出来的。
“天衣坊、云绣斋捐十万两!”
一个清越的声音朗声响起。
霎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番发现不是对方后,四下一看,才找到发声处,所有的惊愣目光朝门口齐齐望去。
二楼包厢的门帘也轻轻掀开了一道缝隙。
秋池持杯的手微微一颤,抬眼而望。
一个一身素白的稚弱少年从台阶上拾级而上,又缓步拾级而下。
只见他头戴白纱帽,面若冠玉,唇角含笑,虽众人目光齐聚,他却丝毫无觉般神情淡定从容之极,行步间恍若行云流水。
四壁的高盏烛火将堂间照得亮若白昼,白衣少年翩然而至,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如天际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光华淡淡隽永。
走到堂中站定,眸中光华流转地浅浅一笑,朝众人拱手团团一礼,“在下方世玉,愿代天衣坊、云绣斋略尽绵薄——向北府军的将士捐银子十万两!”
一室寂静。
只见言毕,朝后微微示意,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封红帛,走到秋池跟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于身前。
在少年站定含笑出言时,秋池已经不自觉的起身而立,此刻看着那小厮奉上的红帛,他也禁不住微微一怔。
还是副将包不同反应过来,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虽竭力平静却也有些抑不住的激动,“将军,十万两,通祥银号。”
通祥银号,大汉最大的银号,东家是右伯爵府在内的四家勋贵世家,即便是十万两面额的银票,也可在其八家大的分号内现取现兑。
堂中响起了一片吸气声。便是秋老将军在世时,那些权贵世家也从未有一家捐过如此数目。
纳兰笙激动了,“好,好,好。”连道了三个好字。
只见席间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皆是一片惊然询问的声音,其间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半年前同这位方少东家接洽过的绸缎商,对于这位少东家他印象甚是深刻,此刻见众人尽皆不识,便带了几分热情和莫名意味,朗声招呼道,“原来是方少东家,半年未见——方少东家好大的手笔,倒让我等好生惭愧!”
听得声音有些熟悉,明思转身一看,竟然还是熟人。
微微一笑,朝他颔了颔首,并不为他话中异味而动容,只平静道,“原来是胡掌柜。”
颔首之后,又目光轻轻从席间众人面上掠过,最后淡淡一笑,语声铿锵有力,“将士们冬寒夏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万般辛苦为的只是保家卫国。军者鱼也,民者水也,鱼水本是一家,鱼水本该情深,。”
顿了片刻,语气转为平缓,“天衣坊、云绣斋虽无甚资历,但也知所赚银钱皆来自大汉子民,来自于大汉百姓。军中将士们保卫国家,保卫百姓,而这些军中将士也是我大汉子民百姓,与我等同出一家——世玉以为,拥军即是拥民,为军便是为国。天衣坊、云绣斋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尽一份心力罢了。”
“说得好!”
语声方落,只听楼上竹帘一响,一个缃衣贵公子走了出来,身后半步远是一青衣一蓝衣两个年轻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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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恭候大驾
(三更)
众人闻声抬首,只见那缃衣公子容貌绝美,气质高贵无比,额前还有一点朱砂如血。
这般容貌!?这是……
席间商家心中顿时一凛!
眼见那贵气公子凤目含威,唇角微勾,眸光朝下一扫,随即定在了那素衣少年身上,“好一个军民鱼水一家,好一个拥军即是拥民,为军便是为国——好一个天衣坊、云绣斋!竟然有此见识,真可谓我大汉义商也!”
纳兰笙心里一乐,未想到竟然连这位爷也出来了!
不过望了一眼前方那浅笑站定的白衣少年又暗自惊赞。
这方世玉虽看着年少,却人品风流,一番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连他也听得有些热血沸腾,这般有情有理又有气势的话,他自认是没那本事说出的。
而这厢,秋池与包不同二人先反应过来,已俯身拜倒,“参见太子殿下!”
见北府将军和他的副将跪拜,这边心中惊疑不定的众商家终于确定心中猜想,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惊喜,忙不迭退身一步,齐齐拜倒在地,“参见太子殿下!”
化身方世玉的明思自那语声响起那一瞬,就知晓是太子司马陵,此刻见众人拜倒,她微微的攥了攥手心,眸光微不可见的沉了沉,也跟着众人跪拜在地。
“诸位平身!”司马陵姿态闲适,挑眉淡笑,“本太子不过随意出来走走,私服而行,不必行此大礼,都起身吧。”
在座商家起得身来,心里却是五味繁杂。那些已经报了捐款数额的商家更是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太子殿下在场,怎么着也要拼力多捐些!
太子殿下亲赞一句“义商”是何等荣耀!莫说十万两,便是十五万二十万,也值啊!今日却让那天衣坊和云绣斋拣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须知这些民间商家并不缺做生意的资本和本事,唯独缺的便是一个“名”,所以一直需对那些世家勋贵退让,忍气吞声。若是有了太子这一句话,就等于这生意场上开了一条坦途啊。
而这时,那些还未报数目的商家有那见机快的,望着方少东家便是一拱手,“方少东家如此深明大义,在下深受其感,军民鱼水一家,我邵氏粮行愿捐银三万两以表心意!”
“我朱氏船行也愿尽绵薄,捐银两万两!”
“我锦绣缎庄愿捐两万两!”
“我福临门客栈愿捐……”
……
一旁盛德楼的掌柜早已机灵的递上了纸笔,众商家报完数目后,便鱼贯行到桌前落笔。
秋池副将包不同满面喜色,心里早已笑开了花,有了这样的数目,那今年全军的装备和军饷就全解决了,过冬也应该没问题了。
他感激而好奇地看向那个少年,却见那个脱俗少年依旧淡笑从容,并未因太子的一番盛赞而有所激动失措。
果真是一番真心,而并非为名利而来!
包不同随即感动,心生敬意。
他却不知此刻明思心中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万般复杂。
今日早先的场面是明思早就猜到的,在前夜的宴请失败后,这样的情形是必然的。
在大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财富都聚集在那些名门世家权贵手中。在前日的宴请结果流出风声后,这些商家一则是畏惧出头,二则是心中不平,所以此番的捐款是断不会超过前日的宴会。
而明思原本的打算是趁雪中送炭的机会,言谈中塑造一个拥军爱国的商家形象,然后借机同秋池攀上交情。
秋池同郑国公眼下唯一的子嗣郑书远相交莫逆,她是清楚的。
同秋池攀好交情,又打出了拥军爱国的名声,再通过秋池从中斡旋一番,郑国公府即便是想吃掉天衣坊和云绣斋,只怕也要掂量再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甚至还想好了,必要时还可向秋池许诺,将两家铺子两成的盈利份额作为拥军的诚意。
可司马陵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四年未见,只一句话,已经达到了她所有的目的。
未来国君亲口许赞的“义商”,还是大汉的头一份!郑国公府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来讨太子的晦气。
她此刻心里却并未有想象中的轻松和喜悦,她的心里也并非面上那般平静淡然。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尔身死!——看到司马陵,她便想起了那夜。
如果没有那夜,现在也不会有天衣坊和云绣斋,也不会有今日之危——她也不会站在此处。
费劲心机谋划多日,却不想解危之人是司马陵。
她知道司马陵当日应该没有杀她之心,她知道她不应该恨,但是,可以不恨,却无法不怨。
她轻轻地垂下了眼睫,唇角一直保持着淡淡地弧度。
似波澜不惊。
在满堂的喧杂声中,司马陵同秋池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这雪衣少年身上。
自说完那番话,他一直静静立于堂中,唇角笑意清浅淡然,明明极单薄娇弱的身躯和秀美稚气的面容,却姿态脱俗,仿若雪地孤竹,遗世独立。
不管是太子的突然出现,还是这堂间此刻的喧哗沸腾,他都神情平静,不卑不亢,从容之致。
直到那少年察觉到,抬眼朝秋池看来,一触及那一汪清潭一般的眸光,秋池才一怔,回过神来,转身执壶注了两杯酒,一手一杯,持着朝那少年大步行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少年的娇小,单薄的身子,不过堪堪与他下颌齐平。
将左手酒杯往前一送,语声清朗沉稳,“愿于君共饮此杯!”
只见那少年接过酒杯,简简单单道了五字,“世玉之幸也。”便仰杯一饮而尽。
席间皆是男子,军中之人又好烈酒大杯,秋池也不知是无意,还是为表诚意,取得还是大杯。
明思一口而尽,只觉辛辣热烈,一股火烧般的感觉从口直入心底。
脸颊霎时火烧起来,头也有些发晕。
定了定神,明思赶紧一拱手,笑道,“祝秋将军宏图大展,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心中犹豫片刻,却不能不顾礼节,转身朝楼上的太子,躬身一礼,“小民谢过太子殿下,请容小民先行告退!”
只听司马陵顿了顿,“方公子多礼了。”
明思没有抬首,再行一礼,将酒杯交于小武子,转身离去。
小武子心里偷笑着望了一眼还在兀自发愣的秋将军,疾步将酒杯放在就近的桌上,一个小跑也跟着明思而去。
秋池怔怔地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方才少年那抬首一笑,颊若桃色,眸若秋水,一双小鹿般的眼眸黑亮澄净之极,那笑容却又如暗夜兰花盛开一般魅惑。
他只觉心底那滩静水如同被羽毛轻扫般,轻轻一漾。
这时,包不同又捅了捅他,眼神示意,“将军,你的酒还没喝呢。”
秋池低头一看,笑了笑,端杯一饮而尽。
真真是一个出众少年!
秋池摇了摇首,暗笑自己的失态。
纳兰笙满心兴奋,在秋池敬酒之后,便欲上前攀谈,哪知那少年立时就扬声告辞,只得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上前惋惜道,“怎么走得这般快?”
秋池一笑,并未多言。
楼上富贵看了一眼太子,笑道,“这个少年倒是有趣。”
司马陵轻声一笑,意态慵懒,“路十三,明**打两块匾额送到那天衣坊和云绣斋去——就写‘义商‘二字。”
北府军乃国之柱石,今日这少年的出现也算解了一件他的为难之事。这样一来,他算不得偏帮北将军府。
身为太子,赞忠义之举,理所应当。
~~~~~~~~~~~~~~~~~~~~~~~~~~~~我不过是分割线~~~~~~~~~~~~~~~~~~~~~~~~~~~~~~~~~~~~~~~~~戌时刚过,城门已关。
明思也早有预备,马车朝城东南方师长的宅子行去。
进了宅子,等得有些焦急的方师长快步出来,一见明思双颊酡红不胜酒力的模样便有些心疼,“世玉,怎喝得这般?”
又一迭声的叫下人煮醒酒汤来。
“姑姑,我无事。”明思笑了笑。
扶着方师长的手,两人进到堂屋,待下人退下,方师长蹙眉摇头,“那些从伍之人的酒,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喝得?”
明思虽有些头晕,脑子却还清醒,“师傅,我没事,只喝了一杯。”
方师长叹了口气,“按说这三年,咱们赚的钱也够花了。这大京便是容不得咱们,只等你府中事务一了,咱们也可去他处另起炉灶。”
明思眸光温润,抬首一笑,“话虽如此,可师傅你甘心么?思儿我不甘心,能有尽力处,总是要搏上一搏才能甘心。”说罢,顿了顿,“大京是如此,难保其他地方就能安稳,世上贪心无义之徒处处皆有。不若今日一搏,也图个安心。”
方师长心下感伤,“可这般,实在难为你了。”
明思轻笑,“世上人无论贵贱男女,皆有为难之事,也皆有为难之处。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答应过乳娘,此生定当尽力而为,绝不憋屈。即便要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