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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鬟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蒋姨奶奶没有进屋去而是在外面张望。
屋子里还有欢哥断断续续的哭声。
婉宁走上前,看到了蒋姨奶奶又是慌张又是担忧的表情,门帘掀开一个缝隙,蒋姨奶奶立即上前,“用不用去请郎中?”
蒋姨奶奶没有问张氏,而是这样担心欢哥。
按理说。蒋姨奶奶大多数时间都在泰兴,和欢哥见面是少之又少,这样的关切不同寻常。
难不成也和五叔一样。将欢哥看做了自己未出生的那个孙儿?
这样的理由,就算是别人相信。她也不信。
“八爷没事,不过就是没有走稳摔了一跤,如今正和老爷、太太撒娇呢。”
穿着灰色褙子的妈妈探过头来,眉眼舒展着和蒋姨奶奶说话,“没想到惊动了老太爷。”
几句话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点了点头。
“要不然将欢哥喊出来,我和他说说话。”婉宁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迎上方才说话的妈妈。
“这么晚了。明慧就要将八爷抱去歇着了。”
屋子里欢哥的哭声越来越小,里面传来脚步声,明慧将欢哥抱出来,看到了众人站在这里,欢哥向婉宁叫了一声“七姐姐”然后一头扑进那妈妈的怀里,“范妈妈,我要跟着范妈妈。”
看到欢哥没事,蒋姨奶奶也松口气,跟着婉宁一前一后离开张氏的院子。
婉宁道:“那个范妈妈是从前宫里的老宫人?”她只是听说欢哥那里有个老宫人伺候着,那老宫人受过张家的恩情。这才跟着张氏,张氏生下欢哥之后,那老宫人一直在欢哥身边。
童妈妈道:“听说平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只当乳母那样养着,八爷喜欢跟着她。”
按理说,从宫里出来的人做事利落,不管谁得了这样的人,都会当做得力的管事妈妈,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放在欢哥身边,平日里也不见范妈妈管事,欢哥出门也是任由那两个乳母抱来抱去。
可是在今天这个节骨眼,范妈妈却出现在屋子里。
一个藏在家里的老宫人。护着早产却看似足月的欢哥,另一边是遮遮掩掩不肯再生育的张氏。
婉宁觉得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她眼前,只是现在她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从前她只是觉得张氏和五叔有首尾。而今看来,一切也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
等到姚宜闻上朝去,外面的紫鹃和银桂急忙进了内室。
张氏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矮桌上的灯将屋子里照亮了些,张氏整个人却还藏在阴影中。
如妈妈又点了一盏灯,几个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地脸色变了。
张氏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一片淤青。
“这是怎么了。”紫鹃惊呼一声。
如妈妈皱着眉头看一眼,紫鹃这才住了嘴,“让人去烧水来,太太不舒服要洗个澡。”
将年纪稍小的紫鹃遣出去,如妈妈将灯递给银桂,伸手将被子揭开。
张氏雪白的两条胳膊上几乎到处都是指痕,亵服凌乱的挂在身上,只要看着就能想到昨晚老爷有多大的怒气。
“太太。”如妈妈试着喊了一声。
张氏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帐子。
如妈妈不禁酸了鼻子,“太太,您可别吓奴婢。”
张氏眼前还是面目狰狞的姚宜闻,手里握着她的月事册子,气急败坏地逼问她,她从来没将姚宜闻放在眼里,没想到姚宜闻有一日会这样对她。
姚家算什么。
姚宜闻算什么东西。
张氏张开嘴吐出几个字,“我要走,回娘家,让他休了我。”
“太太,您千万别这样想。”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张氏缩起了腿,“让人准备东西,我要带欢哥回家。”
耳边是如妈妈慌张的声音,张氏已经听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药香传过来。
张氏转过头看到范妈妈。
“太太,您现在还带不走八爷,”范妈妈端着药,“现在您该做的就是先将药吃了。”
热腾腾的药在眼前,就像给那些姨娘吃的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孕。
张氏豁然起身,一把将药端过去,张嘴就“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她不能在这时候再生下孩子,否则将来欢哥要怎么算?
第一百八十四章悔意
张戚程听着如妈妈将那晚的事说了。
“老爷拿着侍寝的册子和太太对质,还要将当年伺候过太太的婆子叫过来问,问婆子有没有跟太太说什么时候受孕最好。”
如妈妈说着都觉得脸面难看,她们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是孙妈妈在太太身边伺候,孙妈妈走了之后才换了她,太太有些事没有说,她也就不敢问。
难不成真像老爷说的那样,太太真的不想再生孩子?
那晚闹得很厉害,虽然外面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屋子里伺候的却听得清清楚楚。说白了,三老爷再宠着太太,再优柔寡断,遇到这种事都要受不了,更何况之前太太还被撞见和五老爷在一起。
现在老爷连五老爷也不见了,只要看到太太,眼睛里就透出猜忌。
这是夫妻之间最不能有的。
只要有了猜忌之心,往日什么情分也都会化为灰烬。
张夫人看着如妈妈。
如妈妈一脸的惶恐和茫然,看起来是不知道真正的内情。
瑜珺不想再生孩子,怕日后对欢哥的身份是个阻碍,开始新婚燕尔瑜珺说什么姚宜闻都会听,可是时间长了遮掩的再好也会被拆穿,她就知道有一天可能会出些乱子,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又闹得这样大。
张夫人皱起眉头来,“如今瑜珺是谁伺候着?”
如妈妈忙道:“范妈妈在那边。”
范妈妈是老宫人懂得分寸,许多事不用她吩咐就能做好。
如妈妈道:“夫人,您去看看我们家太太吧!”
张夫人想了想吩咐如妈妈,“你先回去,跟你家太太说,到什么时候也要保重身子。姑爷也是一时之气,让她先忍忍。”
说完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你去趟三姑爷府里。跟三姑爷说,为了求子嗣谁家不是用尽了法子。瑜珺不过是错信了外面的郎中,这几年我没少陪着她进寺庙求秘方,就是想要再一举得男,冲着这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妻这么多年了,又有孩子在,不能做出荒唐事来让人笑话,更何况家里还有族中的女眷在。日后要瑜珺怎么抬头做人,要是他不肯听,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我就将瑜珺和欢哥接过来住几日养身子。”
如妈妈松了口气。
公爵府终于肯插手了。
将如妈妈送走,张夫人和张戚程去内室里说话。
“这也太过分了,”张夫人皱起眉头,“我们再不说话,他还当我们张家矮他一头。”
默不作声就好像承认了瑜珺另存心思。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上门兴师问罪。
也好让姚宜闻收敛收敛。
张戚程冷笑道:“我就是养条狗,他还要跟我摇摇尾巴。”
想想女儿受的苦,张夫人于心不忍。“公爵爷,要不然将瑜珺接回家住些日子,好歹让她将身子养好。”
“欢哥呢?”张戚程沉着脸看过去。“这家里来来回回多少人你知不知道?被人看到了怎么说?”
张夫人吞咽一口。
欢哥出生之后,特意请了赫赫有名的于志明道长批了八字,说欢哥八岁之前不得出门,要忌讳车马,为的就是让欢哥少见外人,毕竟人多眼杂,不知道谁会生什么事出来。
欢哥的性命系着他们一家人的脑袋。
富贵是他,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也是他。
张夫人想到这里有些害怕,当年端王坏事。瑜珺怀孕,她怎么就没有去熬一碗打胎药给瑜珺喝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将那孩子留下来。
张戚程正色道:“我会告诫宜闻,让他收敛。你也不要生事,好好劝说瑜珺。”
“既然当初下了这个决定,就都想好了会有这一天,莫要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
姚宜之在城外的庄子里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去了那处小院子。
去了几次也算是驾轻就熟。
姚宜之进了门,走到外间听话。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那边怎么样了?”
姚宜之忙道:“范妈妈照平日里那样给姚三太太端了药。”
女子听了这话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欢哥呢?欢哥怎么样?”
“您放心,欢哥很好。”
女子松了口气,“我不管别人,只要欢哥好好的。”至于张瑜珺那个女人,她不明白端王怎么会看上了她,虽说有些姿色也算不上是艳冠群芳,那些年在王府时,端王说好了要封她为淑人,夸赞她聪明、伶俐能帮衬着王妃打理王府,背地里却想方设法要将张瑜珺抬回来。
这些事,对她来说,如今已经淡了。
她也不再动气,不再伤心。
只是没想到张瑜珺这个女人这么没用,一个被堂堂正正抬进张家的正室却斗不过一个小孩子。
她本是要等到将端王救出来之后再安排张氏,可若是张氏再惹出什么事来,就送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药还要给她照喝,不要让她自己去买药,让范妈妈亲自端给她。”
她想要张瑜珺喝什么药,张瑜珺就要喝什么。
“邓家那边怎么样?”
姚宜之道:“广恩公正在安排。”
这个节骨眼上,邓家肯用心,加上有人推波助澜,就一定能成事,如今病恹恹的皇后一手带着大皇子,皇上虽然不常去永寿宫,却还是将皇后放在心里。
只要有皇后在,很多事就不好办,皇后一倒,很多人也就跟着倒了。
……
姚宜闻坐在轿子里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疼。
耳边仿佛还有岳父的叱问声,那晚他一气之下和张氏动起手来,如今成了张家手里的把柄。
张家以张氏年纪小听了别人的话为借口就要将整件事遮掩过去。
岳父义正言辞地过问内宅里的事,让他只能在一旁听着没有还嘴的余地。
张氏为他生了欢哥,为他纳妾,侍奉父亲。管理中馈,一件件地罗列下来,让他哑口无言。
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浮起的却是张氏抗拒的神情。
从前他只是以为张氏害羞,自从那晚之后。那些神情全都变成了不情愿和无言的抵抗,甚至还有些厌烦。
他不可能用这些来跟岳父辩驳。
这是让他颜面尽失的事。
明明是张氏德行有失,却变成了他无端猜忌。
这样的训斥,一直到天黑才结束。
从家宅说到朝廷,让他好自为之,免得家宅不宁影响了他的前程,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牢牢地握在张家手里,岳父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父亲从前看沈氏。
所以那时候,沈氏才会觉得委屈,才会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提起父亲,他只是一味责怪沈氏不懂得哄长辈欢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从前的沈氏,就是如今的他。
姚宜闻下了轿子,立即有人上前伺候。
姚宜闻没有去换衣服而是径直去了婉宁院子里。
婉宁正和童妈妈一起说笑。
落雨磨墨,婉宁准备给余卿眉回信,看到穿着官服的父亲,婉宁有些惊讶。没想到父亲没有换衣服而是直接来到她这里。
童妈妈端茶上来,就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父女两个在屋子里静静地坐着,半晌没有说话。姚宜闻抿着嘴,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情。
“婉宁,”姚宜闻终于张开嘴,“是我对不住你。”
张氏没有病,他却一直将张氏不能生产算在婉宁头上。
婉宁不说话,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让父亲良心上好过一点,只是想要用几句话,就磨平了母亲和她受的屈辱。
“我也对不起你母亲。”姚宜闻顿了顿,“我不该休了你母亲。”
就算受了那么多委屈。沈氏看他的目光却是透亮的,直到他和父亲一样冤枉沈氏害得沉香一尸两命。沈氏再看他时,就是面如死寂,知道他要休了她,她用那双红肿的眼睛,对他轻蔑地一笑。
多少年的夫妻情分从此断了。
姚宜闻半晌问过去,“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看着父亲满脸的愁苦。
婉宁反而笑起来,“挺好的,父亲有没有闻到院子里有一股的牡丹花香?是从胡同那边传过来的。”
沈氏格外喜欢种牡丹,从前到了冬天,只有他家暖房的牡丹长得最好。
婉宁这样说起,姚宜闻仿佛闻到了一股花香。
就这样飘到他鼻端,若有若无,让人想捉却又捉不到。
沈氏被休了之后,还一样来到京城,住在大院子里,种她的牡丹花。
父亲还说,沈家从此要落魄了。
真正落魄的人是谁?
敢怒不敢言,身为一家之主却不能开口说话,颜面尽失的人又是谁?
不是沈氏,不是沈家。
而是他。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
姚宜闻想着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
婉宁隔了两日才去了永安侯府。
裴太夫人亲自在垂花门呢接了她,眼睛里满是笑意,“才几日没见好像更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