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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十分的满意。
这个新来的宫人看起来笨手笨脚却很知晓他的心思似的。
可是半夜里醒过来,他就会害怕,再也睡不着,再看那宫人,宫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露出疲惫和迷离。
不知怎么的看着那样的目光,大皇子也觉得眼睛发酸,又来了困意。
困。
好困。
让他睁不开眼睛,可是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向他靠近。
他忍不住又想要将眼睛睁开来看,眼皮却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正盯着他看,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也是那般的亮,无论他怎么挪动,那双眼睛就是紧紧地盯着他不松开。
他慌乱地摇着头,想要将那双眼睛甩开,却不能挪动半分。
不知多长时间,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句,“大皇子。”
他的身体忽然就能动了。紧紧握着的手也瞬间松开,那双盯着他的眼睛也渐渐离他远去,好半天他睁开眼睛,屋子里还像从前一样安静,新来的那个宫人仍旧靠在床边打瞌睡,那盏宫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
从噩梦中醒过来的孩子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缩回被子里。
大皇子的呼吸重新变得匀称起来。新来的宫人才慢慢地从床边站起身来。弯腰提起宫灯,走出了内室,刚走到门口立即就有宫人来接替。
天刚亮。皇后娘娘娘娘的永寿宫就忙碌起来,换好了衣衫,皇后娘娘坐下来抿了一口茶,大皇子宫里的甄司计就将新来的宫女领进门。
宫女上前行礼。
虽然穿着宫人的衣服。扔显出和旁人不同的秀丽,五官看似娇弱。一举一动却透着镇定和从容。
皇后娘娘微微颌首,若不是已经见了姚七小姐几次,她绝不会相信贺继中的话,也不会让宫人悄悄地将姚婉宁传进宫内。照着姚婉宁所说,将她安排在大皇子身边。
皇后娘娘想到这里,神情平和地开口。“大皇子的病怎么样?能不能治得好?”
婉宁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的犹豫。“只要找到症结,定能痊愈。”
太医院和贺家都没有医治好的病症,在姚七小姐的嘴里却说得这样轻巧。
皇后沉着地看着姚婉宁,“这么说是太医院和贺家的药方用得不对?”
婉宁摇摇头,“并不是不对,而是没有对症,只要大皇子心结还在,就不算除了病根。”
“心结?”皇后微微蹙起眉头。
一个稚嫩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心结?
……
顺妃用完早膳将身边的宫人叫到一旁陪着她下棋。
不一会儿功夫,内侍进来禀告,“大皇子还是不能说话。”
宫里多少人都抱着侥幸的心思,希望大皇子一觉醒来百病皆消,如今最难受的应该是永寿宫。
不出几日宫里就会传言四起,很快外朝也会有人议论,皇上就算再信任皇后,看着重病缠身的大皇子也会渐渐心生疑惑。
她要将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紧接着整个汪家都会失势。
邓嗣昌和汪同海斗得正欢,她一定要利用好这次的机会。
现在她只要好好地等,耐心地等,就一定能等来好结果。
“大皇子在做什么?”顺妃问过去。
内侍低声道:“听那边的宫人说准备了纸笔过去,大皇子想要画画。”
是大皇子想要画画,还是皇后娘娘想要大皇子画画,做出病在好转的模样,皇后曾几何时用过这样的招数。
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大皇子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
甄司计看着大皇子提起了笔,在雪白的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圈出现在纸上。
墨滴落下来,落在那个不太圆的圈上。
画的是什么?谁也看不明白,大皇子却盯着面前的纸发呆。
目光十分的认真,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甄司计摇了摇头,看起来大皇子只是随便画画而已。
果然大皇子又沾了墨,将面前的圈都涂成一个个黑疙瘩。
一团一团的黑,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大皇子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将笔一扔跑开了。
“你想画什么?”很小很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大皇子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新来的宫人,那宫人如今看来已经不陌生,反而有些亲切。
大皇子有些迟疑,想起那只用线绳绑的小绵羊,手指微微曲起做出小绵羊的两只耳朵,这样一来,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是要画花?”
大皇子很快摇摇头。
“是小兔子?”
大皇子又摇头。
花草、小兔子都不是这个模样,他是在画梦里的东西,梦里总有一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那双眼睛总是带着丝丝的凉意,就像檐下结的冰锥,又尖又冷,总是刺得他汗毛都竖立起来。
每当他闭上眼睛。它就会来到他眼前。
“是在画一个人?”
那声音又问起来。
大皇子诧异地抬起头,径直望进那清亮的眼眸中。
是,他在画一个人,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那个人有好听的嗓子,在他耳边唱歌,有一张他已经记不清楚的脸,每当他睁开眼睛。那张脸就出现在他身边。
这个人是谁?
她为什么盯着他瞧。
“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听着询问。大皇子摇摇头,他不知道。
大皇子将头沉在膝头,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墨汁的味道,大皇子抬起头,看到宫人抬来了长案。
长案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笔。宫人站在一旁仔细磨墨。
一个人走进来行了礼就站在长案后慢慢地画起来,雪白的纸上开始勾勒出简单的线条。一笔一笔顺着笔尖画将出来。
大皇子忍不住好奇,站起身慢慢地向那长案靠近。
直到看清楚桌案上的那张纸。
那个人在忙碌上,渐渐地纸上出现了一个人。
大皇子睁大了眼睛看过去,那张脸渐渐地清楚起来。越来越清楚,不止是在眼前这张纸,他闭上眼睛就会见到的那个人也清晰起来。
不知怎么的。大皇子觉得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让他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划过脸颊到他嘴里,苦苦的涩涩的。
他不想看了,想要跑开,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
这是谁?
这是谁?
大皇子几乎站立不住,刚要跌倒,却扑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怀抱很暖和,声音也很柔和,“那是你生母。”
“生你的人。”
“你睁开眼睛瞧一瞧。”
大皇子不停地摇头,他不敢看,他不能看,在梦里那张脸很难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生他的人,对就是生他的人,他早就听宫里的人说过,生他的不是皇后娘娘。
前段日子那个死了的宫人就常在他耳边说,他的生母死的很惨,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可是有人要她死,她也没法子。
死是什么意思,他还不知道。
直到那个经常和他说话的宫人,在值夜的时候倒在大殿里,就那样睁着眼睛,脸上都是红色的血。
那就是死。
不能再动也不能再说话,眼睛大大地睁着。
他不要再看那样的脸,只要想想,他就忍不住想要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没关系,你看一看,你母亲很漂亮,是个和蔼又温和的人,”手臂搂住他,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拍抚,“谁都喜欢她。”
“她向来身子不好,拼尽全力才生了你,后来生了病,总是躺在床上,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说,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很像你父皇,她盼着你长大,想要看你长大后的模样。”
“后来她病重,流着眼泪拉着我的手走了。”
“你还记不记得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大皇子摇了摇头。
“那你瞧瞧。”
大皇子只觉得被人扶起来,转了个身,然后他看到一张画像。
他看到了亲切的笑容。
那张纸上,印着一张笑脸。
不是他梦里那张可怕的脸,也不是那双冰冷的眼睛。
梦里的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被风吹散了,他梦里的那个人已经清楚了成了眼前这幅画的模样。
大皇子张了张嘴,“她生病……”
旁边的皇后娘娘不由地惊讶,大皇子嗓子虽然有些嘶哑,却真真切切地发出了声音。
大皇子却并没有察觉,只是看着那画,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皇后娘娘压制住慌跳不停的心脏,低声道:“她得了很重的病,就像你前些日子一样,要吃很苦很苦的药,可是你好起来了,她却没好。”
那双眼睛看着他,好像很暖和,大皇子脱离了皇后娘娘的怀抱,小小的脚向前迈去,一步步,离那画像越来越近,脸上的惊恐也慢慢地淡了许多。
小小的孩子站在画像前,看着画像里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人。
认真地抬着小小的头在仔细地张望。
一个人和一张画像,就这样相互凝望着。
母亲和孩子的对视,虽然已经生死相隔,这一瞬间却那么的亲近,仿佛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大皇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在画像上摸一摸,看到没有湿润的墨迹却放下了手,然后不知所措起来。
不知怎么才能跟眼前的人更亲近。
不安让他扭动着手指。
不可怕,不像宫人说的那么可怕。
没有紧紧地盯着他看,也没有让他觉得难过。
“死了,痛不痛?”
大皇子转过脸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摇摇头,“不痛,就像睡着了一样。”
“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大皇子重新去看那幅画,“可是晨露满脸都是血,她还说,生我的人是被皇后娘娘杀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真相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晨露就是前些日子吞金死了的宫人,从前就伺候大皇子,后来皇后娘娘赐出宫女,晨露就去了嘉宁长公主府上,前些日子晨露进宫,大皇子又拉着晨露不肯放手,皇后娘娘就让晨露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晨露到底犯了什么邪,竟然会吞金自尽,死在了大皇子的寝宫,大皇子因此受了惊吓。
大皇子顿了顿,“晨露还说,她说了皇后娘娘的坏话,她也会被杀死,和我生母一样死了。”
结果晨露果然死了。
皇后攥起了手帕,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这样歹毒的手段居然用在一个孩子身上,用一条命就轻易毁了大皇子和她。
怪不得大皇子见到她会害怕。
婉宁转头看到内殿帘子外有人影闪动,她顿时警觉起来,那人影徘徊了两步就停下来,然后站立在那里。
应该是皇上。
皇上怕打扰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没有进来,就在外面听着内殿里的动静。
婉宁收回目光。
皇后娘娘已经弯腰将大皇子抱起来,“傻孩子,她那是骗你的,她要吓你,让你心里难过。”
大皇子在皇后娘娘怀里,不知不觉地呜咽起来,手指紧紧地攀着皇后娘娘的手臂,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在母亲那里找到了安慰。
皇后轻轻地拍着大皇子的后背,抬起眼睛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婉宁。
姚七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大皇子开口说话,晨露死了之后她也怕吓到了大皇子,就让甄司计悄悄问问,大皇子却什么都不肯说。到了晚上大皇子只说害怕,为什么害怕,他们也不知晓,以为就是看到晨露的死状。
原来是这样。
大皇子心里一直以为是皇后娘娘杀了自己的生母。
长案旁的人仍旧用笔画着什么,大皇子静了一会儿转头去看。
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脸上还有泪痕,静静地靠在母亲怀里。母亲的目光和蔼而慈祥。
孩子是他。母亲是皇后娘娘。
大皇子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是皇后娘娘。
他转过头去,这才看清楚。搂抱着他的不是别人是穿着淡蓝色褙子的皇后娘娘。
“母后。”小小的孩子颤抖地伸出了手臂。
皇后一怔,立即将他抱进了怀里,“母后不对,母后应该一早跟你说。让画师将画留下来,只要你想你的生母就去瞧一瞧。”
大皇子摇了摇头。“父皇不喜欢……”
“我去跟你父皇说,”皇后娘娘声音轻软,“我去说,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忘了你的生母。要永远记得是她拼了性命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不论你是谁,你都不能忘记。”
“没有谁能让你忘记。”
……
卸掉心防的大皇子很快就在皇后娘娘怀里睡着了。
女官上前要接过去。皇后娘娘摇了摇头,满眼亲切地看着大皇子。
内殿的帘子动了动。皇帝带着内侍走进来,所有人忙上前行礼,皇帝摇了摇手,又向抬起头的皇后娘娘点点头。
大皇子睡得正香,皱起的眉头也渐渐地松开。
皇帝刚想要吩咐内侍去查问晨露的事,皇后娘娘却握住了皇帝的手,轻轻地摇摇头,“等一会儿,我们坐一会儿。”
对大皇子来说,现在是父母都在身边。
对皇后娘娘来说,这也许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作为大皇子的母亲。
内侍带着女官和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