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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听到贺老太太提起自己,拉住了妍姐冰凉的手。
妍姐跟她说过。要学医术。
妍姐的脸浮现在婉宁眼前。“从前我只觉得自己生了怪病,这辈子只能被关在屋里,现在见到二奶奶。就觉得……如果能像二奶奶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
“二奶奶如果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我们就能天天在一处。”
婉宁伸出手来抚摸着妍姐的额头,轻轻地哄着妍姐。
血还是从妍姐腋下的伤口中渗出来。
一滴一滴落在床铺上。
贺家已经将妍姐的伤口缝合又用了药尚且如此。
婉宁忽然之间万分心疼。
妍姐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磨难。
“姐……”床上的妍姐忽然喊出一个字。
姐。
姐说的是谁?是她还是蒋静瑜?
婉宁低声道:“妍姐喊我?”
妍姐目光僵硬。
婉宁试探着。“是想要你姐姐过来?”
妍姐目光仍旧僵硬。
不是她也不是蒋静瑜会是谁?
妍姐的姐姐还能有谁?
婉宁正在思量,蒋静瑜推开门口的妈妈闯进来。一头就扎在妍姐床边,“妹妹,妹妹,你睁开眼睛瞧瞧。姐姐在这里,早知道如此,姐姐就跟你一起去庄子。我还去买香粉,我还以为买了香粉你会喜欢。”
蒋静瑜身上满是香粉的味道。
旁边的董妈妈道:“四小姐听说五小姐出了事。吓了一跳急忙赶过来,要送给五小姐的香粉撒了满身。”
妍姐目光仍旧看着婉宁,不停地重复着嘴里的字。
“姐……姐……”
妍姐不是在喊蒋静瑜。
蒋静瑜豁然起身整个人几乎扑到妍姐身上,“妍姐别怕,姐姐在这里。”
“呜呜呜,”屋子里传来蒋静瑜痛哭的声音,“妍姐,妍姐……”
“我要给五小姐诊病,将四小姐拉开。”
婉宁话音刚落,旁边的妈妈就将蒋静瑜半抱着扯到一旁,蒋静瑜还要扑过来,却发现姚婉宁站在她跟前,姚婉宁神情冰冷,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你故意这样搅合是不想要妍姐好了。”
蒋静瑜浑身的血液差点要冲上脸。
贺二太太看向蒋静瑜,“瑜姐,我们都去外面等消息。”
……
姚宜之坐在椅子上,不远处的蒋姨奶奶目光发愣,半晌才看向姚宜之,“你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你舅舅家的女儿,那孩子从小就生了怪病,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你们就……做出这种事。”
姚宜之沉着眼睛,“母亲以为我愿意手上沾血?妍姐和崔二奶奶向来要好,在庄子上看到了欢哥。”
蒋姨奶奶道:“妍姐没去过姚家,也没见过欢哥。”
“就算她没见过,也定然会问庄子上的人是谁,她还看到了我和你还有玉珍妹妹……”
蒋姨奶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本来只要这一两日,蒋玉珍和欢哥就会搬去了通州,蒋裕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谁知道,半路上会看到蒋静妍。”
定然是在蒋家听到了些什么消息,否则蒋静妍也不会找到庄子上来。
万般皆是命。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幸亏蒋静妍带着的人不多,处理起来也很容易。
他们将心思都放在了崔奕廷和姚婉宁身上,没想到在蒋家能出什么问题。
姚宜之从屋子出来,问向身边的随从,“舅舅那边可打听出什么?蒋静妍为什么会来庄子上?”
随从低声道:“蒋家有下人议论四老爷在外赌博输了钱,已经背着四太太将京外的庄子卖了。”
姚宜之看着随风摇摆的树梢。
这些话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妍姐听了,就带了两个人来庄子上看看。
只因为蒋裕夫妻一直将妍姐两姐妹视同己出。
……
婉宁感觉到身上一暖,本来针扎般僵硬的后背忽然舒展开,她整个人也随着放松下来,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会儿。妍姐的面孔突然之间窜进她的脑海,婉宁顿时惊的浑身一颤,也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崔奕廷皱着的眉头。
“妍姐。”婉宁吞咽了一口向周围看看,她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
“妍姐没事,你已经熬了两天该休息休息,贺老太太说妍姐的外伤贺家会看护着,让我来接你回去歇着。明日再来看妍姐。”
她已经熬了两天。妍姐的病情好好、坏坏,一直没有稳定。
说起治外伤,她的经验远远不如贺继中。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跟妍姐不停地说话,想方设法让妍姐能安静下来。
“我还答应妍姐,跟她一起读医书。”婉宁轻声道。
没想到世事变化这么快。
“二爷有没有去查问那些赶车的车夫。受惊的马又是怎么回事?”
崔奕廷道:“是有人冲撞了马车,让马受了惊。冲撞马车的人没有找到。”
是谁,又到底做了什么事,谁也不清楚。
“奶奶,”童妈妈低着头进来。“妍姐醒过来了,贺老太太让你过去。”
屋子里,蒋裕如同一尊石雕般僵立在那里。
庄子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妍姐去了趟庄子就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因为玉珍。如果真的是玉珍……
蒋裕的心如同刀割一样。
玉珍看过的书,妍姐非常喜欢,还羡慕玉珍有一手的好字,叽叽喳喳地跟他打听玉珍的事,他不敢将端王府的牵扯讲出来,只是胡乱说说玉珍出嫁前的事。
会不会是怕泄露行迹,玉珍让人害了妍姐。
蒋裕忽然有些害怕,他是不是做错了事。
他是不是不该收留玉珍。
“怎么样?”贺老太太询问婉宁。
婉宁望着妍姐大大的眼睛摇了摇头,“虽然睁开了眼睛,却并不清醒。”
婉宁话音刚落,床上的妍姐“咿咿呀呀”地大喊大叫起来,伸出两只手来撕扯,这样动了动又扯开了伤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包裹的布条。
贺老太太不忍心去看,妍姐的病大约不会好了,更不知道到底还能支撑多久,旧疾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受伤的地方已经肿起来,到了晚上妍姐就会热一阵子,手心就像热红的火炭。
……
回到崔家,婉宁梳洗完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腿脚一软,崔奕廷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揉捏,婉宁因为妍姐的事心中郁结什么话也不想说,崔奕廷也不问她就在一旁陪着。
婉宁想着妍姐说的那些话。
“姐……姐……”妍姐到底是在叫谁。
婉宁抬起头看向崔奕廷,将妍姐当时的情形讲给崔奕廷说,“妍姐除了蒋静瑜外可还有姐姐在?”她忽然想到妍姐说过一个写字很漂亮的族姐,“蒋家的小姐都算上,二爷让人去查一查。”
崔奕廷点点头,轻声道:“你好好歇着,有了消息我就让人告诉你。”
婉宁觉得自己睡不着,可闭上眼睛却很快进入了梦乡,睡了一会儿却又惊醒,肩膀上传来轻轻的拍抚,“没事,就是个梦,别害怕,有我在这里。”
婉宁整个人缩在崔奕廷怀里,她不害怕,她只是记挂着妍姐,记挂着妍姐拼着所有的力气给她带来的消息。
……
蒋裕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他决定要找蒋玉珍问个清楚,蒋玉珍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带着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蒋玉珍为什么会来京城,真的只是听说端王生病了,所以进京打听消息?
蒋裕让人备马,准备天亮就出城去,蒋玉珍虽然搬走了,他也要再去庄子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天天刚亮,蒋裕就骑马出城,刚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就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影在动。
蒋裕看了一会儿。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人背着包袱向这边跑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取舍
蒋裕勒了马,眼看着那些人跑到城门外急着要进城,却被守城的拦下来索要路引。
那些人顿时慌张起来,不住地向后看,“我们是投奔亲戚的,原就住在通州,如今离乡不足百里,哪里来的路引。”
守城的皱起眉头,那人分明是在说谎。
守城的正要仔细盘问,其中一个却按捺不住大喊起来,“疾疫有疾疫,快,快让我们进城吧,疾疫来了。”
哪里来的疾疫,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消息进京,守城的正要斥骂那些流民顺嘴胡说,就看到役丁打扮的人一路骑着快马扬着手里的文书,“快让开,有加急文书进京,快让开。”
城门立即打开,役丁快骑飞奔入内。
流民想要趁机混进城,守城的不留情面地抽出刀来。
“老爷,老爷……”小厮在叫了两声,蒋裕才回过神。
“老爷,我们去哪里?”
蒋裕咬了咬牙。
“老爷,庄子上小的都去过了,您还是别去了。”小厮伸手牵住了蒋裕的马。
蒋裕抬起头看向那小厮。
小厮却不为所动。
这样的暗示,让蒋裕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在提醒他。
蒋裕让那小厮牵着马一直回到家中,又将那下人招到一旁说话。
“老爷,您可能不记得小的,小的是二房的下人,二房二老爷替长房老太爷说话被流放之后,我们这些人无处可去,就回到了族里。”
蒋裕像是被人提醒了一句,立即想起二房对长房的情分。
“老爷,别的小的不知晓。您还记得二房的三老爷为什么要将亲生女儿送给旁人做妾室吗?”
因为蒋家蒙冤,蒋礼才想方设法走了端王的路子,将蒋玉珍送给了端王。
大家都当想方设法为蒋家翻案的人是他,其实,一直都是二房的两个兄弟暗中施力,现在二房的两个兄弟不在了,蒋家剩下他来主事。
他不能没有个主意。
蒋裕眼前掠过蒋礼和蒋玉珍的面孔。很快又想起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妍姐。
他的心如同被剖成了两半。不知该何去何从。
……
“是从江宁传来的水旱疾疫。”
婉宁听着何英禀告,“文书已经进了京城,二爷已经进宫去了。”
婉宁放下手里的医书。按住心惊,“蓟州怎么样?有没有具体的消息?”
何英低声道:“流民已经在城外,看样子疫病应该传的很厉害。”
疫病传到了蓟州,很快就能到顺天。
婉宁点了点头。吩咐何英,“家里没事。你去宫外等二爷。”
何英弯腰退下去。
从江宁传来的疾疫就像太祖年间那一次一样,来势汹汹,有种控制不住的态势,从江宁传到蓟州不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进京城才几个时辰。许多人就断言这是“大疫。”
朝廷如今要做的不止是防治疫病,更重要的是守住边疆的隘口免得番族趁机起战事。
张戚程听得眼睛发亮。
这是天助端王。
这时候有了疫病,局面就会混乱。更何况是疫病已经到了离顺天这样近的蓟州。
本来陈文实在宣府,恐怕和瓦剌谈好的条件瓦剌还不能答应。毕竟陈文实是常胜将军,瓦剌人望之生畏,可若是能借了疫病的势,那就大大不同了。
谁不想浑水摸鱼。
他们等的机会来了。
南直隶贪墨,福建诏安海盗,清丈土地都没让朝廷乱起来,可是这疫病却是谁也奈何不了的。
张戚程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被崔奕廷压制了太久,终于要翻身了。
他这口气已经憋了太长时间。
……
瘟疫的消息传进宫,皇上召见了夏大学士等人进宫,内阁将太祖时瘟疫的文书翻出来和如今的情形对比。
有说是江宁隐瞒疫情,有人说是清丈土地闹得人心惶惶。
江宁的事也和吏部的动荡联系起来。
推行新政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其实崔奕廷在福建清丈土地完全不用那么着急,哪朝哪代新政不是慢慢地推行下去,崔奕廷毕竟年轻,怂恿皇上用重典。
大儒不能断言瘟疫,却将话题又引到新政上,说什么“张而不驰,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
皇上听得这话青筋顿时从额头上跳出来,“什么都怪新政,水旱疾疫,那是上天不作美,朕看,怪不得崔奕廷,因为朕才是天子,要怪只能怪朕失德。”
皇上用失德两个字,来替一个臣子说话,这是亘古未闻的事。
养心殿里的臣子都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只要有皇帝在,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崔奕廷的仕途。
京城已经人尽皆知瘟疫之事,如今最要紧的是稳住福建的局势。
吏部之前还推选了几个人选,听说闹瘟疫大家却又很有默契的住了嘴。
皇上不声不吭地让内阁拟奏折,夏大学士等几个官员被憋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放出宫。
婉宁也是在这时候见到崔奕廷。
崔奕廷脱掉外面官服,里面的衣服有些微湿,这样大热的天气在南书房里站了一晚上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情形。
婉宁将准备好的衣服给崔奕廷换上,“什么时候去衙门?”
她的手轻软,系扣子的本事见长,说着话手指翻飞已经将衣服给他穿好。
崔奕廷道:“歇一个时辰就要走。”
一晚上就换来一个时辰。
说着话崔奕廷躺去了炕上,婉宁将炕头的窗子落下来,将崔奕廷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