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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信,崔奕廷会这样做,整个泰州府都不信崔奕廷敢这样做。
弄清楚崔奕廷的意图,就会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可怕。
寿远堂正思量着,陈季然问寿文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寿文兴抬起头来。擦了把汗喘着粗气,“是我送给七妹妹的荷包。”
“七妹妹?”陈季然道,“是你家里的七妹妹?”
寿文兴摇头,忽然咧嘴一笑,口水从牙缝中间嗞出来。“是姚家七妹妹。”
姚家七妹妹?
是姚婉宁?
陈季然怔愣在那里,寿文兴怎么会惦记着送姚七小姐荷包?寿文兴厚厚的手掌揉搓着,忽然低下头在陈季然耳边低声道:“父亲和姚家长辈说了,要将七妹妹许配给我……”
寿文兴脸上是得意的神情。
谁都知道寿文兴先天有些愚钝,相貌也丑陋,陈季然听母亲说过,寿家早就放下大话,不是好人家的小姐不娶,要给寿文兴娶个漂亮、聪明又能持家的好媳妇,母亲就笑,寿家人说大话真不怕脸红。
难不成姚家长辈真的要将姚七小姐嫁给寿文兴。
不知怎么的,陈季然心里如同有一块石头坠着,让他觉得不舒服起来。
寿远堂显然隐约听到了儿子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反驳。
陈季然眼前浮起姚七小姐清新秀丽的面容,姚家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会将这样的小姐下嫁给一个连平常人都算不上的寿文兴。
陈季然半晌没有说话,寿远堂开口道:“怎么样?崔二爷可会来吗?”
陈季然这才回过神来,“我让人再去问问。”
……
没想到崔奕廷架子这样大,等了两个时辰,寿远堂终于坐不下去了,明知道崔奕廷是个初生牛犊,现在他却又不敢得罪。
寿远堂写了张帖子,“三爷让人帮我送去。”
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又不是没见过崔尚书,拿长辈压下来,再提起寿家和武兴侯的关系,到时候崔奕廷应该会见他。
送走了寿远堂父子,陈季然骑马到了崔家。
崔奕廷正忙着和幕僚说话,陈季然就坐在堂屋里喝茶。
“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睛发直的陈季然,崔奕廷进门坐在一旁。
陈季然这才回过神,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崔奕廷,“是京城的寿家三老爷。”
寿家……
是姚六老爷的妻族,这样送帖子来,是觉得他作为崔家子弟,会给崔家京中的旧识一个面子。
“你还记不记得寿家有个少爷,”陈季然说出这话,立即就摇头,“我们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你不认人,肯定不记得……”
崔奕廷朝陈季然看过去,语气淡然,“你说的是寿文兴。”
陈季然有些诧异,没想到崔奕廷还能记得寿文兴,“就是他……他……要娶姚七小姐。”
崔奕廷端着茶碗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目光微深,“你说什么?”
陈季然道:“我听寿文兴说,寿远堂要为他求娶姚七小姐……”
一个女子年少时靠长辈,嫁人靠夫婿。
姚家很懂得什么叫做釜底抽薪,怎么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姐乖乖听话。
姚家和寿家做出这种卑鄙、下贱的事,还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因为沈家和姚七小姐没听话,姚家就想出这种招数。
姚老太爷一身浩然之风,让人崇敬就做出这样的事来。寿家也算是有眼光。找了这样一个亲家,如今还想着亲上加亲。
寿家看上姚七小姐,恐怕还因为姚七小姐会有丰厚的嫁妆。
他虽然知道沈家会通敌卖国,但至少现在沈家没有露出这样的端倪,姚七小姐这次反而还在漕粮上帮了忙。
倒是姚家,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从前的认知。
姚家、寿家想要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就将他们拴在一起。
崔奕廷眼前浮起姚七小姐模糊的面容。
他让人盯着沈家一举一动,却不会欺负一个十二岁的小姐。
崔奕廷脸色顿时沉静下来,吩咐身边下人,“将帖子送还给寿三老爷。跟寿三老爷说,姚六老爷关在泰兴县大牢,他可以带人去探看。”
……
寿远堂接到帖子,收拾好东西直接就奔泰兴县大牢。
寿氏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
段妈妈快步进了屋。“回来了,回来了。”
寿氏眼睛一亮看过去,“都谁回来了?”
段妈妈道:“寿三老爷……没有……没有别人了……”
老爷没跟着回来,弟弟也没能将老爷从大牢里救出来,寿氏整个身子又瘫软下来。
“太太别急,还是听听舅老爷怎么说。”段妈妈低声劝着。
寿氏勉强点头,坐在椅子上等着寿远堂。
一炷香的功夫。寿远堂进了门。
“怎么样?”寿氏的眼睛深凹进去,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如同被吸瘪的柿子,干巴巴地垂着厚厚的皮。
寿远堂的神情没有走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反而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惊吓,姚宜春刺耳的喊声还在耳边,大牢的尽头是刑室。有人在不停地喊叫着。
姚宜春一把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朱应年,朱应年,朱应年什么都招了。朝廷会查姚家……会查姚家……”
“将米粮烧了,快……将米粮烧了……”姚宜春紧紧地箍着他的手腕,又疯疯癫癫地喊,“完了,都完了。”
朱应年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牢里有一股烧坏肉皮的味道,姚宜春满脸的血污,满身的尿臭。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被折腾成这个模样。
这个崔奕廷真敢下手。
他走的时候,狱卒还在议论,“崔大人说了,将轻犯放了,牢房要腾出来,这些日子会有不少人下大狱。”
放轻犯,腾牢房。
这个崔奕廷不准备只用朱应年来邀功。
“三老爷……”
下人的声音传来,寿远堂转过头去。
“三老爷,从前收米粮的那些商贾,如今都不敢收了,说朝廷这两日就要上门查检,已经有文书下来,先被查检的就是泰兴县里几个大商贾。”
寿氏瞪圆了眼睛,不受控制地道:“我就说,我就说会这样……一定会这样……”她真是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愁卖米,前些日子要将米粮卖给沈家时,她还准备好好拿捏沈家一把。
谁知道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她就要求着人来买她的粮食。
难道真的要将米粮都烧了?烧也会留下痕迹,万一烧到半截引来官府又要怎么办?如果能悄无声息地运出泰兴,至少还能卖出一些银钱……
寿氏忙看向段妈妈,“让人去找泰兴楼的掌柜,说我家要卖粮食……”
段妈妈道:“价格……”
现在她哪里还顾得上价格,“就按他们说的办……好在泰兴楼的东家有船在不怕运不出去,泰兴楼就是她的救星。”
她的大救星。
“好弟弟,你也将手里的漕粮卖出去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有事可让我怎么活,”寿氏看着寿远堂,“那泰兴楼是山西过来的商家,朝廷一时半刻不会想到那里,他们的船几日内就离开泰兴,这是老天要放我们一马,千万不能错失良机,等我们闯过这一关,以后的事都好说。”
“赔了银钱没关系,只要人在……将来我帮你一起求娶婉宁,婉宁带着厚厚的一笔嫁妆,你放心,定然不会亏了你。”
第六十二章求你了
将二老太太送回姚家,婉宁去了沈家。
沈敬元脸上满是笑容,“如今泰州府的商贾,只要手里有米粮的都是人人自危,生怕查到他们头上,多少家都开始不收米粮。”
“就我们家还像从前一样,”沈敬元说着看向婉宁,“这件事多亏了婉宁,要不然只怕要掉进朱应年的圈套。”
“泰兴楼怎么样?”婉宁一路过来,只看到有人在排队。
沈四太太笑道:“你那法子管用了,现在人人都知道泰兴楼,今天才第一天开张不知道就要卖出去多少茶。”
光凭品质好的茶和别人没见过的茶点,泰兴楼的生意定然会红火,何况她还用了些营销手段。
婉宁道:“崔奕廷有没有再来查看我们家的米粮?”
沈敬元摇摇头,“上次差点买了漕粮,我就吩咐人多安排了人手,不见有人来查看。”
崔奕廷是巡漕御史,是想要抓一个朱应年了事,还是真的会像李御史一样刚正不阿地将漕粮查个清清楚楚。
说着话,焦无应进了门,“七小姐,寿家人来卖粮了。”
寿氏上当了。
焦无应道:“我们要怎么办?就将粮都收来?”
婉宁摇摇头,“你去跟着看粮,若是漕粮,我们不能买。他们一定要卖漕粮也不是不行,就还要卖给我们一些去年存下的旧粮。”
每年存粮是要等到漕粮都上缴之后再收购,今年南直隶都没有上缴足够的漕粮,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所以寿氏才急着将手里的新粮脱手,否则她是怎么也说不清楚。
焦无应道:“那,能行吗?”
“而且陈粮作价,再低两成。”
焦无应一怔。
婉宁道:“带着寿家人去看看我们的船,弄好了立即就搬上船运走。”
现在姚宜春在大牢里,寿氏急着要将手里的粮食脱手。一定会答应。
沈四太太听着怔愣在那里。
她才到姚家时,婉宁就跟她说,要跟寿氏做一笔米粮买卖。
现在果然就做成了。
焦无应道:“若是……寿家人不答应……”
婉宁微微一笑,“焦掌柜就说。我们家在山西有几间酒铺,寿家就明白了。”
“为什么要说酒铺?”沈四太太不明白。
既然要买寿氏手里的粮食,她怎么也要在这上面下功夫,她不太懂生意,更不知道那些人贪墨了漕粮要怎么销赃,特意让舅舅去查问。
婉宁看向沈敬元,“舅舅说,倒卖漕粮是掉脑袋的事,所以……要洗粮……将漕粮送进酒铺酿酒,酒铺另收一些正当的米粮。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酒铺用来酿酒的是什么粮食。”
所以她要去年的陈米,寿氏也不会惊奇,反而会觉得泰兴楼的东家深谙此道。
将米粮交给一个懂行的人,会更加妥当。
姚宜春被抓。寿氏虽然在姚家,也像身处大牢之中,恨不得立即找到一扇窗子从里面爬出来。
现在她就来做这扇窗子。
……
陈季然心里乱成一团麻。
“三爷,咱们要将这些东西都带走?”
陈季然仿佛没有听到下人说话的声音。
姚家到底会不会将姚七小姐嫁给寿文兴。
如今姚三老爷仿佛不管这个嫡长女,姚老太爷也不太喜欢这个孙女,姚七小姐还逆着三房,帮姚家二房握紧了姚氏族长之位。
怎么看。姚老太爷也不会为姚七小姐的终身好好考虑。
就算姚七小姐现在有沈家依仗,可生母被休之后,沈四老爷不算正经的舅舅,有点嫁妆傍身又能怎么样?反而徒增算计。
他来泰兴的时候,母亲提起和姚家的婚事,还说可惜了姚家没有好女儿。这门亲还不知道怎么做。
姚七小姐虽然是嫡长女却生母被休,姚三老爷身下的姚六小姐名声不错,也得姚三老爷欢心,却毕竟是个庶女,姚三老爷的继室这些年又没能生下一个女儿。
母亲为此发愁。悄悄地跟父亲说,都怪祖父和姚老太爷定下什么婚约,如今儿子辈没有做成亲家,还要孙子辈来偿还,母亲劝说父亲,反正他年纪不大,不如等求了功名再说。
他听了松口气很感激母亲。
可是现在……
现在他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是因为替姚七小姐不平……
陈季然忽然站起身,旁边的崔奕廷正在擦手里的剑,“做什么去?”
陈季然道:“不如让人告诉姚七小姐一声,让她想想办法……”
“她能想什么办法?”崔奕廷抬起头问过去。
陈季然顿时僵在那里,是啊,她一个小姐能想什么办法?陈季然吞咽一口,“可以去求二老太太。”
“二老太太管得了三房孙女的婚事?”
陈季然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崔奕廷站起身,脸上是淡然的神情,“寿远堂能放纵儿子在你面前提起这些,就能让消息传开,不用你送信,姚七小姐也会知道,姚七小姐的性子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想要帮忙用不着急匆匆地赶去,等到恰当时候,推波助澜。”
崔奕廷说着将剑回鞘,顿时撞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二爷,”陈宝庞大的身子晃进门立即让整间屋子都狭小起来,“从姚七小姐那边传过话来,事情办妥了,姚七小姐说,漕粮和人归您,陈米归她,”说着顿了顿,“还要二爷答应,将她垫出去买米粮的银钱还给她。”
到底还是让她将事做成了。
不用他大费周章直接将米粮送到眼前,让他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从崔家到京城,从京城到泰州府,从泰州府到泰兴,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轻松。
崔奕廷看向廊下的鸟,“将东西送给姚七小姐,银钱我会还给她,既然是买卖,就不会让她蚀本。”
陈宝觉得奇怪。送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