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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话说的轻巧。她怎么能放心,她在京城处处小心最后都落得这样的结果,婉宁才十二岁啊。
沈氏抬起头,“你还是别去了。”
婉宁转过身来看向沈氏。“母亲要我在这里等着,等父亲和张氏给我定一门好亲事吗?”
沈氏摇摇头。
张氏会有什么好心肠。
“母亲不知道,祖父还想让我嫁给寿家的傻子,若不是有二祖母为我撑腰,恐怕这门亲事会不声不响地定下。”
“我不能让他们一直欺负我们母女……”
看着婉宁明亮的眼睛,沈氏心里有了一丝动摇。
想要说服母亲,就得慢慢来,婉宁道:“现在是辛苦一些,将来做好了,我们母女还有沈家都会过上安稳的日子。”
婉宁靠在沈氏脸颊旁轻轻地摇晃着。沈氏拉住婉宁的手,心里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好了,好了,看着你们这样我都忍不住想哭,”沈四太太擦着眼角。“婉宁回来是喜事,我们应该欢欢喜喜的才对。”
沈氏这才破涕而笑,“对,是喜事。”
婉宁这边和母亲、舅母说话,那边沈敬琦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
妻子肇氏刚哄着孩子睡着,就来服侍沈敬琦梳洗。
“老爷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怎么都天黑了才进门。”
肇氏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根针般扎进沈敬琦的脑子里。让沈敬琦不由地浑身僵硬。
发现了沈敬琦的异样,肇氏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沈敬琦任着肇氏将盘扣扣好,这才坐在椅子上,将白天找上长房的事说了。
肇氏惊讶地看向沈敬琦,“你疯了不成?大哥叮嘱你不要去长房,你怎么就不听。”
肇氏不大不小的声音就像一只锣般在他耳边敲起。让他整个脑子里“嗡嗡”地作响。
“我是觉得大哥在漕粮上栽了跟头,所以不好意思去长房商量京里铺子的事,我还不是为了沈家着想,怕将来米粮不济,拿不到盐引就衰败下去。”
肇氏道:“那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乱说一通。”
“我没乱说。”沈敬琦道,“那都是过年的时候掌柜们算过的,怎么能怨我胡乱说。”
肇氏本来温顺的眉毛顿时竖起来,“此一时彼一时,老爷平日里还这样说我,怎么今日倒自己犯了混。”
“谁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做这样的大事。”沈敬琦沉声道。
“老爷不知道?大哥怎么说的?老爷就是不信罢了,”肇氏声音高了些,“老爷这样有什么好处?如今是不是栽到十二岁的孩子手里?明日老爷准备怎么见长房老太太?怎么和辰娘、婉宁说话?依我看,明天一早老爷快去长房告罪,将自己的不是说个清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长房老太太再算算那些铺子。”
“老爷就是性子急,心里总是想着那条商路,生怕有个闪失,老爷的心思妾身还不了解,因为四弟治家不善,老爷心底不服长房。”
妻子一语说中他的心思。
沈敬琦听得面红耳赤,他是不服长房,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说到底沈家这些年都是大哥和他撑着。
虽说是长房的生意,他们兄弟俩出力最多,沈家族中上下都是这样说,长房老太太年纪大了,四弟做事瞻前顾后,沈家总要有个真正说话的人。
那个人不是大哥就是他。
沈家族里有什么事,他都挺身而出,放眼看去,沈氏一族谁能跟他争。
可是今天,他一个舅舅,竟然和甥女争起来了。
吩咐人搬运粮食的时候,他不停地查看那些粮,半点没有漕米的样子,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这些米粮都是婉宁收来的。
这么多粮食,一下子堵住他的嘴。
沈敬琦坐下又站起身,现在想想,那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去喝茶,又问婉宁那么多茶叶的事,还忙着要找人去尝茶,这不是对婉宁茶叶的一种认同吗?
要不是他从前办过茶叶买卖,要不是那茶有些新奇,他也不会追问下去。
婉宁就是抓住了他的心思,才拿出茶叶来。
他怎么感觉从头到尾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到底,铺子的事还是老太太做主,若是老太太相信婉宁,他也无计可施。
“说不定就行呢!”肇氏低声劝解。
“胡闹,”沈敬琦竖起眉毛,“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就算今年沈家能过去难关,明年也要被京城的铺子拖垮,我据理力争长房老太太不肯相信,将来闹出事来,看谁来收场。”
即便是老太太现在信了婉宁,将来还是要靠他们二房。
“这是在给我们兄弟找麻烦,我就看婉宁能不能将她手里的茶叶都卖出去。”
肇氏叹口气,“老爷也别这样,到底都是一家人。”
沈敬琦板着脸,“真的做出什么事来,让我心服口服我什么都听她的,就这样用几句话将我打发了,没那么容易,我做不成的事,就不信她能做成,若是她能让手里的茶变成官茶,”说着冷哼一声,“我这张脸送去让她打,日后她说话,我绝不反驳。”
肇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妾身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你懂什么,她让我尝茶是要我出面送茶上京,”沈敬琦道,“我和长房意见不合,京里的铺子再留一年也就罢了,却别想我出这份力,现在人手我都安排的满满的,长房要用人,也得费些时候,就算婉宁已经置办好了茶叶,也要运去京里,否则京里的铺子要如何卖茶?现在正值漕运,上京的水道都塞得满满的,有船也是走不了,走陆路那就要靠商队,我知道长房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要我点头,好让我选人来送茶。”
“不图三分利,谁起早五更,这些手段我早看透了。”
沈敬琦冷哼一声,“这路我走不了,我要保盐路,不能陪着十二岁的孩子胡闹,我就不说话,我等着长房老太太请我过去。”
只要长房求他,他就能站在那里反驳他们,好让长房知道,这些年这条商路是谁带出来的。
这一天也不远了。
……
杨敬一早就梳洗好,吃过了饭坐在椅子上看书。
杨家下人来来回回地跑着,不停地送帖子上来。
帖子在桌面上高高地摞起来,杨敬看也没看一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院子外也听不到有什么声音。
杨敬身边的小厮婴墨扬起脖子向外张望着,也是奇怪了那个背书的少爷今天没来,该不会是因为一直见不到先生,所以就心灰意冷了吧。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能坚持好几天也是不容易了。
婴墨心里叹口气,突然这样安静,还真的不习惯,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老爷,老爷好像还和平常一样。
杨敬摇着手里的扇子,手上的书半天也不曾翻一篇,再看看沙漏,那孩子应该是不会来了。
这样年纪的孩子,家里一定捧在手里看不得受苦。
那孩子背了几天,大约也没有了兴致。
他教的学生不多,看的却不少,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看了一上午书,杨敬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婴墨的声音,“老爷,那少爷来了。”
杨敬立即睁开了眼睛,冷着脸,“什么时辰了,让他回去吧!”
第七十六章收徒
平日里老爷都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现在却板起脸来,好像从前教学生时的模样。
婴墨赔笑道:“不肯回去呢,要不然还是打开门,让他进到院子里来,今天的风也不小,说不得一会儿还要下去。”
“多嘴。”杨敬皱起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婴墨缩了缩头忙退下去,不多时候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背书声。
杨敬听着又将旁边的书捡起来看。
昆哥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杨家的小厮在廊下烧水,水咕噜噜地开着,丫鬟轻手轻脚地沏好茶,给杨敬端进去一杯,然后将上好的茶汤又端给昆哥。
昆哥一口气将茶喝了,抿了抿小嘴,“这茶好甜……”
小丫鬟道:“是我们老爷最爱喝的。”
多了一个人,小院子顿时热闹起来,杨敬的正室夫人死了之后,就没有再娶,从京城到扬州,从扬州到泰兴东西不多,身边带的人也少,如今住在普陀寺外的院子里,平日除了去寺里听主持说禅,大多数时间都独自一个人。
从前在扬州的时候,有学生在身边,老爷虽然有时候生气,有时候板着脸训斥,气氛都还算热闹,这两年就剩下老爷自己,别说老爷不习惯,他们都觉得太冷清。
转眼又到了用饭的时候,丫鬟搬了桌子将饭菜送进去。
正好是用饭的时候。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这小少爷看着。
外面是背书的声音,屋子里是冒着香气的饭菜,杨敬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收的徒弟虽然都能有一身的好学问,可是小时候却不算特别拔尖,身上就是有一股的拧劲儿,不论外面什么压力,都能好好用功。所以他一直觉得学生不在于是否聪慧而是努不努力。
至于送拜帖和礼物,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他教的是读书,送那些礼物顶什么用。
杨敬想到往事。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格外的香。
外面的小人儿还在一丝不苟地背诵着译文。
他小时候好像也曾这样,母亲端来点心,他明明馋的淌口水,却看也不敢看一眼,生怕因此完不成师傅布置的课业,别看人小,内心里也有一份坚持,这样的孩子才能成才。
时光如流水,转眼之间他就老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这朗朗的背书,让他想起有学生陪在身边的日子。
小丫鬟正在向屋子里张望。
杨敬点了点桌面上的饭菜,“送出去点。”
送出去,送哪里?
丫鬟看向门外,立即就明白过来。
桌子摆出来。昆哥看着饭菜吞咽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向屋子里张望了一眼。
丫鬟催促着,“快吃啊,快吃,累了半天了……”
昆哥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他从来没在外面吃过饭,不过就这样拿起筷子吃了。好像总是落下点什么。
小小的昆哥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走到门口向里面的杨敬行礼。
一大一小刚吃过了饭。
婴墨进门低声道,“老爷,姚老太爷来了。”
杨敬挥挥手。
到了泰兴县,本来是要见姚老太爷,却在禅房里遇到了姚家旁支的族人。从姚家族人的嘴里听说姚老太爷的作为,他就打消了见面的念头,对旁支族人这般苛刻,就算名声在外也是不实。
姚老太爷等在外面,听到婴墨会的话。顿时皱起眉头。
院子里的昆哥准备接着背书,沈家下人忙上前整理昆哥的衣衫。
透过门缝,看到昆哥的侧脸,昨天背书的孩子,今天竟然又来了。
姚老太爷盯着看了几眼,不由地觉得这孩子有几分的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动作,怎么看都似曾相识。
“四老爷,少爷就在里面。”
背后传来声音,姚老太爷转过头去,不期然撞上沈敬元。
沈敬元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也是来拜访杨敬先生?
姚老太爷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的不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商贾,也想学着别人读书,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拿出算盘拨弄他那点铜臭。
沈敬元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姚老太爷,怔愣片刻之后,简简单单行了礼就问身边的小厮,“少爷怎么样?可还觉得不舒服?”
小厮道:“没有了,少爷没再说……”
沈敬元点了点头。
院子里传来昆哥背书的声音。
小厮立即道:“老爷听,少爷在背书呢。”
听得这话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什么?里面背书的人是沈家子弟?那个他昨天从心底里赞赏的孩子竟然是沈家人?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一个商贾的儿子竟然会背千字文。
姚老太爷等着沈敬元反驳,沈敬元却一脸舒心的模样。
“里面的人是谁?”姚老太爷本不欲和沈敬元说话,抬起眼睛询问。
看到姚老太爷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沈敬元心里轻哼一声,现在知道问了,辰娘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怎么不高抬贵手,辰娘在沈家奄奄一息想要看看婉宁,沈家是怎么说的?
沈家一个好端端的小姐,姚老太爷说休就休了,姚家就是一头狼,一头杀人不眨眼的中山狼。
现在听到昆哥在背书惊诧的询问,沈敬元看着姚老太爷的表情,心里忽然很痛快。
想知道吗?实话永远不会告诉他。
老东西。
沈敬元道:“那是犬子。”说着得意地扬起下颌。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昆哥。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昆哥,沈敬元觉得头顶的阳光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从来都是他在姚家人去吞声,今天终于能挺直脊背笑着回姚老太爷的话。
在昆哥的背书声中,他高高地扬起了脸。
姚老太爷忽然觉得胸口一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姚家的子弟从小读书,却都还不如一个商贾家的孩子。
他昨天羡慕的竟然是沈家的孩子。
别人都没进去的院子。沈家的孩子进去了,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