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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敝栈不会过问这些事,只是觉得可疑,因而暗中留了心,只是不知他们为何
载了这么多黄金,冒着大风浪乘夜过河。”一位执事加以补充:“据行家估计,船上除
了敝号支付的二千两黄金之外,另一笔黄金重量决不少于一千两,至于该船过河之后,
运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那毕竟与咱们无关。”
“晤!拔云见日了。”李平平突然喃喃地说。
“黑豹老兄说什么?”
“他们运至某一处地方改铸,改头换面再交给某个人携走。”李平平说。“京师茂
源县是曹家的老三,两天王曹都督的敛财机关之一。南京的鸿盛银庄,及茂源栈更是关
系密切。我明白了,京师能付出如此巨额花红的人,屈指可数,我却在南京附近寻踪摸
索,何其愚蠢?”
“你是说……”
“诸位,我什么都没说。”李平平笑笑:“在座诸位如果把今晚所发生的事,透露
出丝毫口风,要不了多久,贵栈号不可能存在,很快就会大祸临头,替诸位带来灾祸,
在下深感抱歉,如何消灾,就看诸位的了,告辞!”
微风飒然,人影一晃即逝。
十余个人目定口呆,以为看到了鬼,一个个汗毛直竖,感到浑身发冷。
“这……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八臂金刚终于清醒惊叫。
“咱们走运,见到了黑豹的另一面目。”井大总管打一冷颤,嗓音大变:“他如果
在咱们淮安闹事,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京师传来的消息有许多人不相信,连我都不相
信黑豹敢向锦衣卫挑战,今晚,我相信了。”
“老天爷!咱们……”
“咱们处境凶险,除非大家都能守口如瓶。”井大总管郑重地说:“忘记今晚的事,
诸位。”
南京鸿盛钱庄,并不是最大的一家,资本却十分雄厚,承办一部分官银业务。
四夫子之一的王琛,是一个老成谨慎,诚实可靠的人,通常天一黑就返回通济门的
王家,那是一栋三进的中型住宅,甚少引人注目的平常宅院。
通常,返家与妻儿从不谈论钱庄的事务,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帐房夫子,偶或与一些
有往来的商户交际交际,也极少贪怀早早返家歇息。
这天三更时分,他在熟睡中被两耳光打醒,惊跳起来,神智还没清醒,就被揪住衣
领拖下床来。
房中为灯光明亮,他被推倒在床脚下,发觉床上的妻子熟睡如泥,而自己却面对一
个满脸虬须的凶悍大汉,手中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他完全清醒了,吓得二魂飘荡缩成一团发抖。
“王夫子,我要问你一些事。”虬须大汉的钢刀尖,在他的咽喉前发出森森冷流:
“诚实地说出,你不会受伤害说谎,把你全家男女老少杀光!”
“好……好汉爷!饶……饶命……”他语不成声,胆裂魂飞快吓疯了。
“说实,不杀你。三个月前,你为何随茂源栈的船到淮安?说,我在等你说实话。”
“这……是这样的……”他当然不敢说谎,对方既然知道他的行踪,怎敢不实说:
“那是茂源栈的一位货主,一位大客户,以一部分官票和几家银号庄票,兑换本庄的庄
票,指定要在淮安兑现,而且指定按淮安的市值兑现金锭,先付成数很高的火耗与重金。
敝庄因金额太大,所以派可靠的人到淮安张罗,东主因为我熟悉淮安的各商行底细,
所以派我前往负责保兑。”
“你事先带了多少黄金前往的?”
“我并没携有黄金前往,那得带保缥麻烦得很,而且在淮安,我筹措三五万两银子
也轻而易举,不需要携金前往。该客户的金额不算大,约二千两黄金左右。”
“向升平栈周转的?”
“是的,升平栈的詹东主,与本庄和茂源栈都有往来,很快就筹足了金子,由我转
交给客户,之后我办妥了一切手续,就乘船返回南京了。”
“客户是什么人?”
“姓朱,叫朱成,是茂源栈的一位可靠大客户。据我所知,取得足额黄金之后,当
晚便走了,是乘船走的。开船前,我在邻船舱内假寐,从窗口听到船上有陌生人说话,
隐约听到有人说,过了河交给樊大爷处理后,转交给十方土地,不许沾手。我不想多听
是非,所以避嫌出船到街上访友,之后便不见那艘船了。”
“晤!象是与你无关。”虬须大汉的话,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樊大爷这个人,
就是改铸黄金的引线人。十万土地姓周,他是我的客户,好,忘了今晚的事,谢谢你的
合作。”
灯火乍熄,室中人去空空,他软倒在床下,老半天才恢复精力爬上床。
江东门外住的全是贫户,每一家房屋都简陋得仅可聊蔽小风雨。
天刚黑,窝在小屋内睡了一整天,恢复精力鲁大牛,起床洗漱准备外出。
他是东江门外的小混混,是属于夜间活动的族类,这种以夜作日的混字号小人物,
通常只有巡捕对他们留意,他们只是一群坠落的一族,稍有名气的人很少注意他们,如
无必要少沾为妙,因此他们能在夹缝中生存。
才刚起床,鲁大牛便发现异样?
外间是堂屋,怎么突然有灯光?必定有下三滥的朋友光临,所以能悄然启门登堂入
室。
他愤怒地奔出,突然愣住了。
堂屋的八仙桌旁,站着满脸黄虬须的李平平,冲他咧嘴一笑。笑容很可怕。
“干什么?你是谁?”他壮着胆问。
“来找你攀交情,鲁老兄。”李平平一脚踏在条凳上,流里流气摸摸乱虬须:“你
的老乡铁菩萨樊超,早些日子赚了一座金山,却让你仍然在这狗窝一样的窝里,太不够
意思不上道,是不是?”
他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
“你说什么?”他硬着头皮撒谎:“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老乡铁菩萨……”
砰一声响,八仙桌发出暴响。
“混蛋!你过来。”李平平拍桌大骂:“你当然不认识我,却不该否认与铁菩萨陌
生,我要揍得你一清二醒,让你知道撒谎的后果。”
他疾冲而上,来一记凶猛的黑豹虎偷心抢攻。
李平平一手架开他的大拳头,顺手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不知人间
何世。
“再说一句不认识铁菩萨,我要打掉你满口烂牙!”李平平揪住他的衣领按在桌上,
举手欲下:“我在听你说,说!”
“放……手……”他双手拼命绞扭压在胸口的大手,拼命嘶叫:“我……我认……
栽……”
“认识了吧?——
“他什么时候去见阎王的?到阴间去享受他的金山,一定死得不愉快,李平平放了
他:“怎么死的?”
“我……”
“你不想丢耳掉牙吧?”
“掉……掉下秦淮河淹……淹死的……”
“真的?”
“反……反正仵……仵作是……是这样说的,验尸的结果确是淹死的,满……满肚
子水嘛!”
“我要替他报仇!”李平平虎目怒睁:“我相信你知道他不是失足落水去做投不了
生的淹死鬼,也很希望有人替他申冤报仇,说吧!我在听。”
“这……”
“他最后一次北上淮安之前,与何人勾搭上的?”
“你……你真有能力替他报仇?”
“那是一定的。”李平平放了他。
“本来我也不想高攀他,但总算承蒙他看得起我,把我当作老乡和朋友,所以有些
事他并不瞒我。”鲁大牛犹有余悸地坐下:“他与一个姓赵的人混了几天,跑到徐州府
找一个绰号十万土地的人,然后回来与姓陈的一群人鬼混了一段时日,又跑了一趟淮安。
回来后,他告诉我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得设法避祸消灾,可是,还来不及走避,就……
就……”
“就灾祸光临了,姓陈的何来路?”
“是……是……”鲁大牛打一冷颤:“是南京兵部衙门,一位军爷替他们引见的,
好象军爷的官带领并不小。有次我听樊老哥说,姓陈的绰号叫什么穿心剑,是从一个老
花子口中无意中透露的,是不是真的姓陈大有可疑,姓名恐怕都是假久。也许,就因为
这点可疑而感到不安。”
“如果绰叫真叫穿心剑,就决不可能姓陈,该姓朱,穿心剑朱洛。”
“据我猜想,很可能牵涉到南京兵部某些人的军机,所以我不敢声张,更不敢出头。
你如果有能力向兵部寻仇,千万别把我牵扯上,拜托拜托。”
“很可能牵涉到军方。”李平平说:“穿心剑冒充大富商,却又以姓陈的面目与攀
老攀交情,直至在淮安分手,攀老兄仍然不知道他姓朱,更不信他是穿心剑朱洛。而商
场会上,却知道他叫朱成,而不叫朱洛。”
“这个米洛……”
“目下在京师昭武伯曹大将军曹钦手下,做一个得力的走狗。现在,我已经获得有
效明白的线索,如果我能证明穿心剑朱洛,确是与樊老弟打交道的人,那就是报复之神,
举起复仇刀的时候了。鲁兄,那老花子目下在何处?”
“你找老花子……。
“我是一个讲理的人,不会在没有获得确证之前肆行滥杀,这是我行事的宗旨,尽
管我这人做的买卖为法所不容,至少我认为还符合天理,因为我杀的人,一定要有该杀
的充分理由。”
“比方说,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去杀一个本本份份的诚实市民,我不但不会答应,
甚至会捅你一刀,找老花子,是要完全证实穿心剑的身分。”
这番话,充满浓浓杀气,鲁大牛只感到心底生寒,愈来愈感到害怕。
“你到聚宝门外南岗的三忠庙去找,他叫顾不净,人称他顾老瘸,跛了右脚,听说
满肚子江湖秘密,只是性情古怪,你最好带酒菜去。”
“我会的,鲁兄。”李平平站起,善意地拍拍鲁大牛的肩膀:“找地方避避风头,
守口如瓶,命是你的,躲一躲就可以多活几天,知道吗?”
“我……我躲到凤阳,有人雇我做护院……”
“好,快走,越快愈好,后会有期。”
客船驰入张家湾,驰入长店,靠上了大通关的码头,已经是申牌初,皆在这里查验,
没有合法证件的人或货,一律法办。
所以,这里是运河的最后一处管制的关卡,直连京都的船只,明夜便要发航京都,
逆水上航,六十里很可能一天无法抵达,因此有些性急的旅客,干脆在这里舍舟就陆,
脚程快半天就可以进入京城办事。
这是来自天津卫的中程客货船,旅客有五十名之多,船上住宿颇为不便,因此大部
分旅客,在泊舟上岸另找客店投宿。
李平平也在旅客之中,重返京都,前后已有三个月出走。上次来时,七月盛暑不必
多带行李,这次,罡风怒号,初冬景象四野萧瑟,第一场暴风雪,很可能在近期内光临。
上百天日子,他仆仆风尘地各地奔波,小心地查证每一件事,他是一个讲理的人。
通州的治安人员登船检查,人才能登岸。
他,路引是真的,记载一清二楚,发自登岸。
李平平,山东济南府德州人氏,二十二岁,至京师向客户索债,有效期间九月日至
十一月日。
上次他叫李平平,这次叫李不平。
年,籍,事由,全改了。
脸上没有风尘之事,真比上次年轻了几岁,朝气蓬勃,穿得帅气,真象一位豪少,
有几分讨债人的悍野气质,身份不够的混混,最好不要轻易招惹这种年轻豪少。
上次是平平凡凡,这次是气概不平凡。
雇了一位船夫,把他的行李挑入了客栈悦来老店,他们投店投宿,准备明天雇车进
京。
悦来老店规模不小,足有百十间上房。
店伙把他的行礼送入客房,准备茶水。行李不少,一箱,一笼,一包裹,所以如果
走陆路,雇坐骑还得雇驮驴,相当不便,走长途真不便多带行李。
于更初,客店人声喧哗,他却在清理行李。
所谓笼,是一种可当背囊使用,以柳条编成的笼型盛物器,可盛不少杂物。
笼的底训有秘层,通常检查人员忽略了这处地方。
上次他乘坐骑走长途,秘密藏在特制的名贵拓鞍,和马背垫的夹层内,连夺魄魔女
的人,也不知道鞍和内垫藏有秘密,曾以彻底搜过他们的行囊,找不到任何岔眼的事物,
所以忽略了对他的戒心。
秘藏的物品,也就是他的法宝。
一套又轻又薄的豹衣,柔软而滑的薄绸所制,整套衣裤可以握成拳大的一团。一顶
豹头罩,质料相同,体积小得可塞在靴统内不觉得碍事。
两把短匕首,和紧在靴统上鞘绳扣,匕首没有愕,所以体积也易于藏匿。
用小布帕包了所有的物品,他熄灯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