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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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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说了朕才一不做二不休,可你却又来拦阻,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到此,他不由口气严厉地说: 
  “李任之,你好不晓事,留与后人不就是留与满鞑子吗,难道你想让他们在此为所欲为,号令天下?你是什么意思?” 
  李岩一惊,皇上好短识啊,前天晚上不还要我畅所欲言吗,今天为什么这样不耐烦呢?这时,一边的张鼐在向他使眼色,要他退下。可他一想,若不说,这皇宫就要化为一片白地了,不由硬着头皮连连磕头,苦谏道: 
  “皇上,皇上,请听微臣把话说完。” 
  李自成独眼一瞪,说:“你不要再在这里嗷嘈了,朕还有很多急事要办!” 
  李岩伏地不起,磕头如捣蒜,说:“皇上,皇宫乃穷天下之力,朱明历二百余年苦心经营始成,集人文之大观,为华夏的骄傲,若一火焚之,将为千古罪人,要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连一边的张鼐也惊呆了,李自成更是气得连连顿足,说:“李任之,你再要说下去,可别怪朕不能容你了!”   
  八 大顺皇帝(9)   
  张鼐一闻此言,赶紧将李岩一手挽住,狠命地往外推搡,好容易将李岩推到殿外甬道上,才压低声音警告说: 
  “任之将军,你疯了吗?你前天一席话,已让皇上彻夜未眠,你可知皇上刚才已亲手杀了好几个人了?” 
  说着,就把皇上杀窦妃及宫女、太监的事叙述了一遍,又说皇上眼下心情不好,什么话都听不进的,不要再火上加油了。 
  李岩一听,不由泪流满面,仰天长叹一声,怏怏地走了出来…… 
  4 一把火 
  甲辰年'1644'四月的最后一天,距大顺军进入北京才四十一天,北京城又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不可一世的大顺军终于狼狈地撒出了北京城,李自成身上仍是那套行头,仍是那匹乌驳马,但就连乌驳马似乎也明白,这是一次失败的出走,它踩着细碎的步子,从紫禁城出来,立在汉白玉石桥上,竟回过头,对着巍峨的皇宫发出一声长长地嘶鸣,那音调,是那么低沉和悲怆。 
  李自成尚未离开武英殿,负责放火的张鼐就指挥手下数百人,就分别在后面的东西六宫放火了,他们嫌一处处地放火太慢,便用小炮向充塞宫门的柴草开炮,由炮火去引燃柴火,待李自成走出午门,后面已是炮声隆隆,美奂美轮的宫殿群落便处处冒出青烟,煞那间,一齐窜出了红红的火舌。 
  他回头望着这巍巍宫墙,凤阁龙楼,雕栏玉砌,那红墙黄瓦,上接云齐的宫阙,在晨曦的衬映下,轮廓是那么清晰,色彩是那么亮丽。其实,长安的秦王府怎么能与这里相比呢?他不由感慨系之,心想,这一烧不是向世人宣告,朕再也无力杀回来么? 
  看来,李任之的话也许是对的。 
  行行重行行,逶迤直向西,哪条路上来的,仍从哪条路回去。他们从广宁门出城,一直朝西南走,中午,队伍终于到达芦沟桥一带,李自成下旨,令人马原地休息,自己仍坐在马上,不时极目四野,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人民逃散一空,连野狗也是稀见。 
  然而,此时的北京城却正鬼哭狼嚎,遭受到空前的大劫,这一回且是焚林而猎、渴泽而渔——因为他们要走了,不能把好处让给夷人。 
  奉旨断后的李岩,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搜尽民间骡马,便于驮运物资。这是皇上的圣旨,大顺军战士遵旨而行,这本是无可说的,但除此而外,金银玉帛加妇女,便也成了他们搜寻的对象,这以前是专找官宦之家,轮到马世耀部进城,官宦之家早家徒四壁了,他们便只能向民间搜求,这班人觉得太亏,搜求更狠,且分赃不匀,发生火并,于是,杀人的,不堪受辱自杀的,相互残杀的,到处发生。 
  李岩亲眼看见手下的士兵在烧、在抢、在强奸,但他无动于衷,他明白,自己这监军早已徒具虚名,其实,谁怕谁呢?自己若多管闲事,不但无功,反自讨没趣。他只一个劲地叨念着,完了,大顺军完了,李闯王的千秋伟业就这么完了,那晚君臣的一席谈,自己虽剖肝沥胆,皇上却只当耳边风,一切都被宋献策这个鬼头鬼脑的江湖术士言中了。 
  李岩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下半世光景。 
  自己是彻底得罪皇上了,所谓“指斥乘舆,罪该万死。”昨天,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被皇上当作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一起亲手砍掉,他与皇上之间的君臣之义,或者说,还有一份友情,已在昨天,随着即将燃烧的宫殿,统统化为灰烬,皇上眼下是忙,无心来收拾自己,待安定下来,恐怕就要跟他算账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何处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他忍着绞痛的心,信步来在前门的大街上,大街上,能看到什么? 
  “天街踏碎公卿骨,内库燃成锦绣灰”。 
  这不是韦庄笔下,黄巢进入长安后的景象么,怎么又重现在自己的眼前呢? 
  这难道就是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同僚?这难道就是自己曾经效忠过的事业?   
  八 大顺皇帝(10)   
  风云三尺剑,明月一床书。自己本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官宦公子,一个懒散而超脱的富贵闲人,在家乡的河南杞县,田连阡陌,广厦万间,每日寄情山水,徜徉田园,或与友朋联诗结社;或与亲人登高望远;过的是妻贤子孝,兄友弟恭,舒适而高雅的生活,为什么一步步走到这里呢? 
  李岩背翦着手,像一个局外人似地在乱兵中穿行。这班人都认识他,却也毫无避忌,他于是得以仔细地、一个个地看着这班作恶的人,他们都长着一副本份的庄稼人面孔,有的还才十八九岁,有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这以前,他们跟着闯王打绅粮,打贪官,攻州破寨,不奸不杀,一个个对百姓和善,亲如一家,尤其是看到受苦人,自己的口粮也可分一份出来周济,自己的衣服可以脱下与人御寒,可为什么这么快就换了另一副面孔,变得如此贪婪凶横、如此惨无人道、如此不可理喻呢? 
  应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大顺朝廷的文武百官没有带好头;或者说,是大顺皇帝本人没有带好头——权力使聪明人糊涂,财富改变了人的本性。 
  这以前,他是怀着对李自成无比的景仰、无比的敬佩才投身于大顺军中的,从没有因李自成的出身而看低他,在李岩看来,历史上的开国之君,除了一个李世民是贵族,其余大多出身草莽,像刘邦、刘秀、赵匡胤、朱元璋,他们一个个身世卑微,起事之初虽也不乏无赖行径;但识见高超,心地宽广,能识人,能用人,虚怀若谷,礼贤下士,更难得的是他们不因一时的失利而气馁,也不因暂时的胜利而忘形;胸怀大志,自强不息。 
  以史为镜,比照当前,直想到李自成的过去,想到他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不错,他只是为了吃一顿饱饭才造反的,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只要能填饱肚子,死也值得,于是,就揭竿而起。应该说,这是草莽英雄初起时都有的经历,像陈胜、吴广;像李密、黄巢,名色不同,行事一样,他们之所以当不成开国之君,就因为他们本无所谓天下之志,他们只有对富人与生俱来的仇恨,除了报复,除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再没有什么崇高的目的,李自成当时是这么说的,后来也是这么干的,他可没有骗自己,是自己看错人了,把他看得太高太伟大了,要知道,李自成不具备刘邦、朱元璋的气质,牛金星、宋献策也远不是张良、萧何,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的人,陈胜、吴广、黄巢就是他的朋友,别看他登极时,穿衮戴冕,堂哉皇哉,聪明神武,有模有样,但剥开来看,仍只是一个牛屎村人! 
  这一天,在这乱哄哄的北京,在这人人都不能安下心来的日子里,李岩却静下心来,想得很多很远。   
  九 摄政王爷(1)   
  1 皇上早就登基了 
  吴三桂是在罗公店得知大顺军已撤出北京的消息的。当时喜不自胜,心想,京师终于在我手中光复了,太子也终于找到了,按以前的设想,只要光复京师,自己奉太子即位,号令天下勤王,大清兵就可以退回去了,这本是他的初衷,可多尔衮愿当这客串的角色,领一份犒赏走人吗? 
  “多尔衮呵,这个铁腕冰容的摄政王!”他一次次在胸中念叨。 
  因马上奔驰追逐,他浑身发热,头上冒汗,那一顶尖顶凉帽已推到了脑后,露出的是闪着青光的、新剃过的头皮。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顶上,滑滑的,光光的,已是一片不毛之地了;再摸脑后,是一条粗壮的、浑圆的辫子。至此,他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不甘心,仍想试一试。 
  这时,阿济格率两白旗也上来了。吴三桂于是对阿济格说:“王爷,好消息,流寇已退出京师,往真定方向逃窜,贵部何不就此扎营休息,以待后命?” 
  阿济格望他笑了笑,缰绳一提,那大白马突然发出一声悠悠的嘶鸣,吴三桂尚不明白,阿济格却大声道: 
  “摄政王口谕,平西王听宣。” 
  吴三桂不由滚鞍下马,直直地跪下,朗声道:“臣在。” 
  阿济格面露微笑,缓缓言道:“流寇南逃,不可轻纵。着吴三桂不必进京,迅速南下追剿逃敌,务必一举全歼,不得有误!” 
  吴三桂一听,心下着忙,虽一边磕头领旨,一边却喃喃地说:“臣,臣一家老小还——” 
  “还不知下落”一句尚未出口,便被阿济格挥手打断了。阿济格此时口含天宪,眼中哪有他这个平西王,一听吴三桂提到家,乃稳坐雕鞍,将吴三桂上下打量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得得得,足下已是大清的平西王,流寇还会为你留着那个家吗?他们连皇宫也要烧,你那父亲也要杀,还能不斩草除根?孤看你还是一心杀贼的好,杀尽流寇,既报家仇,又雪国耻,至于那个家嘛,就从头开始吧。” 
  说完竟哈哈大笑。 
  吴三桂不由又摸摸顶上光头,开始仔细咀嚼这“从头开始”四字的含义。 
  看看前锋已到通州,这里距朝阳门不过四十里,他的家就在东城的灯市口附近,放马驰去,不用半个时辰。父亲已死,尸骨无存,可家中还有继母、妻子,还有爱妾陈圆圆,和她手绘的“月圆花好”的画,眼前不由浮现起陈圆圆那期待的眼神,那一段密月柔情,令人销魂夺魄,那个玉人儿现在在哪里呢?想到此,他真想立马腾空,直寻到天涯海角。 
  然而,摄政王的口谕,谁敢违抗?清兵是自己请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说,自己已剃发降清了,剃掉的头发还可以再长出来,臣节一旦失去,便永远地失去了! 
  想到此,他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望阿济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而阿济格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刀出鞘、箭上弦的两白旗铁骑…… 
  看样子,多尔衮是不会让自己进入北京了,流寇虽败,大明仍是亡了,自已若不能护送太子进京登基,那就不如不进京的好。不然,有何面目见京城同僚,有何面目去对大行皇帝灵榇?想到此,只好咬咬牙,下令全军由通州而大兴,直插芦沟桥、良乡,几乎是绕北京城东南边而过。 
  可怜的吴三桂,此时真正尝到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的滋味了。 
  北京的居民却不知这些。第三天,最后一小队大顺骑兵也撤走了,留下这座破败的、仍在燃烧的城市,惊恐之余的他们,就像老鹰飞走之后的鸡群,从草地钻出来,啁啾着,拍着翅膀,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此刻,在他们心中,吴三桂是个大大的英雄,因为他们早已读到了以吴三桂名义发布的、号召他们讨贼的告示,眼下贼兵终于撤走了,是吴三桂将他们打跑的。吴三桂即将奉太子还朝即位,有消息说,大队人马已到达通州。   
  九 摄政王爷(2)   
  这时,明朝的巡城御史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指挥众人救宫中大火——前面三大殿中,因李自成住武英殿,直到火起时才离开,所以,武英殿硕果仅存;而天子正衙的皇极殿和文华殿以及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却是大顺军放火的重点,塞在那里的柴草最多,烧得最透,三天三夜的燃烧,已为一片瓦砾;后面的东西六宫火势稍敛,经人抢救,保存了一部份,但乌焦巴弓,已不成看矣。 
  救过宫中大火,前门东江米巷的江浙帮便集资买棺木、设灵堂,为吴家的“满门忠烈”发丧;另一班人则头缠白布,有条件的更是一身重孝,为可怜的崇祯皇爷举哀,之后便搬出从火中抢出的、已烧得残破不堪的卤簿、仪仗,一齐涌到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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