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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正福又点点头说:“回王爷的话,小人家主爷的信,已让小的看过,并背熟了。”
多铎不由惊讶,又问道:“为什么要背熟呢?”
许正福说:“因为怕万一信掉了,或落到别人手上了,而小的又逃了出来,小的便仍可前来通风报信。”
说着,他果然将信中内容,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多铎不由嘉许地点头,说:
“嗯,看来,你是个会办事的人,怪不得你家主爷要派你来。那么,孤问你,信中那行情突涨,出乎意料是什么意思?而宽展时日,定有佳音又有何指?”
许正福一听,立刻原原本本将许定国的本意讲了出来。原来自清兵南下后,许定国已有降清的打算,接到多铎劝降的信后,正准备约降,不想就在这时,驻守徐州的高杰,突然领精兵五千,前来归德。高杰手下这班人能征惯战,且奉有弘光帝的手谕,这一来,许定国可不敢轻易造次了,只能等待机会,所以,他信中有“行情突变”和“定有佳音”的话。
多铎一听,先不说什么,只挥手让许正福下去,待许正福一走,多铎便对一边的拜尹图说:
“你看,此人之言,能信吗?”
拜尹图说:“这事看来不假。因为眼下我们已是整装待发,经归德去徐州是迟早的事,他许定国降也罢,不降也罢,决不能阻挡我军马蹄,若是想行缓兵之计,我们能相信吗,岂不是枉费心机?”
多铎点点头说:“孤想也是。高杰既然已到徐州,我们可不能轻敌,不过,据我所知,南明四镇,只有这翻山鹞最凶,只要击溃了他,其余便不可畏了。”
说着,他便沉吟不语。
拜尹图于一边见多铎在沉思,知他有些犹豫,便试探地问道:“师行在即,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多铎睃他一眼,颇费踌躇地说:“摄政王不久前有密旨,谓河南各州县已土崩瓦解,可分兵取之。所以,孤拟兵分三路,一路出虎牢关,一路出龙门关,一路走南阳,虎牢、龙门这两支兵直指归德,再趋徐州、宿迁,南阳这路可由汝宁而径取凤阳,一齐在扬州城下汇合。不过,前两路有可能遭遇南明主力,要打恶仗,而后面这路据探报,南明并未布置重兵,所以,这支兵有些出其不意,很可能不要费多少力气,便能由新蔡而颖川,并直取凤阳府。”
拜尹图望一眼多铎,迟疑地说:“王爷这一安排,当然是好的了,只不过南边这一路可是孤军,带兵的统帅应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多铎也望了拜尹图一眼,说:“谁说不是呢,眼下孤正左右为难呢。”
说着,便不愿再深谈下去了。拜尹图见状,只好告辞出来。不想这里拜尹图刚走,辅国公尼堪便一头撞了进来。
尼堪一见多铎,只躬身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开口就说:“十五叔,这回你可不能食言了吧?”
多铎早知来意,却仍装作不解地说:“大侄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尼堪冷笑着说:“十五叔,你既然装糊涂,我就明说吧,此番南下,我可要打头阵——由南阳直取汝宁,颖川、凤阳包打。”
十三 豫亲王爷(3)
多铎一听,先不做声。原来,他们之间的确有过承诺。李自成退出他的长安后,豫亲王多铎并没有立即进入长安城,而是在华州、渭南一带徘徊。多铎并非畏惧——潼关一战,所谓大顺军的实力,他已领教了,惊弓之鸟,敢恋旧窠?取长安就如探囊取物,他还有什么怕的呢?但他必须等那颟顸老大、动作迟缓的十二哥,得为他留面子。
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实在太窝囊了。想当初,他以靖远大将军名义,率吴三桂、尚可喜沿长城口进攻陕西,师行尚在多铎之前,但他却率主力绕道口外,过土默特、鄂尔多斯蒙古王爷处大率犒劳;然后再转攻榆林、延安一线;这一来,不但误时,且误事——这里多铎由孟津渡黄河,一路直攻潼关,才一个月功夫便逼近长安,若他这支兵能迅速从延安南下,说不定可将大顺军的主力聚歼于关中地区,毕其功于一役,可是,这个哥哥眼睛却只看到钱。
多尔衮得知阿济格的情况,对这个十二哥的责备毫不留情,多次传旨申饬,谕旨中,并有“尔等自京起行在先,定国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等起行在后,今豫亲王等已至潼关,攻破流寇,克取长安,尔等之兵,未知尚在何处。”
处此情形之下,多铎只好下令暂缓进兵,理由是流寇势众,不可低估,待和硕英亲王兵到,克期进剿。后来,他终于得到十二哥已克服榆林、延安,正麾兵南下的消息,正准备在长安和十二哥会师,就在这时,有谕旨传来,摄政王令他转攻南京。
由他率兵攻取南京,这本是十四哥多尔衮的既定方针,但就在长安城已唾手可得的情况下,却掉转马头往东,把一座传说中,有金山银海的流寇都城,让与出力并不多的哥哥,他能做到不皱眉头,但将士们却有些放不下心头,在跪听谕旨后,他才站起来,就听见身边的恭顺王孔有德在低声嘀咕:
“有人说,流寇攻破北京后,把那里的金银财宝都往长安运,长安城的金银比北京城还多得多呢。”
这只鸟儿叫,那只鸟儿应,怀顺王耿仲明立刻说:“不说那些好处呗,就是攻下流寇的京城,也是功莫大焉。”
这两个汉人的王,有话只能在背后嘀咕,而手下那班固山额真、总兵什么的,可要大声嚷嚷了,贝子尼堪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儿子,努尔哈赤众多的孙子中,以杜度为老大,但早已战死,眼下尼堪为长,受封为辅国公,他可没有半点顾忌,马上站起来,气乎乎地说:
“十五叔,这可不公平,长安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为什么要让与他人?两支大军,分头并进,他们有本事,先我们一步拿下长安,我们没有话说,可把到手的东西作人情,你肯吃这个亏,我可不吃。”
有他带头这么一说,众人也跟着起哄。
多铎一见这形势,心里明白,尼堪这闹大有来头。他的身后,其实就是谭泰、索尼、鳌拜等人,他们对多尔衮的执政不满,但又找不到由头,便利用阿济格、尼堪这种皇子皇孙,眼下尼堪似是出头争功,其实是为了发泄不满,弄不好便又闹到上头去,他已听说了,皇帝迁都后,郑王、礼王都有怨言,说十四哥总揽乾纲,独运威福,搞得十四哥有些穷于应付,自己可不能再为十四哥添麻烦,想到此,只好把满腔火气压下去,换上一张笑脸,先安抚住这个比自己还大三岁的侄子,他把尼堪拉在一边,悄声说:
“大侄子,你看,要说公平呢,你十四叔心里可有一把秤,长安虽说是流寇的都城,虽说流寇把北京的金银财宝运了不少到长安,但它毕竟只是一座省城,才巴掌大的地方,就是有点黄白之物,流寇能不统统运走?可十四叔却把金陵城让与我们了,你可知道,金陵城是南蛮子的陪都,地处江南,不但富庶是有名的,就是其它好处也不是一下能说完的,两座都城,你愿占哪座?总不能好处都由你得了,让十二叔在一边说十四叔不公平吧?”
尼堪低头一想,这个十五叔明明白白是要照顾他那十二哥,却又说出这么一番理由,心有不甘,但也不好戳破,便说:
十三 豫亲王爷(4)
“十四叔,小侄子可把话说在前头,眼下流寇已被我们打跑了,他们是顺顺当当进的长安城;若我们打开南下通道后,他们又来拣现成,那就打死我也不会依。”
多铎连连点头说:“那当然,金陵城由我们两黄旗、两红旗包打,让过了长安,英王他们怎么也不好再来争金陵了。”
尼堪得了这个诺言,这才没有话说。
眼下,他们十多万人马终于又回到河南了。多铎自率一军已下虎牢,固山额真拜尹图一军已下龙门,只有尼堪一军仍在南边的嵩县,且不说多铎有过承诺,就按兵分三路的计划,自然也应让他们走南阳,但多铎对尼堪有些不放心,因为尼堪性情暴虐、嗜杀,让他跟着自己,尚可时刻提醒他,一旦让他自领一军,便怕他会毫无顾忌地杀人,刚才看拜尹图的意思,他有请缨之意,多铎也想让拜尹图去,但考虑到尼堪的存在,多铎有些犹豫,不想这里尼堪得知消息,便自己找上门来了。眼下他见多铎不作声,忙催促道:
“怎么不说话啊,这以前,你已许了小侄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多铎说:“大侄子,按说,只有你一军靠近南边,自然应该让你下南阳,但是——”
尼堪说:“十五叔,你有话就一直说下去呗,但是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美差。归德府南明守将已在接洽投降,而南阳这一路尚无消息,孤军深入,恶仗有的是打,小侄又不想拣便宜,你是信不过我吗?”
多铎见他这口气,知道此番拗他不过,只好说:“得了得了,让你去南阳还不行吗?不过,十五叔有话在先,这一路因流寇滋扰不多,人口较他处稠密,只要他们肯迎降,你便不能妄杀无辜,”
尼堪说:“怪不得你这么犹犹豫豫,原来是怕我多杀了人,怎么会呢,只要他们肯降,我还巴不得不动刀子呢,但话说回来,他们若不肯降,那可怪不得小侄子了。”
多铎说:“话虽是这样说,总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
2 窝里斗
多铎兵分三路,浩浩荡荡杀向江南,左右两军才走到开封府的杞县、太康一线,便有好消息报来——驻守归德府的南明总兵许定国,竟诱杀兴平伯高杰,举睢州城来降。多铎闻报,不由大喜过望,一边向北京报捷,要重赏许定国,一边将许定国召来,听他讲斩高杰的经过。
原来自高杰带兵到达归德府后,许定国十分不安,因为他深知四镇中,只高杰强悍,连弘光皇帝也要笼络他,许定国既怕自己的降清意图暴露,又怕高杰要将他吞并,每日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在接到豫亲王的回书后,他更坚定了降清的信心。
就在这时,高杰逼上门了。此时,许定国扎营睢州,高杰来看他,仅带了五千兵作为护卫,许定国出城至五里庙迎接,二人相谈甚欢,并在庙中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第二天,定国在城中大排宴席,约高杰共饮。有人劝高杰不要赴宴,可高杰眼中根本就没有许定国,竟说:定国不过一老妮妮,我怕他吗?
老妮妮是他们陕西话,意即老太婆,龙钟颟顸,毫无作为。说过便欣然而往,丝毫也不戒备。席间,高杰说,有人说,老兄有降清之志,皇上有旨令为兄的前来察看。许定国笑着说,既然如此,大哥可将小弟抓起来好了。高杰也笑着说,我要抓你,便不是今天这阵势了。但又说,不过为老弟你着想,确不宜驻兵此地。许定国问为什么。高杰说,你离开此地,人言自息。许定国说,这么说,我只能交出兵权,并退归林下了?高杰说,若能这样,小弟便是个明白人。
许定国当时听了,不由火往上升,但仍强忍住气说,要我让出兵权是可以的,但要再过几天后,我才能离开此地。高杰问为什么?许定国说妻子有病,暂不能离城。
这高杰急于夺军,竟然说,老兄真是太没见识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何不杀了,我赔你一个美人。许定国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乃指着他的鼻尖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别人的老婆也可拐带吗?
十三 豫亲王爷(5)
高杰大吃一惊,正要拔剑。不想这里许定国早有安排——他已令侄子许四安排酒宴,将高杰与护卫隔离开了,眼下席上全是许定国的人,高杰一人势孤,虽武艺高强,毕竟寡不敌从,竟被许定国手下乱刀砍死,他那五千精兵因失去主将,竟被许定国杀散。
许定国致豫王信中所说“宽展时日,定有佳音”,今天算是有个交代了。
多铎听了经过,心想,洪承畴不愧是个好向导,他对弘光的文臣武将,真是个个洞彻表里。佩服之余,又想,这班汉人真是无耻极了,强敌压境,已如燕窠幕上,却还醉心于内斗,这样的国家不亡,也是无天理了。想到此,他不由忍住心中的鄙视,勉强装出一副笑脸,对许定国的“识时务”之举,美美地夸奖了几句。
过了几天,多铎已完成集结,正要发兵东指时,又有消息报来,说原来踞守武昌的南宁侯左良玉,因不满马士英的跋扈,眼下以“清君侧”为名,率本部大军八十万,号称一百万,浩浩荡荡,杀奔金陵,眼下已下九江了。
多铎一听这个消息,往舆图上去寻九江。一看九江在长江边上,距金陵比归德距金陵要近得多,且是高屋建瓴,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