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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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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四喜手臂上已中了一箭,鲜血直淌,但也顾不得了,且战且退,听水流舟,被纠缠了二十多里,敌军仍是不退。这时,李四喜见岸上喊杀声渐息,而水上敌船越来越多,于是下令弃舟登岸。 
  御舟上,载有李自成的乌龙驹,大家七手八脚将李自成扶上乌龙驹,也不管天南海北,有路便走,清兵见他登岸,也跟着追上岸来。李四喜见此情形,在乌龙驹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然后抽出宝剑,返身迎了上去…… 
  天明时,乌龙驹载着李自成,来到一处地方,身后才二十几个小兵,却不见李四喜。他问身边的小兵,有人说,李四喜返身阻挡追兵时,被敌将乱刀砍死。李自成一听李四喜为保护自己而死,不觉伤心至极,但众人都劝他不必伤心,赶紧寻路去与大队会合,不然,就是遇见乡勇,恐怕也难以应付。 
  可此时此地,水天茫茫,芦苇丛生,只有一条小道可走,他们只好顺着小路往前走了许久,这才见所走的路渐渐宽敞,但仍然不见人家。 
  李自成又担心,又害怕。身边这二十几个人,虽然都是他的亲军护卫,但处此非常时刻,谁也不能信谁;尤其是只身逃出,虽有银子,却没有吃的,荒山野岭,如何摆脱困境? 
  看看日头当顶,分明是中午时分了,人乏马饥,挪不动步子,李自成看见前面有一片树林,便于隐蔽,于是让大家进林中休息,这班人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得了命令,马上钻进了林子。 
  李自成此时虽然也很乏,但却丝毫没有睡意,乃下马坐在林子外,一人想心事。就在这时,只见大路上出现了一彪人马,零零落落,约万余人,为首一人,正是右果毅将军刘体纯。李自成此时一见刘体纯,真不啻上天降下的保驾将军,赶紧跳出林子打招呼。此时,刘体纯也看见了他,于是几步跑过来,君臣相见,不由抱头痛哭。 
  这时,众将士都围上来了,大家在庆幸死里逃生之余,便说起各人的遭遇。李自成急于知道侄子李锦的下落,可这一部份人马与李锦驻地不在一处,所以说不出所以然,但对他人情况知道得很多,据刘体纯的一个亲兵说,刘宗敏因喝得烂醉,辫子兵杀来时,他还沉睡未醒,于是,眼睁睁地望着他被辫子兵俘虏——这个撞了一辈子大运的陕西汉子,视战场如赌博的大将军,此番是彻底赌输了,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至于其他人,如帅标副威武将军党守素、帅标左威武将军辛思忠等数十员骁将,大多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水师是全军覆灭,陆师除了刘体纯带出来的这点人马,其余只怕全完了。   
  十三 豫亲王爷(18)   
  李自成得此消息,五内俱焚,大叫一声,昏晕过去。 
  等李自成醒来时,他已躺在帐篷里,刘体纯正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刘体纯赶紧令人端来一碗稀粥,让他喝下。他还是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可此时此刻,却没有半点味口,不想吃任何东西,一闭上眼睛,便是尸横遍野的场面,耳中便是哭喊之声。 
  第二天,队伍继续南行。 
  如果说,在武昌时,他的脑子中,还有一个顺流东下宁国、徽州,去南明统治下的闽浙,夺一处安身之地的幻想的话,眼下却是一片茫然了,东去的路已被阿济格堵死了,再说,凭这少得可怜的一点人马,怎么能去闽浙争地盘呢,满鞑子这么强大,高皇后他们一定也吉少凶多,那么,自己还留恋什么? 
  听刘体纯说,因张献忠在这一带杀戮很惨,湖广人民,对流寇恨之入骨,一听陕西口音的人,便逃得远远的,他派出几队探路的、打粮的,都遭到民团的袭击,大多被杀死,只有少数人逃回来。 
  李自成坐在他的乌龙驹上,望着前后左右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兵,眼前一片空空,心中百无聊赖。黄昏时,队伍来到一座小镇,镇上的人已逃散一空,他们冲进去,寻到一些吃的,于是下令埋锅造饭。 
  刘体纯好容易从一处地窖中,寻到一个躲藏着的老人,费了很大的劲才问明,此地名金牛镇,右边水港纵横,左面有大道可去兴国州、九江,刘体纯请示李自成,是继续南行去湖广,还是走东南去九江?他想了想说: 
  “眼下东下九江的路必为满兵所控制,我们不能去那里,只能南下去岳州府或常德府。” 
  刘体纯说:“据臣想来,我们也只有这条路好走,可就是不熟道路。” 
  李自成说:“这样吧,先在此地歇宿一晚,明日再作决定如何?” 
  刘体纯想了想,也只好如此。 
  于是,队伍就在小镇上宿营。村中有一处大瓦屋,家中陈设尚可,刘体纯想让李自成的行宫设在此处,李自成却执意住在村南头一家小店中。刘体纯心想,住在村口是个好主意,敌人若从北面袭来,他可迅速往南边撤走,于是,也就没有劝谏,他不敢懈怠,除自己紧挨着皇上,又安排了巡夜的兵丁,直到起更时才安心睡下。 
  不想刘体纯太累了,他这一睡下,竟直到天亮才醒过来,此时,早饭已熟,他寻到皇上的寝处,却只看到一张空床。他以为皇上到哪里方便去了,便寻到后面的茅房中来,可茅房里没有皇上的影子,他又喊来众人,分散寻找,仍是踪迹全无。这时,皇上的马夫报告说,皇上的乌龙驹也不见了,他不由着忙,乃将守更的士兵传来问话,也说没有看见皇上出外,他不由令人骑马四处寻找,可到中午时,寻的人都回来了,仍是毫无下落,至此,刘体纯已是绝望了。 
  皇上失踪,刘体纯犹犹豫豫,不敢率队离开,在这里一连等了两天,没有等到皇上,却把李锦等来了。 
  这时,他才知道,李锦领御营兵马在岸上遭清兵围攻,寡不敌众,他一心惦记着皇上,领着一万多残兵,四处冲杀,终于不支败退下来,因记着皇上乘御舟有可能顺流逃到这里,于是一路探问着来到这里,无意中与刘体纯会合在一起,眼下两支残兵合在一起,才两万左右,声势是大些了,可没有了皇上,如何是好? 
  想到皇上是骑着乌龙驹,一人偷偷走开的,李锦和刘体纯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年,他们一直跟着皇上,皇上是他们心中的旗帜,是他们的依靠,一旦没有了皇上,这支队伍何去何从呢? 
  突然,刘体纯记起在武昌时,刘宗敏和他说过的话,立刻就有了主意,不由偷偷和李锦说了,李锦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好走,便依从了他——这支大顺军,后来在李锦、刘体纯等人带领下,终于在长沙府的湘阴县,接受了南明湖广总督何腾蛟的招安,合力抗清。 
  山涧阳雀唱,人间五月天。湖广一带,饱受兵燹的人民,乘着大兵过后的空隙,又在种阳春了。陌上桑间,三三五五,散落着他们的影子,牛没了,就用人背犁;春荒难度,却从牙缝中,省下了今年的种子。八十岁公公打藜蒿,一日不死要柴烧。人活着,就要吃粮,就要穿衣,他们不做,谁来做呢?尽管他们明白,他们辛勤种下的,谁吃得最多,谁吃得最少,却不明白,怎样才能真正摆脱这苦难的命运,怎样才能找到真正的公平,但他们仍这么信心百倍地过下去,撑起一片蓝天,养活一群蝥贼。   
  十三 豫亲王爷(19)   
  老天爷,你年纪大, 
  耳又聋来眼又花。 
  为非作歹的享尽荣华, 
  持斋行善的活活饿煞。 
  老天爷,你年纪大。 
  你不会作天,你塌了罢! 
  田中的汉子打起了山歌,歌声沧凉而又悲壮,唱出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恨,也流露出他们对于“老天爷”的无可奈何。希望啊,希望,希望你这“天”“塌了罢”。 
  李自成孓然一人,穿行在山间,透过茂密的树丛,可听到这怨而不怒的山歌小调,可享受这妙不可言的田园风光,好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男耕女种、载歌载舞的场面了,好久没有嗅到这种纯净的泥土气息了,浓浓的乡情,油然而生,立刻想到了陕北,想到了黄土高原的故乡,我的跳不出苦海、摆不脱厄运的父老乡亲呵,你们也在播种阳春吗? 
  翘首西望,蓝天白云,万里关山,家在何处?他就这么感叹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危机正一步步靠近…… 
  红尘滚滚,岁月无痕,说什么是非成败,说什么荣辱死生,何况他就是不死,人生最重要的、最闪光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此时的李闯王,活着比死了更惨,迟死比早死更悲,既然如此,这一副躯壳,究竟丢在何处,又有什么意义?须知此时的中原大地,一个崭新的王朝,如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正冉冉升起;悲然后欢,离然后合,新的故事,新的人物又在诞生,它更能吸引世人的目光。空间有限,时间无情,还有谁再去关心李闯王的人生轨迹?他的名字,已成为一个历史符号,只有被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的泥夫、土夫们,当撑着锄头把望天时,才会偶然叹息道:李闯王呵,李闯王!   
  十四 摄政王爷(1)   
  1 床底下抡斧头 
  阿济格关于李自成全军覆灭的奏报到京不久,多铎直下扬州的奏报也到京了,多尔衮读着这些捷报,那一份高兴劲,真是难以形容。 
  这天他正在府中批阅公文,随着乾清宫修竣,皇极殿、文华殿随即动工,因一时木料紧缺,有前明文华殿中书舍人张朝聘,献大木千株,助修宫殿。此人自认有功,竟主动上疏,说起自己的捐献之功,娓娓道来,沾沾自喜,并自请议叙——要求朝廷授予他官职。 
  这份奏章由工部代奏,多尔衮读着,不觉好笑。他明白,这个叫张朝聘的人,一定是看错黄历了,花银子可以买官,捐献木料也可议叙,这是明朝的规矩,清朝可不能开这个例,此例一开,便会立刻出现“官可钱买,政可贿成”的局面。那大清还不要步明朝后尘? 
  想到此,他立刻提笔批道:用人惟以才德,岂有因捐助授官之理。此木原从何来,著经管官察明,酌量给价。 
  写完后,自己看了看,觉得言之成理,便放在一边,接着看下面的。下面一篇奏疏是陕西巡抚雷兴上的。雷兴是阿济格部将,随阿济格出征,清军占领长安后,便命他出守汉中,负责对四川张献忠的警戒。这一篇奏疏,就是专谈他所获得的、有关张献忠的动静。 
  自李自成殄灭,称雄一时的流寇,而今算张献忠硕果仅存,也成了多尔衮统一中国大业的最大的绊脚石,下一步的目标,就应是以张献忠为主。想到此,多尔衮不由兴致勃勃地拿起这份奏疏,细读下去。不想这一读,先是毛骨耸然,继之又是大大的不解。 
  比较起李自成的大顺军,张献忠的大西军纪律最差,在湖广一带烧杀抢掠,造成十室九空的局面,这些情况,多尔衮已从一些奏报中看到了,但他没有想到,张献忠在四川倒行逆施,远比在湖广为甚——他自去年从岳州西上后,败南明各地守军,连克夔州、万县、梁山,然后深入川中腹地,纵兵四处攻掠,在四川的朱姓各王统统被他杀掉,这且不说,拥兵与他对抗的南明官员被杀,这也可理解,可连望风归附的百姓,也难逃一死,却令人不解了。至今年,张献忠杀人花样翻新,不但连自己任命的官员也可无缘无故被杀,且遍试酷刑,什么炮烙、寸磔、剥皮楦草,应有尽有。干儿子孙可望曾经劝谏道:有王无民,何以为国?他听不进,仍嫌杀得太少,自己坐镇成都,令部将四出乱杀,将杀死的人的腿砍下,垒成宝塔,宝塔成,还缺一个顶,他的爱妾在一边开玩笑说,妾这个小脚何如?他立刻拔刀,将她的小脚砍下,垒上去,到后来,他竟然乘醉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摔死了,说自己英雄一世,儿子不能让他人杀…… 
  多尔衮看到这里,只觉背脊一阵阵发凉,心想,上天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来呢,张献忠是不是发疯了?转念一想,有什么不解的呢,他其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大清的迅速定鼎中原,他看到江山无望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愿别人得到,日暮途穷,倒行逆施,这心态,体现在他的同伴李自成身上,便是放火——如此巍峨壮丽的紫禁城,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想到此,多尔衮认为,得速定入川大计,再不入川,四川人可就杀光了。 
  那么,派谁入川呢?正想着,手已下意识地拿起又一份奏疏,这是英亲王阿济格来的。 
  阿济格在武昌大破大顺军后,接着又在铜陵附近,接受了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的投降,左梦庚虽在板子矶被黄得功杀败,但此时仍有兵十余万,大小船只四百余艘。这于阿济格无异于意外之财,顺手牵羊所得,但他在奏疏中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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