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蟆
张良被叫醒了,他急忙询问出了什么事?何肩告诉他,沛公已传令天明向武关进发。他急忙穿衣出帐,外面尚笼罩在黎明前的夜色里,大地十分沉寂,也十分凉爽。他来到沛公帐前,正逢刘邦走了出来。
“子房醒得这么早?”
“沛公不比我醒得更早吗?”
“我睡不着啊!”
“沛公有什么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子房还会不知道?”
“大不了沛公是为了入关的事吧?”
“难道说还会是小事一桩!”
“入关确实是一桩大事,因为只有入关才能致秦于死命。但是,沛公切不可太把楚怀王那句‘先入关者为秦王’当真。”
“照子房看来,难道是一句戏言?”
“楚怀王虽然讲得那么认真,但谁又真正把他当成楚怀王呢?”
“此话不假。”
“正因为如此,能否为王,不在于是否先入关,而在于是否具有比别人更强大的称王的力量。”
“那么,子房以为我舍宛城而直取武关可不可取呢?”
“我以为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
刘邦听到这话大惊,猛然转过身来问道:“真的有如此严重?我怎么不觉得呢?”
张良平静地说:“我理解沛公想尽快地入关,但应该看到,秦的兵力目前还是较为强大的,因此必然会据关死守,决不会轻易放弃。这样,在你身后的宛城就会乘势攻打你。强秦在前,宛城后击,两面夹攻,还不危险吗?”天还没亮,各队人马已经集合完备,黑压压地站在原野上,静候着出发的命令。
传令官来到沛公身旁,请示沛公是否向武关进发?沛公摇摇头说:
“不,改攻宛城!”
“沛公,最好命令部队在天亮之前赶到宛城城下,一声不响地围它个水泄不通,天一明就攻它个措手不及!”
“好,就这样办,出发!”
说完,刘邦转身跨上了驭手牵来的马上。
天刚拂晓,宛城外一声炮响,紧接着响起了千军万马的吼声,这吼声把南阳守奇从梦中惊醒。昨天他才听到有消息说,刘邦见宛城一时难下,已有西去攻打武关的意象,他才感到高枕无忧了,怎么会又突然兵临城下?
他连衣冠都来不及穿好,抓起佩剑就往城楼上跑。来到城楼矮墙边往下一望,只见刘邦的千军万马如洪水怒潮席卷孤城,宛城已是朝不保夕了。
此刻南阳守奇面如土色,心如死灰,与其城破做刘邦的刀下鬼,不如做个大丈夫引颈自刎。于是他哗的一声拔出剑来,往颈上一架,只听得噹的一声,剑被隔开。他睁眼一看,是舍人陈恢挥剑将他的剑挡住,然后对他说:
“郡守何必轻生,就是要死也为时尚早!”
郡守无可奈何地说:“你叫我不死,又有什么良策呢?”
陈恢道:“我早就听说过刘邦能宽容待人,不象项羽滥杀无辜,公如肯归顺沛公,既可保全禄位,也可以安定百姓。秦连扶苏、蒙恬尚且难保,公又何必为二世尽忠?”
城下攻城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郡守默默地想了一阵,终于说道:“即使我愿降,又有何人能为我传递这一消息呢?”
“郡守放心,请允许我代你前往沛公大营求和。”陈恢说。
郡守修书一封,射往刘邦阵中。士卒拾得,赶紧报往营中,沛公拆开一看,便对身旁的张良说:“宛城立马可下,何必再与他纠缠,耽误我的时光!”
张良却持不同的看法:“沛公难道忘了,这位郡守南阳保不住,就败守宛城。若宛城保不住,他还可败守其他县城。一郡十多个县,等你一县一县地攻打下去,要打到什么年月呢?若郡守一降,其它县城不是迎刃而解了么?”
刘邦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下令停止进攻宛城,让郡守的使者前来谈判。
陈恢来到以后,拜见沛公后进言道:“我听说楚王曾经和众位将领有约,先入关中者便可以为秦王。如今足下围攻宛城,而与宛城相连的县一共有好几十座,拥有很多官吏和百姓。如果他们知道投降后有命难保,就必然拼命死守。即使沛公有精兵猛将,未必就能一鼓而下。强攻硬打,损兵折将,旷日持久,徒费时日。如果舍下宛城西去,那么宛城必定发兵追击,这样足下前有秦兵,后有宛卒,腹背受敌,胜负难以预料,又如何能顺利入关?岂不妨碍了沛公的大计!我以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劝降郡守,封之以爵,命他仍守宛城,足下率宛城士卒一同西行,沿途县城就会效法宛城,开门迎降。足下就可以长驱直入,顺利入关了。”
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刘邦兴奋地和一旁的张良交换了一个赞同的眼色,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欣然答道:
“我和子房早有这种见解,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既然郡守愿开城迎降,一定晋爵留守,请先生立刻回去报告郡守。”
宛城一下,震动极大。
沛公招集宛城人马与自己并为一处,立即浩浩荡挥师西进。沿途严格约束自己的队伍,不骚扰百姓,使秦地的百姓得以安宁,非常欢迎沛公的队伍。于是,冒着盛夏酷暑,刘邦经丹水,高武侯鳃、襄候王陵投降。紧接着攻下胡阳,然后番阳令吴芮的别将梅鋗又与他一道攻打析县和郦县,都很快的开城迎降,一路望风而下,南阳郡便很快落入刘邦手中。
眼看武关就在前面,武关一破,入秦的大门就洞开了。这时候从北边传来一个令刘邦震惊的消息,秦大将军章邯带领着他的全部军队向项羽投降了。当初,楚王命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北上救赵,后来项羽杀掉宋义取代为上将军,破了秦将王离,如今又收降了章邯,使得各路诸侯都依附于他。这样,项羽既战胜了强大对手——秦军主力,又壮大了自己的力量,结束了在北方的纠缠,使自己升格为压倒一切的唯一最强大的力量。刘邦一下子意识到,他与项羽终将化友为敌,一场争夺关中即争夺最高权力的决战,迟早必然到来。
他突然感到了局势的严峻。
刘邦一面下令做好加紧进攻武关的准备,同时请张良前来密商有关入关的事宜。张良向沛公提出应先派遣一人,潜入关中,为沛公入关进行策反游说,以为内应。刘邦十分赞赏这一举措。
张良向刘邦推荐了一位魏国人名叫宁昌,此人胆大机敏、善于应变。
一天深夜里,沛公和张良秘密召宁昌入见,向宁昌面授机宜,并为他准备了黄金珍宝、车辆马匹,以及过关的印符,让他冒充进京的信使连夜出发。
临行张良告诫他说:“咸阳非久留之地,完成使命之后,速速返回复命。”
宁昌的车马趁夜色掩盖,沿着驰道匆匆向西驰去。
天明,刘邦的大军就向武关进发。这武关在陕西丹凤县东八十五里,是秦关中的重要门户,也是东西交通的枢纽。但这位武关守将,西望咸阳,赵高专权,滥杀王公大臣;二世昏庸,耽于声色狗马;东望中原,王离败、章邯降,大势已去。眼看刘邦大军骤至,守关的残兵败将根本难以抵御。再加上风闻沛公一路上仁厚信义,不杀降官,便干脆打开关门迎入了沛公。
刘邦万万没有想到,一座雄关就这么兵不血刃地攻了下来,眼看前面就是峣关,便下令督促大军直通峣关。
张良忙对沛公说:“沛公切勿急躁,武关虽然得手容易,若不加强防卫,项羽大军随后就到,你能抵挡得住吗?”
刘邦恍然大悟:“子房以为应该如何防守?”
张良说:“现在就是要关门谢客。立即加固关防,使它固若金汤,并派重兵良将镇守,以拒各路诸侯于关外。这样,沛公便可以领兵从容击杀秦军于关中,直捣咸阳,何愁暴秦不灭?”
于是沛公依照张良的计谋,令士卒加固武关,并派一员得力的将领守关,才驱兵来到峣关下。
扎营之后,刘邦带着张良等一班谋士,前往观看地形。这峣关在关中蓝田县境,故又名蓝田关,气势雄伟,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上有重兵把守,看来决非武关那么容易攻下了,张良建议还不如干脆退守武关,可以观望东西两面的形势。
刘邦刚退回武关不久,一天深夜有人来到张良的帐前求见。来人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化作一个游方郎中的模样,张良感到十分奇怪,不敢怠慢他,恭敬地请他坐下,然后才开口询问:
“老先生前来造访,有何见教?”
“咸阳有子房故人,闻子房有疾,特遣老友为子房送药。”
张良愕然。
老人从他的拐杖头上取下一个小包,双手递给张良,然后说:“老夫受人之托,未辱使命,告辞了!”
张良忙说:“老先生旅途劳顿,请歇息几日再去。”
“此地不宜久留,恐误军机要事,告辞!”
这位神秘的游方郎中,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去。
张良捧着这个小包凝思片刻,突然双目掠过一道闪电般的光辉,他急忙把小包拆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根芹菜、两块石子、一只死去的甲壳虫。
张良把这三样东西摊在桌上,看了大半夜不解其意。
他背着双手反复踱步,然后又来到桌前,将这三样东西反复排列,当他把芹菜、两块石头和死甲壳虫排成一线时,他豁然开朗了。
这肯定是宁昌差人送来的紧急信件,因为路上盘查甚紧,以送药为名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秦(芹菜)二世(二石)已亡(死甲壳虫)。”
秦二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病死的吗?他年龄不大,可能性很小。是不是赵高取而代之,这种可能很大。
不管怎么说,秦二世的死,说明咸阳必乱,这是一个天授刘邦的难得的机会。
他立即去见沛公。
刘邦完全同意张良对这一包“药”的分析,立即和张良制定了攻打峣关的周密计划。当他们正在密谈的时候,卫士进来报告说,来了一位商贾模样的人,携带着厚礼前来晋见。
刘邦和张良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前风谲云诡,项羽崛起于东,二世突亡于西,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
刘邦问张良:“子房认为这位密使,来自东方还是来自西方?”
“项羽一贯睥睨众人,并未把沛公放在眼里。更何况他向来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任凭智谋,派密使不是项羽的性格。看来,密使很可能来自咸阳。我暂且退到屏风后面,请沛公召见他。”
张良告退后,刘邦传见来使。
一位富商模样的人进帐拜见沛公,后面跟了几位抬着箱笼的随从,打开来全是黄金珠宝,绫罗绸缎,在这戎马军帐中显得格外耀眼和辉煌。
入座后来客先对沛公说:“我受贵人之托,身负重大使命,前来拜谒沛公,请摒退左右。”
刘邦挥了挥手,左右退下。
“请讲。”
“我从咸阳专程前来,奉丞相赵高之命特地来向沛公致意,垂询国事。丞相首先要我通告沛公,二世胡亥纵欲享乐,滥杀无辜,已至末路穷途,不得不自刎而亡,真是死有余辜。”
“胡亥真正死了?”
刘邦早已知晓的平稳之态,令密使大为惊骇:“沛公从哪里知道二世已死?”
“街谈巷议罢了。”刘邦淡然一笑,深不可测。
密使忙转换话题:“沛公知道章邯已降项羽了吗?”
“当然知道。秦大势已去!”
“其实,在现今各种诸侯中,沛公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何以见得?”
“东有项羽,西有赵高,二强夹击,沛公危矣!”
“果真如此,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刘邦急于要掌握来人的真正意图。
“不能骑墙,只能联一边抗一边。项羽自恃强大,他生怕你抢先入关,当然不可能和沛公联合,能和你联合者如今只有赵高,若沛公能与赵高和,那么就解除了西部之忧。沛公请想想,你是一只手打项羽好呢?还是两只手打项羽好呢?其实沛公心里明白,项羽才是你真正的心腹大患。你双手尚且难敌项羽,如今一只手打赵高,另一只手打项羽,岂不更加难以取胜吗?腹背受敌,不是身处危局吗?”
这位密使的确击中了刘邦的要害,他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的确近来,他经常在梦中被项羽所追杀,不是被逼到大江边,就是被逼到悬崖边。那双“重瞳”,象一双恶魔的眼睛,令他日夜难安。如今秦二世虽亡,然而赵高权倾朝野,军权在握,如果他由西扑来,项羽自东压境,将如之奈何?
张良在屏风后面,听见前面的谈话突然中断。他知道沛公此刻犹疑不决,进退两难,他便走了出去。
沛公荐道:“这位是张良张子房。”
来使一听大惊失色,眼看刘邦已有所动,如今张良在侧,他胆识过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休想随意摆弄他!顿时颇为尴尬,但瞬间他又恢复故态,向张良深深一揖说道:
“久闻子房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先生博浪沙刺秦,震惊天下。如今二世已亡,赵高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