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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不习惯。”
既然昨夜已经确认过,私下相处时苏翎便不再对沧雅用敬称。而沧雅仿佛对现在的这个样子很满意,并没有排斥的表情。
“这样吗……”
他的手臂略微松了松,接着却又环紧了,道,“苏翎,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都已经是大人了,还说那么孩子气的话。”苏翎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动,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可就在他的嘴唇碰触到沧雅额头的一瞬间,却被他猛地推开!
14
促不及防的力道让苏翎的身体陡然失去重心,背脊撞到龙床的边缘,一阵锥心的疼。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沧雅就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我的身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冷冷盯着门口,警惕如一只全身戒备的猫。
苏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寝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内阁大学士李稷与一干大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一旁有一个着凤冠霞披的女子正闪动着恶毒的眼神,应该就是昨日新立的妃子。
昨日新立的妃子是户部尚书曹渊之女,曹家与苏家多年同盟,如今,新任曹妃刚刚册封就与苏翎过不去,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看清了门口的那些人,苏翎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古老的戏码,捉奸在床。他原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好听一点的籍口下手,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奸佞幸臣,这种罪名可是人神共愤,如此一来在道义上他们算是站住了脚。
想到这里苏翎轻轻笑了笑,只是不知沧雅是否牵涉其中。
如果整件事情都是沧雅设下的一个圈套,那么他昨天所说的那些就全都是引他入彀的假话。
可怜自己竟然相信了他。
苏翎回头看沧雅的神色,抿得极紧的嘴唇,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那些人,神情中仿佛隐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不知道沧雅是不是在做戏,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就火辣辣地痛。
“苏翎?是不是撞到哪了?”
沧雅察觉到苏翎的异样,顾不得门口的这许多人,急急地询问。
苏翎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正说着却陡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右肩上的伤口……似乎在方才的动静中裂开了……
“苏翎!让我看看!”
沧雅望见苏翎的神色,心中一急,掀开被子的一角。
殷红的血液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从缠在手上的纱布处不断滴落,晕染在洁白的床褥上。
“苏翎,……”
“我,……”
沧雅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把话吞了回去。
他转头向门口的方向冷冷喝了一声,“还楞在那里干嘛,快去传太医!”
“陛下,您就为了这个幸臣……!”
尖利的女声传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端明殿大学士李稷狠狠地瞪了曹妃一眼,率领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把门带上。
“苏翎,不是我!不是我!!”待他们一走,沧雅几乎是绝望地喊了出来。
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急切地望着苏翎,仿佛在寻求他的谅解——“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这一切不是我设计的!我昨天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李稷与曹妃等人的突然闯入很有可能会完全葬送了苏翎对他的信任。苏翎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中很想相信他说的话,可是理智却告诉他沧雅所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五年前,昭明亲手导演的那幕惨剧又在苏翎眼前浮现,冷冷地提醒着他什么是君王无情。
“……沧雅。”
沉默了半晌,苏翎淡淡道,“我相信你。”
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他无法说出不相信他,完全撕破脸毕竟没有必要,尽管让沧雅与自己为敌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这一天的到来不过只是早晚。
沧雅深深地望着苏翎,脸上是极其复杂的神情,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翎保持住微笑从往床边让了让,低声说道,“全都是血……仔细别污了陛下的身子,……”
正这样说着,寝宫的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须发皆白的御医托着器具走了进来。
肩上的伤口被重新上过药,又用白纱包扎完毕。
肩头的伤口因为昨夜的开裂和今晨的意外已经完全不能看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御医一直怪苏翎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这样深的伤口,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后遗症。
苏翎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看沧雅的脸色,自然不能说那些伤口之所以裂开是因为沧雅。可是那孩子的嘴唇却越抿越紧,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
“已经没事了……”
待御医走后,苏翎作出不经意的样子对沧雅笑道。那孩子闻言,脸色沉了一沉,接着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喃喃说道,“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翎,你先回去休息,今日的早朝就不用来了。”沧雅抬起头望着他。
苏翎朝他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既然知道了他们用什么方式发难,只要静静等待事情进展就好,这几日上朝恐怕也没什么用,不如在家安静养伤。
何况,朝堂之上有他的大哥在,也不会出什么严重到无法控制的事。
苏翎朝沧雅虚行了一礼,那么,“臣就告退了……”
沧雅听得苏翎对他的称呼,急切地望着他,“苏翎,叫我沧雅!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苏翎一怔,望着他那张酷似昭明的脸,千百种心思一齐涌上心头——然而在一闪念间,却轻轻笑了笑,淡然道,“君臣之礼不可废……陛下,臣告退。”
出得寝宫,只见外面的大殿上站满了人,正是方才一涌而入的那些。
他们见苏翎出来,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一时气氛有些紧张。苏翎淡淡朝他们扫了一眼,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一面抬脚朝殿外走去。
那些人不说话,可当苏翎通过时,都不自觉地给我让出了一条通道。他们让得很慢,所以苏翎也走得不快,待到得尽头时,斜刺里忽然闯出来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慢着,苏翎,难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尖利的女声,苏翎抬头,见到一张极美丽的脸,是曹妃。
“不然你待如何?……曹妃娘娘。”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户部尚书曹渊几十年宦海浮沉,做过的官、经历的事也不少,怎么养出来的女儿却如此卤莽善妒,不能不说是个遗憾。看来,外间传言也不可尽信,都说曹氏女儿美丽贤淑,苏翎才同意让她侍奉君王的,如今看来,当初选妃的时候应该更谨慎一点才是。
苏翎一边想着一边望着眼前的妃子,美丽的脸上却有着狰狞的表情。
她被苏翎一句话堵了窒了一窒,接着却又道,“苏翎,你身为一朝监国,百官表率,却如此败坏朝纲,做出此等为天下人所不齿之事,你,……”
她还待说下去,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词。
苏翎淡淡地望着她,轻笑着接了一句,“抱歉,让娘娘昨夜独守空闺了……还有,请代我向曹大人问好。”
“什么?……”
苏翎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只有曹妃一个人听到,她闻言一下子愣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就在她失神的瞬间,苏翎从她身边轻轻地擦了过去,而曹妃,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浓重的疲惫与悲凉如潮水一般将苏翎包围。
等候在宫门外的侍卫什么都没问,默默地伺候苏翎上了马车,一挥鞭,那驾四匹马拉的车舆在韶京的晨曦中缓缓驶去。
苏翎向朝廷告了几天的假,在府中慢慢养伤。
疲惫的不只是身体,也有心灵。
事态的发展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峻。
那些人的动作很迅速,在元服的第二天就发难,让苏翎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沧雅预谋的,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天的事解释为巧合。实在是太巧了……沧雅留宿,随后就被捉奸在床。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沧雅的准许,那些外臣胆敢擅闯禁宫。
还有一层,这些人是天明之时被曹妃叫来的,虽说曹妃善妒,但苏翎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曹妃的父亲曹渊与苏家多年的同盟,如果曹妃的背后真的有什么……那真是太可怕了。
苏翎让杜康去察曹渊的底,嘱咐他在必要时销毁一些双方往来的证据。
杜康是早在昭明帝时代就跟着苏翎的,为人忠心得很。此次杜康一如往日一般,黯淡地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去了。苏翎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欣慰地笑了,毕竟,身边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15
苏翎卧病期间,一切文书送由内阁处理。
而内阁首辅苏砚在审阅过后,会挑出其中重要的送交监国府。
苏翎的肩伤还没全好,可仍旧日日倚靠在床上批阅奏折。他的右手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所幸左手也写得一手好字,还不至于耽搁政事。
这两日,以李稷为首的官员果然不断上书,称陛下业已长大,理应亲政。
苏翎看了那些折子只是冷笑,都压了下去,不理不睬。沧雅的权杖要靠沧雅自己去夺取,而不能靠他苏翎的施舍。作为冰国的君王,沧雅必须具备铁血的能力。
这几日府中的白梅开得正好。
苏翎闲来无事时便倚在暖阁内赏花,自从那一夜后怀仞就没有来过,苏翎在清闲之余也有一丝的落寞,那日两人说话都过于激烈了,他现在觉得有些后悔。
倒是沧雅隔三差五地造访,弄得府中下人忙个不停。
沧雅每次来时都带着珍贵的药品,而苏翎则客客气气地收下,客客气气地谢恩。
他谨守最基本的君臣之礼对待沧雅,有意无意之间,总让沧雅觉出一种疏远。
苏翎的态度让沧雅渐渐感到绝望。
“苏翎,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雪后的暖阁内,地火烧得正旺。沧雅走到苏翎身边痛苦地望着他,“苏翎,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有做过……”
“陛下言重了。这种话,让臣如何担待得起。”苏翎微微一笑,依旧是客气的疏远。
他低头望着苍白手指间夹着的琥珀酒杯,绯红色的美酒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映照出他略显病态的脸。这些年来,苏翎的身体一直不好,昔年名震天下的将军,如今却因为过度的操劳而过早地显现出憔悴的味道。
沧雅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单薄的身子裹在血红的貂皮之下,他的长发丝绸一般垂落下来,遮住了半个侧脸。苏翎的神色间有一种淡漠的气息,仿佛看尽朝堂阴谋后余落的淡淡厌倦,那种心灰意冷的神情让沧雅的心猛地沉下去,一股凉气寒到了骨髓里——他知道,苏翎是不会原谅他的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沧雅的声音嘶哑,痛苦地低喊。
对于他来说,苏翎一直都比江山重要,他宁愿放弃到手的一切去换取苏翎的微笑,因此,是绝对不会做出出卖苏翎的事情的。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沧雅知道。
可他真的不知道曹妃为什么会去告密,而禁卫军又是怎么放任那些臣子进出的——当初之所以答应立曹渊之女为妃,是因为沧雅知道曹家与苏家交好,他不想拂了苏翎的意……可是,就是这样的曹家,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倒打一耙!
“苏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太混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沧雅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他想不出解释的方法,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么多年来,身份、阅历和地位的差距又让他与苏翎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他知道苏翎不可能不猜忌自己,即使,他已做到如此地步。
苏翎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沧雅,琉璃色的眼睛中不知流露出什么样的光。
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雪景,对他来说,是不是沧雅做的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沧雅能以他为对手,进行一场战争。
尽管沧雅是如此在意他。
可是,人,只有在幻灭之后才能真正成长。
苏翎左手举起酒杯,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他的目光依然没有望向沧雅,却低低地说,“苏翎累了,陛下请回。”
他要的不是沧雅每天的纠缠,他要的,是一个有勇气和魄力与他对抗的王。
沧雅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你不相信我么?苏翎!在你的心里,我仅仅是一个与你夺权的敌人么!
你可知道冰国皇族的血液里流淌着多强的占有欲,而我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才决定放弃一切,全心待你!
苏翎累了,陛下请回……
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结局么?!
愤怒,不甘,委屈,……
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