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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老僧阴森森地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合作的了?”
浓眉和尚道:“阁下所求,贫僧万难答应。”
白衣老僧道:“唐弘,你以为你隐身少林,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一么?”
浓眉和尚道:“度不度得余生,贫僧可不在意,多活一天唯有多做一天赎罪的事,如此而已。”
白衣老僧道:“唐弘,你不再向往有那傲笑江湖,天下独尊的威风了么?”
浓眉和尚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苦笑,低声道:“除了山巅之清风,山洞之流水,天地间无一物为我所有,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白衣老僧道:“说得好,既然已非你所有,便给了老夫何妨?”
浓眉僧皱皱眉道:“此身已非我之所有,贫借有何权给你?”
白衣老僧怒道:“唐弘,我说不过你这张油嘴,你说除了清风流水,万物皆非你有,那么你还背着那把‘长虹’宝剑干么?舍不得么?”
浓眉和尚道:“你要,便送你何妨?”
白衣老僧道:“此话当真?”
浓眉和尚缓缓从背上解下一柄墨绿鱼皮的古剑,他低目望了望那剑身一眼,他轻轻拔出了一半,只见那剑身的中央刻着“长虹”两个古篆,忽然之间,他的双手抖颤起来。
白衣老僧道:“长虹宝剑天下之至宝,是你平生所至爱,想当年‘五步夺魂’唐弘在武林中,那个人听了不是胆战心寒,你真不要这宝剑了么?”
浓眉和尚听了这话,双手反而不抖颤了,他默默视道:“我佛有灵,弟子今日愿以性命度化此一巨凶,求我佛慈悲。”
他睁开眼来,射出两道神光,朗然微笑道:“拿去吧!”
他随手一抛,那柄剑平平稳稳地落到白衣老僧的手中,白衣老僧怔了一怔,随即道:“唐弘,你真是忍痛害爱了,这又何必呢?”
浓眉和尚道:“摆脱万物,自无拘束,是你点醒了贫憎,这柄剑贫僧早就不该有了。”
白衣老僧又是一怔,但是立刻之间,他的脸上又现出一股乖戾之气,他冷笑道:“既不该有,你把身上的衣服也给了我吧。”
浓眉和尚闭目道:“有何难哉。”
他缓缓把身上的灰色僧袍脱了下来,轻轻一抖,那件僧袍就如一块平板一样四平八稳地飞落白衣老僧的手中,这一手上乘内功无意之中露了出来,白衣老僧哈哈一笑道:“唐弘你念个什么鬼经,十年前你的内功那有这么精纯?”
浓眉和尚道:“善哉,善哉,武功之于贫僧有如邪魔,十年来虽绝口不提技击,却是依照摆脱不掉,倒叫阁下见笑了。”
白衣老僧脸色一沉,厉声道:“那么你索性连内衣裤也脱也给我算了。”
浓眉和尚双眉忽然直矗起来,只见他那和平而略现龙钟的脸上,忽然之间变得威猛之极,一种令人凛然不敢正视的杀气从双目中射出——
白衣老僧哈哈大笑,笑声直冲九霄,久久不绝,然而那浓眉和尚却在他笑完的时候,恢复了原来的木然神色。他淡淡一笑道:“破烂内衣,你要便拿去吧。”
他不慌不忙地把身上内衣裤一件件脱了下来,直到赤裸全体为止,然后呵呵笑道:“父母生我之时,难道不是如此来的么?”
白衣老僧万万不料到对方竟然不以为辱,他一时之间怔住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浓眉和尚这时道:“你可愿听贫僧一言?”
白衣老僧茫然不知所对,浓眉和尚双目合十道:“贫僧十余年来面壁苦思,虽然天资愚昧,难以领悟大道,却是体会出一点心得来,你可愿听贫道一言……”
他话尚未完,白衣老僧忽然厉声大喝道:“你索性把老命也交给我算了!”
他一面叫,一面忽地跃身而起,双掌立刻如闪电一般向浓眉和尚当头盖下。
浓眉和尚闪身就退,当真是静如处子疾如脱兔,却不料白衣老僧双掌一拍而散,一散再全,招中换招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浓眉和尚左幌一下,身躯却如闪电般向右闪去,这一晃身,动作漂亮之极,比之方才那龙钟之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白衣老僧第二下落空,只听得呜的一声怪响,白衣老僧不知从什么部位第三掌已在浓眉和尚的头顶上方,浓眉和尚吓得面色大变,就地一个翻滚,只见他整个身躯贴着地皮一连滚出十三个翻滚,一翻身站了起来,面上犹有悸色。
白衣老僧冷冷地道:“唐弘,好一招‘童子十三翻’,真还有几分当年的威力哩。”
浓眉和尚这一招看似逃得狼狈,实则贴着地面滚出,躯体却是离地数寸,一连十三翻一气呵成,绝非一般轻身功夫可比。
白衣老僧一举掌,又是攻了上来,他出掌之间的功力已入化境,真是举手投足立能致人死命,浓眉和尚退了三步,忽然双眉直竖起来,他大喝一声,拳取中宫,反攻了一招。
白衣老憎冷笑一声道:“唐弘,你念一百年佛经也是枉然,瞧你出招阴狠毒辣,一切一如当年。”
浓眉和尚又是一招攻出,用招部位虽则妙极,却是有些生涩的感觉,白衣老僧大笑一声,左臂一圈避过,右掌一挥,中食尖已拂中浓眉尚和尚腰间软麻穴。
浓眉尚和一个踉跄,半边身躯立刻软了下去,白衣老僧暴笑一声,逼近来举掌就打。
浓眉和尚躲无可躲,眼看就得毙命掌下,忽然只见他左手在腋下一摸,手中多了一粒极小的透明珠,运用内力一抖手腕,那透明珠向白衣老憎疾飞过来,奇的是那透明珠飞得并不顶快,倒像是有一股持续的内力托在它上面——
白衣老僧一看见这东西,却是如见鬼魅,大喝一声:“唐弘你……五步追魂珠!”
他一个倒窜,竟然足足退了十丈,这一退之间所表现出来的功力,足以令当今天下任何一位高手嗔目乍舌!
那小小透明珠飞到老僧原先立足上空,“拍”的一下自炸为粉碎,这时那浓眉和尚一面搓揉活穴,一面站了起来,他淡淡地道:“不必紧张,这是没毒的,贫僧十年来已戒绝一切毒药!”
白衣老僧怒气冲天地道:“唐弘,你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戏弄于我?”
浓眉和尚谈谈一笑道:“倒也不是贫僧戏弄你,这全是你自己的事。”
白衣老僧一怔,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脱口而出地道:“什么?”
浓眉和尚微微笑道:“贫僧出家人不打狂语,明明告诉你没有毒,但若贫僧若是再打出一粒,你还是照样要疾退逃避,不信的话,咱们可以再试试。”
白衣老僧闻言虽则怒极,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实,他暗暗忖道:“秃驴这话倒也不是瞎吹的,五步夺命,唐弘手里打出来的暗器,我老儿宁可躲一千次也不愿冒一次险。”他口中却破口骂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说什么大话?”
浓眉和尚也不和他争论,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道:“告你一事——”白衣老僧道:“什么?”
浓眉和尚道:“今日你若出掌把贫僧打死了,那乃是贫僧求之不得的事。”
白衣僧冷笑道:“你明明知是死定了,何必说这种风凉话?”
浓眉和尚道:“不是说风凉话,只因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白衣老僧忍不住喝问道:“只因为什么?”
浓眉和尚道:“只因为昔年你曾救贫憎性命。”
白衣老僧冷笑道:“恩怨分明,大丈夫,哼哼,唐弘你少来这一套了。”
浓眉和尚道:“方才你说了一句话很有点道理。”
白衣老僧道:“我说什么?”
浓眉和尚道:“方才你不是说‘索性连你的老命也给了我算啦’,是也不是?”
白衣老僧道:“不错,你不服气么?”
浓眉和尚道:“服气得很,就是你这句话有道理内错,宝剑衣服是身外之物,便是这条老命又何尝不是?救之由你,杀之由你,贫僧有什么不服气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神色庄严之极,忽然提起丹田之气,大喝道:“你要贫僧之命,便来拿吧!”
他这时提气而喝,竟然有几分佛门狮子吼的气派,声音浑厚无比如有形之物一般送出远远,白衣老僧冷笑一声,举起掌来,阴森森地道:“唐弘,老夫最后问你一句,你肯不肯交出来?”
浓眉和尚微微一笑,摇首不语。
于是白衣老僧呼的一掌击了下去,浓眉和尚竟是不招不架,亦不闪避——
这时,天色已晚,在数里外的低谷里,钱百锋和白铁军正飞快地赶路。
钱百锋道:“用这样的速度,不到午夜,咱们就能到达少林寺了。”
白铁军道:“咱们就夤夜上寺求见方丈么?”
钱百锋道:“依你看如何?”
白铁军道:
“咱们和少林寺都没有什么大交情,如此夜间,只怕有些不妥。”
钱百锋道:“此事紧急,我看愈快愈好。”
白铁军点头道:“咱们上去了再相机行事吧。”
钱百锋道:“也只有这么办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高空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喝声:“你……要……贫……僧……之……命……便……来……来……拿……吧……”
钱百锋和白铁军同时一驻脚程,相对望了一眼,白铁军道:“少林寺的?”
钱百锋点头道:“多半是的!”
白铁军提着正西方的山岗道:“就在那山岗上,咱们快走!”
两人身形如同流星一般飞驰而前,数里之遥转瞬即至,两人上了山岗,寻到了那蜿蜒小道,循着小道走上去,只见左面是条小溪,右面是是片丛林。
然而此时四周只是一片静悄悄,没有半点动静。
白铁军四面望了望,暗忖道:“莫非是我判断错了方向?”
他正要开口,钱百锋知他意思,已先低声道:“你没有弄错,老夫判断亦是此地。”
白铁军道:“人林?”
钱百像点点头头道:“小心些。”
两人首尾相衔地进人林中,这对林中只是更黑,两人心怀警惕,行动也格外缓慢小心。
整整在林子里摸了一转,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他们从东角将要穿出林子时,钱百锋忽然一停,骇然叫道:“看——”
白铁军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棵数抱大树干下,倒着一个全身赤裸的老和尚,看来竟是被人一掌打得飞起,撞在树上,整个人如同嵌在树干上一般。
钱百锋低声道:“你替我留神四周!”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仔细把那尸体检查一遍,只见那和尚虽已断气,却是面上毫无痛苦之色,面相庄严,倒像是脱离苦海的模样。
钱百锋道:“奇了,奇了……”
白铁军道:“什么?”
钱百锋道:“你看看这个记号……”
白铁军走近一看,只见那和尚眉毛奇浓,手臂腋下皮肤上刻刺着一支无羽的小箭。
钱百锋道:“这个记号你认得么?”
白铁军摇头道:“不认得。”
钱百锋皱眉道:“这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白铁军道:“刚死没有多久哩……”
钱百锋点头道:“咱们四周搜一搜。”
两人四面搜了一遍,却是什么也没有搜到,白铁军道:“如此此人是少林寺的,咱们这时夤夜赶上少林,口怕有些麻烦。”
钱百锋想了想道:“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咱们可以明日再上少林,现在却是非立刻上少林不可了。”
白铁军道:“为什么?”
钱百锋道:“这个老和尚如果是少林寺的,寺中人现在多半还不晓得此事,咱们要去便是现在去,若等寺中发现了这尸体,咱们冒冒失失地赶上去岂非更麻烦?”
白铁军道:“前辈所言极是,咱们立刻上山。”两人匆匆离开林子向山上走去。
月亮升起时,两人已到了少林寺外,只见少林寺灯火通明,却是静悄悄的有如死地。
白铁军轻声道:“钱老前辈,依晚辈看来,情形有些不对……”
钱百锋道:“咱们留神些……”
两人走近了一些,既无钟鼓之音,亦无木鱼之响,山门外空荡荡的,一个僧人也不见。钱百锋道:“我先进去、你听我叫退,马上就退。”
白铁军点头称是,钱百锋如一缕轻烟一般跑进了山门,忽然一声惊呼。
白铁军跟了进去,只见几个和尚如睡着了一般躺在地上,上前一摸,个个都已气绝。
钱百锋再往正殿冲去,只见殿内一切供案香烛如常,只是地上躺着十多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