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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反宁静,每天无论大小事她操心,也无暇去自哀自苦了。
董敏走到码头,雇了一只双帆大船,说好午夜乘风起帆,正要离去,忽然身后一个女音叫道:“当家的,你到外海去?”那船老大柔声埋怨道:“娘子,大夫说你吹不得风,你怎又到这来,这岸上风可真大,快回去!快回去!”
那船老大的娘子道:“当家的,我听老李说你夜里又去出海了,家里还有我酿的一罐米酒,给你带来了啦!”
那船老大一脸惊喜之色,嗫嚅地道:“酒,你……你不是不准我再喝了?”
那少妇嫣然一笑道:“夜里船上风寒气重,你便带去吧!不过我们可先说过,一次只准喝一杯,回来半罐还我!”
那船老大连声应道:“省得!省得!我正好经过大丹岛,采海葵替娘子治病。”
那少妇道:“听说大丹岛近来常有海啸,你不用去了!我这病多一天少一也碍不了事。”
那船老大跳下船来,拥着她娘子道:“我送你回去,你每次都不准我去采海葵,这回我可下了决心,你阻拦也没用。”
那少妇笑啐道:“我一个大人难道还不会回家,你……唉;真是婆婆妈妈,叫人看着便讨厌。”
那船老大陪笑,毕竟拥她去了,董敏凝凝望着两个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味道。
董敏呆呆出了一会神,忽然悲从中来,转身便跑回客舍去了。
那太湖公子形若白痴,每天只知吃喝,董姑娘款款柔情,细心照料,他那里能感觉到丝毫?董敏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便被婆婆娇纵惯了,这一路上她为避仇人,处处低声下气,完全凭着一股勇气,甘为折磨,不然她自己老早便先自发狂了。她自幼最爱异想天开,行事大出人之意表,原是个无天无法的小魔星,但一用情,竟是坚贞不逾,比起常人更自深刻许多。
她强自抑悲,走到陆夫人面前道:“伯母,咱们今夜乘风便启帆东去,如果东风吹得紧,两日一夜便可到了。”
陆夫人点点头道:“我母子受姑娘重恩,如果……老天见怜,定会成全姑娘心愿。”
董敏脸一红不语,那陆夫人一路上以药支持,伤势倒不曾恶化,她歇了歇又道:“如是天意已定,还请姑娘将老身葬归江南故乡!”
董敏道:“伯母,您所受黑煞掌,爷爷和大伯爷定能治好,只是……只是……唉……”
陆夫人知她担心自己爱子之病,当下也自默然,董敏茫然地道:“爷爷总有办法,天下岂有难倒东海二仙的事儿?”
她虽如此说着,心中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好容易等到日头西下东风吹起,三人鱼贯上了船,这时明月已起,陆公子安静地坐在舱中,那船家一阵呼喝,水手启缆,扬起巨帆,船儿缓缓驶出码头。
董敏陪着陆夫人母子,等两人安歇好了,她却无半点睡意,走到船甲板上,这时海上一遍寂静,只有天上星光闪,明月高挂,董敏长长吸了一口气,夜里海上的空气又冷又潮,董敏抬起头来,只见天际又黑又远,却是繁星如织,她生长海上,这漫天星座,在她眼中便如一座大罗盘一般。
她心情起伏,想到儿时种种事儿,想到第一次随祖母出海,嚷着祖母要摘天下的星星来玩,祖母虽是对自己纵容已极,但无论怎样哄她,那天上的星星毕竟不会摘到,董敏轻轻叹口气忖道:“世上不能得到的东西还是多得很。”
她又想到前不久为了婆婆一句无心之言,她考虑都不考虑便偷偷逃跑,那时的心里完全是撒骄耍赖,要引得大家焦急,可是此刻自己一个人站在这茫茫大海中一只船上,却担负着两人的命运,又偏是和自己一生幸福有关的两个人,她心中不禁感到孤单起来。
董敏想着想着,不由轻泣起来,泪水不断流着沾湿衣襟,海风吹来,着体生寒,董敏哭了一阵,心想此时哭死了也无人来怜惜,便收泪了,她虽胡闹成性,但本性坚毅,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绝不放手。
她想回舱休息,一转身只见背后不远一双朴实的大眼睛正在凝目注视着她,董敏心中微窘,正要不理走过,那人嗫嚅地道:“姑娘,您……您……哭了?”
董敏哼了一声道:“谁说的,这又管你什么事?”
她边嗔边打量那人,只见那人原来是个廿来岁年轻水手,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那双大眼更是炯然有神,她原想发脾气,但见那水手生得不令人厌,而且神色诚实,倒不好意思恶言相加了。
那年轻水手道:“我知道,那舱里两人害了重病,所以姑娘您……担心了。”
董敏懒得和他啰嗦,转身便走,那年轻水手道:“姑娘可是去找东海神仙?”
董敏一惊问道:“什么东海神仙?”
那年轻水手道:“小人有一次出海覆舟,身上受了几十处大伤,又在水中泡了两日两夜,全身中了盐毒,肿得像包子一般,最后飘到一岛,遇到神仙,只吃了一剂药,便救回一条命,姑娘,您……您不信,请看小人臂上伤痕……”
董敏释然忖道:“原来此人飘到我们岛上,怕是遇到爷爷了,救回一条小命。”
那水手又道:“只是这神仙爷爷可遇不可求,小的伤势一好,神仙爷爷便送小的一只小船回家啦!”
董敏道:“你的命真不小!”那水手见董敏满脸揶榆之色,忽然心中一酸,但这姑娘毕竟跟自己说话了,当下又道:“姑娘人好,一定会遇到神仙爷爷的!”
董敏到底是少女心性,闻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人好?”
那年轻人手脸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董敏一笑走开,那水手结结巴巴地道:“因为……因为……姑娘生得好看……脾气又好……”
董敏见他满脸窘样,再也忍不住笑道:“生好看便是好人么?这也未必,我要去睡啦!”
她这一开心,忧虑之情大减,瞧着这似傻非傻的年轻水手,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正在此时,忽然海上传来一阵角鸣,那年轻水手蓦的脸色大变,正在掌舵的船老大高声叫道:“熄灯,下帆!”
那船上水手如临大敌,七手八脚纷纷去拉帆索,董敏一怔,只闻那角呜之声愈来愈近,凄厉无比,在这夜半海上,真令人毛发悚然。
那年轻水手拉下风帆,又走近董敏急道:“姑娘,快走,换男装,脸上最好多涂油墨!”
董敏奇道:“来的什么人?”那年青水手满脸怜惜之色,望着董敏道:“姑娘快走!迟了便来不及了,倭贼便要来抢船!那些倭贼,都像禽兽一般,姑娘生得花一样……唉,快!快”
董敏嫣然一笑道:“不行紧!不打紧!”
她话未说完,忽然轰的一声,船身震荡不止,水在四溅,倭船已开火了。
那水手惨然道:“完了!完了”那些沿海的官儿只知欺负自己百姓,对这倭贼真是束手无策,倭贼作案愈来愈近海了!
接着又是轰轰数炮,都落在那船的四周,远远海上传来的一个沉着的声音道:“号令已到!妄动者死!”
这时船上众人都集在甲板上,那船老大高声回道:“请大爷们高抬贵手,这船上无金无银……”
董敏慌忙跑到舱底,陆夫人已醒来,她忧容满面地道:“姑娘,贼船来了么?”董敏点点头,陆夫人顿足道:“这便如何是好?”
董敏安慰道:“伯母放心,我自有办法退敌!”
这时倭船已靠近,数声叱喝倭贼纷纷上船,只听到那船老大不住哀求道:“小的这船是全家老小生活的本钱,大爷们高抬贵手;船上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去,可请别凿沉小的船!”
一个粗壮声音的倭贼道:“嘿嘿!那要看你的造化!”
另一个倭贼道:“头目,能单独雇得起这大船的主儿,一定是有钱商人,咱们搜舱去!”
这两名倭贼华语极是流利,丝毫无外国人口音,那粗壮的声音道:“对,还是二弟有计谋!”
他说完率同喽兵大步往舱中走去,忽然那少年水手狂奔上前,拦在舱门之前。
那倭贼头目向少年水手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刷的抽出雪亮倭刀,一刀向那少年头上削去。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倭贼出刀如飞,一片白光过后,众贼纷纷贺道:“头目刀法如神!东洋刀法天下无双!”
众水手定限一看,那少年水手脸上神色丝毫未变,正怒目而视,但头上发髯被剃精光,那衣襟宽敞之处都被刀对穿,裤带也被削断,溜了下来,只剩一件内裤。
那头目施展刀法,刀刀间不容发,但却未伤那少年水手一丝半毫,这倭刀沉重,力道能施得如此准确,那也真是一绝了,但是他见那少年水手徘徊生死边沿,却是面无慎色,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那少年水手嘶声叫道:“倭贼,你有种便杀了小爷!”
那头目嘿嘿怪笑道:“好志气!好志气!”一掌击去,掌到半途,忽然向左一带,那少年水手再也立足不住,跌扑五六步,一跤坐在地上。
那头目道:“只是功夫还差得远。”
他神手一推舱门,忽然那少年如疯狂一般扑到,他一伸脚,那少年水手仰天跌倒,跌得满面鲜血,门牙也自断了,那头目正要吆喝,忽然腿一紧,已被那少年双手抱住,张口便咬。
那头目乃是武学高手,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不怕死之人,当下腿上一阵疼痛,举起掌来,正要拍下,忽然舱门一开,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来,正是董敏。
董敏走上前去,拍拍那少年的肩膀道:“喂,你放下他,他不敢再为难你啦!”
那少年一怔,虎齿一松,那头目用劲一弹,那少年凌空飞起,砰然落在甲板之上,董敏冷冷地道:“欺侮一个孩子,算不算好汉!”
那头目从未见过如此美女,当下眼都发直了,随口奉承道:“是,是!不算好汉!”
董敏抿嘴一笑,正要开口,那少年高声叫道:“姑娘,倭贼丧失天良,你,你……怎能……怎能和这种禽兽打交道?”
他又急又愤,口中鲜血不住沿嘴唇流下,那青布衣上全是点点身斑,那几个倭贼作势又要打他。
董敏忙对那头目道:“喂,看来你是这些人的头目了,告诉你,船家是穷的多,姑娘也穷得很,没有油水可挤,快走吧!”
那头目见董敏脸上神色似嗔似笑,魂都没有了,只要劫得这女子,那里还管抢不抢得到钱?当下笑嘻嘻地道:“敝人不要抢钱,也不要杀人……”
董敏插口道:“那很好,快回你们自己的船上去吧!”
那头目道:“只要姑娘跟敝人一块走,这船分毫不犯,不然嘿嘿!”
他一挥倭刀,唰的一声,船上一只臂粗细的木柱被断成两截,断口之处整整齐齐。
董敏道:“我跟你走没关系,但……我还有两个朋友却又如何?”
那头目听她肯走,当下心都酥了,随口应道:“一起走,一起走!”
董敏抿嘴笑道:“那两人脾气大食量又大的惊人,我看算了吧!”
那头目忙道:“不打紧。”董敏说:“跟你们去看看倭国风光也是不坏……”
她还未说完,那少年挣扎站起,大跨步走到董敏身前道:“姑娘,你年纪轻,那里知道倭贼毫无人性,到时候求死也是不能,你……你……”那头目怒目道:“小子闪开!”那少年水手双目怒睁,瞪住那头目道:“你要想带走这姑娘,除非先杀了我!”
董敏眼睛一瞟,只见那少年水手凛然而立。她这人极易感动,这时见这水手和自己萍水相逢,竟如此不顾性命的护着自己,当下眼睛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那头目哈哈笑道:“那还不容易?”
董敏见他双目杀气忽盛,真怕他突施毒手,便道:“我跟你们走便是,我下舱去叫那两个朋友!”
那头目连声称是,董敏下舱将太湖陆氏母子扶了出来,那头目见是一老一少,眉头才皱,忽见董敏面色不善,连忙陪笑。
那头目双掌一拍,拥着董敏三人率先而行,刚要走到船边,跨绳梯换船,那少年水手忽然叫道:“喂,你们放了这姑娘,我跟你们去!”
那头目冷冷地道:“谁要你这臭小子!”
那少年水手道:“这东海沿岸航道形势,天下没人比我熟悉!”
那头目一怔,他乃是大有野心之人,便道:“好啦!你也跟咱们去!”
他说完便欲上前拿人,董敏奔到船边高声叫道:“你如此不守诺言,欺侮这孩子,我便投海去!”
那头目飞快度量一番,忖道:“这小子还有机会再来抓他,这美人儿如果投去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