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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没有!”朱晓回神。
“那我们快些走吧!您不是一直急著要见我的家人吗?怎么事到如今却开始慢吞吞了?”忽略了这其中的异常,霜红仍然好心情地取笑未来的夫君。
“好。”
接下来的一段短短的路程,朱晓却觉得犹如远征那般漫长,蜗行那样缓慢。
十六年了,他跨越了十六年的时光才能再次见到心里始终铭记著的那个身影,这份感觉究竟是喜是悲,是乐是忧,是愉悦还是痛苦,他已经分不清也道不明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是一份堆积了整整十六年的思念。
“啊!义父的书房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里面看书。”霜红兴高采烈地走近有著精致疏格的房门,轻轻敲了敲。“义父,我是红儿,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房内传来一个静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声音,那是他只听过一次却从没有忘记的低而悦耳的嗓音——现在的他只和希照隔著一扇薄薄的门,朱晓告诉自己,只要再跨出一步,他就可以见到他思念了整整十六年的人。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只仿佛在地上生了根的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恐惧过,即
便是在战争中因身受重伤而生命垂危的时候也没有。
……他心里的那个人就近在咫尺,他却怎样也鼓不起勇气去面对从那双绝美眼眸中射出的嫌恶眼光。
“您快进来呀!”已跨进门的霜红笑著催促他,然后便转向书桌前的人儿,兴高采烈地为他引见朱晓:“义父,您瞧我把谁带来了?”
“哦?是红儿的朋友吗?”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站了起来,朝霜红和朱晓所站的位置走过来。
朱晓无言地凝视著那越走越近的身影,当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声无息地停留在彼此眼中十六年前的那一天……
为何又能见到这如明月般清洌的绝俗容颜?莫非是在梦中?
修长的双眉在末端微微扬起一道似风中柳枝般完美的弧度,黑如夜的双眸被长长的睫毛阴影覆住,勾勒出两潭深邃的绝美,挺而直的鼻,苍白得只能显出些许粉色的唇,还有那一头被银环束住、如同秋色中瀑布的黑色长发——这比月更高洁的清丽容颜一如十六年前的那一天,丝毫未变,只是那一双眼眸……十六年前,清澈明亮的眼波已经被一片空洞麻木和冶漠绝望所替代……
“义父,这位是平南王朱晓……”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波涛汹涌的霜红,仍犹白天真地向希照介绍着朱晓。
“……我知道了,红儿,你先下去,我要和这位王爷单独谈一谈。”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动摇的袁希照开视线,示意在一边的霜红先回避一下。
“义父,为何红儿不能在场?”察觉到情况有异的霜红有些不安与焦急,情急之下不自觉地违抗了义父的意思。
“你现在连义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十六年来从来不曾对她发过一丁点儿怒气的义父忽然提高了语调,把她吓了一大跳,一种强烈的不安迅速蔓延了霜红的内心。
“……是,红儿遵命。”
目送著霜红离开书房,袁希照缓缓走近门口,将暗红色的房门紧紧关上后,无力地抬头,而后,又慢慢低下头。
“为什么……?”
“请您相信我,我并非故意找您麻烦,只是无意中被霜红的纯真所吸引,我们……是真心的,所以……”
“王爷,你难道还奢望我把霜红嫁给你吗?”还未等他说完,袁希照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冰冷的视线如利刃般划过他的心口。
“是,红儿与我成亲之事已成定局!因为,我俩回是……两情相悦,袁公子,您是红儿的义父,也不希望她一生为情所苦吧!”
“你……又在逼我了……”袁希照缓缓靠在门上,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覆住了他漆黑的瞳。“十六年前,你用霜红的性命逼我就范,而十六年后的今天,你又用她的幸福……”
“希照——”被他的话深深刺穿的朱晓在冲动之下执住他修长而骨感的手指,想要挽留住些什么,然而手心中虚无缥缈的暖意却忽然离去,令他怅然若失。是了,他没有资格再握住这双优雅无比的手。
“请王爷回去吧!我——”长长的黑发被透过窗棂的秋风轻轻吹拂而起,袁希照下再看他,只是缓缓打开了房门。“同意你和霜红的婚事了,你……要好生待她。”
再一次凝望著那比十六年前更纤细的背影悄然离去,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充斥著朱晓的全身,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痛恨自己的虚伪言辞。他深深明白,从今以后,他和袁希照的心将永远也不会再有交集。
今天是平南王爷朱晓与李家干金霜红的大喜之日,所以不仅是整个宁湖小筑洋溢著喜悦的红色,就连繁忙的街道上也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在这一片喜庆的红海中,唯有一处却是永不见天日的暗淡与萧瑟。
袁希照身著著酒红色的宴服,端正地坐在礼堂前的红木椅上,等著新人们的跪拜。
他那绝美的容颜引起了在外堂观礼的人们一阵又一阵小声的骚动。“那是新娘的父亲吗?怎么这么美?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连新娘的父亲都有沈鱼落雁之容,那新娘子岂不就像仙女了吗?”
“没错!真想亲眼看看啊!”
“真可惜,新娘子你是没机会看到的。不过新娘的父亲也足够你饱眼福了,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男人呢!”
希照微笑著,微笑著,然而,他的心却永远沈在了不知名的海底,再没有重见阳光的一天。
随著喜乐的响起,由媒人扶著、盖著大红盖头的霜红,还有胸前系著大红绸的朱晓相携著慢慢走了进来,在拜过天地与祖宗后,便朝袁希照缓缓跪了下来。他依然在微笑,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那样微笑著
夜,深了,所有观礼的人群都已散去,新郎新娘也被双双送人了洞房。袁希照一寸一寸地自早已结束的宴席上站起来,机械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黑色的檀木桌上还放置著霜红今天装扮用的化妆盒,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他缓缓拉开巧夺天工的镂花层,从中一件一件地取出饰物平放在桌面上,然后,拿起梳子,卸下黑发上的银环,任一头长发悠然而下,慢慢地梳理著,装扮著……
半个时辰后,被金银镶嵌著的铜镜中映出一个任谁也从未见过的美人,眉如柳,眸如星,唇如在月色中盛开的月下香般娇艳,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信世上竟会有此绝色。手中的铜镜砰然落地,他惨然一笑,镜中的这个人就是他吗?如果……他原本就是女儿身……那又会如何?
绝望地褪去所有的装扮,袁希照换上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所著的青白色衣衫,任二头乌黑的长发流泻在肩头。
他轻轻地在床前冰冶的地面上坐了下来,倚在床沿,带著一丝微笑喝下杯中无色透明的液体,闭上了眼睛……
仿佛……
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晓。
当时,朱晓正在上官将军的王府中与将军切磋武艺,虽然才刚满十五岁,但他却已经能够和身经百战的上官将军对抗,在近数百个回合中,朱晓竞,没有一次居于下风。激烈而精彩的对决让他情不自禁地目瞪口呆。……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朱晓这个名字就已经深深刻进他的心里。
之后的四年里,他不断地听说著关于朱晓的一切,他的勇敢,他的威猛,他的善战,他的睿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那时尚未成年的他并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只是谈淡憧憬,默默惦念。然后,在弱冠的那一年,他明白了:身为一个男人,即使再美丽,也不被允取去爱上另一个男人。
原以为,他可以带著这份只属于他的感情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但他没有料到,一直对明朝忠心耿耿的上官将军竟然会被朝中的小人诬蠛,背上了背叛国家的黑名,最终家破人亡。
他带著霜红在流落异乡的途中,和身为追兵的朱晓第一次面对面地相遇,虽然明知自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为了小主人,他不得不拼死一博。结果也正如他所料,他完完全全地被打败了。
然而他怎样也没有料到,身为朝廷重臣且以不好女色而出名的朱晓,竟然会提出那样的条件来换得小主人的性命。也就是这样的一个错误,他和朱晓有了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系。
那时……就在他被朱晓占有的那一刻,埋藏在他内心深处少年时的那份憧憬完全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
教他如何不恨他……
朱晓对他并没有感情,又同样身为男人,仅仅只是因为贪恋他的美色而强行占有了他,那究竟算什么?
然而,最令他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是那个明知仅此一次却依然不顾尊严地贪恋著那份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温暖的自己,在被如此地对待,在被如此伤害之后……
……十六年后的数日前,他被告知他已和红儿相恋,并且非红儿莫娶的那一刻,他心中仅存的那一丝生存的意志终于消失殆尽了……
该恨他的……
……可是,在什么都没有了的现在,他已经不想再恨他了……
……或许,在他已无力挖掘的内心深处,他依然还念著他……
他……最初,也是最终的爱……
但现在,他已经太累了……让这一切都随著他的离去而如云烟般消逝吧……
静静凝视了窗外那一轮在黑夜中轻撒著银色光辉的明月片刻,绝美的双眸缓缓地、缓缓地合上了,永远沈睡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中……
花烛燃泪的新房内,娇媚动人的红儿正等待著已成为她丈夫的朱晓揭开透明的红色头纱,她艳丽的容颜上虽有著掩饰不住的喜悦,却也夹杂著一丝不安与忧虑。
朱晓隐藏起满腹的心事重重,小心翼翼地挑开她的头盖,将—只斟满红酒的玉杯递给她。等了片刻,却不见霜红有任何举动。
“红儿,你怎么了?连交杯酒也不喝吗?”
霜红没有回答,她放下酒杯,轻轻地取下发髻上的金银首饰,散落一头光泽亮丽的秀发。“王爷,红儿只是想知道……你和义父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她的话犹如一道闪电贯穿了朱晓,无言地沈默了片刻后他执起霜红的秀发,将她搂人怀中。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今日可是我俩的大喜之日,可知道,春宵一刻值干金啊!”
“王爷说的也是。”霜红闻言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顺势靠进朱晓的怀里,任由他将她抱起,向在烛光中轻轻摇曳著的芙蓉帐走去……
天色微明,朱晓无声无息地自绸被中坐起,凝视了尚在沈睡中的娇妻一会儿后,便悄悄起身著衣。
“王爷,你已经起身了!”不知何时,霜红已睁开了眼睛,正凝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对不起,吵醒你了!”朱晓走近床边,俯下身子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王爷。”霜红坐起身。“我们还要去向义父请安呢!”
“说的也是。”朱晓点了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已是深秋了,清晨的微风和薄雾出人意料的寒冷刺骨。穿过精致的回廊,朱晓和霜红来到袁希照的房间,红儿轻轻敲了敲房门。“义父,红儿和王爷给您请安来了。”
出于她意料之外,房内没有任何回应,就连走路的轻微声响都没有,红儿疑惑地睁大眼睛。“咦?奇怪呀!难道义父还未起身吗?”
“也许我们来的太早了。”不知为何,此刻朱晓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不会,自我有记忆开始,义父从不会晚起。”霜红十分肯定地说到。
“那让我来吧!”说著,朱晓便走上前去,十分有礼地敲门。“袁公子,您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
等待了片刻,房内依然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袁公子,您若还不开门,在下只能无礼闯入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袭上了心头。随著屋内第三次沈默的回答,朱晓终于按捺不住焦急,强行突破房门,闯了进去。
屋里无声无息地弥漫著一层薄薄的晨雾,在这个安静地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