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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的当家贾珍上来招呼道:“世叔这边请。”说着,贾珍在前头引路,贾赦贾政两个陪着,穿过一个上书“会珍园”的拱门,沿着羊肠小路往里走了。
甄应嘉一直觉得贾家做主的人里少不了贾母,见她没一起过来,不免回头张望。
贾珍见状笑道:“老太太腿脚不灵便,由贱内几个陪着在后头慢慢看着。”
甄应嘉点头,心里却起了几分警惕。
这莫不是先打算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一举拿下?
几人朝前走着,贾珍很是得意的介绍他这整个京城都小有名气的会珍园。
他指着小溪道:“这水跟护城河的水同源,而且我们家是上游那几家。”
甄应嘉点了点头,贾珍笑道:“京里能在花园子里引水的也没几家。”说着他又笑了两声,道:“不过世叔新得的宅子里头也有,怕是比我这个还好上几分。”
甄应嘉很是谦虚的笑笑,却想这消息传得真够快的。
贾珍见他没说话,指着前头一盆雪白的菊花道:“你看看这盆瑶台玉凤,养了足足两年才开花,还专门请了两个人照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这哪里养的是菊花,我那儿子养的都没这么精贵。”
几人配合着笑了笑,贾赦道:“不过看了这花朵,才知这两年的功夫没白费。”
贾珍越发的开心了,又给他指前头一丛菊花,这一丛菊花生得很是不一般,花瓣里头是紫色的,外头是白色或者浅黄色的,开的很是茂盛。
“这叫做紫龙卧雪,”贾珍一脸的骄傲,“当初还是我亲自在集市上淘的,那人不会养,根都烂了,也是伺候了两年才长好,今年总算是开花了。”
“的确独特。”甄应嘉原先以为菊花都是黄色的,可是进了贾府才知道,这黄色的菊花其实是普货,像宁府花园里的这些,看来看去连绿色的都有,反而是黄色的没两株。
看着看着甄应嘉也不由得起了兴致,这些珍贵的品种的确少见,他看着那两色的菊花道:“紫龙卧雪……想是里头越紫越好,外头最好是白色的?”
贾政笑着接道:“不错,正是如此。”
三人沿着小路一路往里,甄应嘉又见识到不少名贵品种,且不说后头他们想说什么,至少到现在他很是满意,见了不少珍稀植物不说,还学了不少知识呢。
不多时,贾珍带着他转了个弯,绕出来就见前面一个修建的很是精致的厅,贾珍道:“宴席便摆在里头,不过我们先看看这个。”
顺着贾珍的手指,甄应嘉看见前头一株菊花,上头开着十几朵颜色不一,形态各异的菊花,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后头贾政惊呼道:“真叫你养成了!”
贾珍更是得意了,他头微微扬起,甄应嘉走上前去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嫁接的?”
贾珍如同找到知己一般,道:“可不是!他们用着嫁接之术,能让三四种菊花开在一起,已是不易,我这一株可是足足开了十三种。前日四王爷做宴,还将我这菊花借了去呢。”
听见四王爷的字眼,贾政贾赦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是看着甄应嘉正低头看花,半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皱了皱眉。
贾珍使了个颜色,道:“世叔请,老太太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甄应嘉直起腰来,嘴角微微翘起,他算是明白这些人请他做什么了。
四王爷。
荣府的贾元春刚进宫的时候便是在四王爷的母妃处当差……她比芷音大了好几岁,算算年纪是时候“高升”了。
甄应嘉进了花厅,席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了,一个贾母他认得,还有一个道士打扮,半闭着眼睛的……应该就是宁府那个中了进士又辞官去炼丹的贾敬了。
见他进来,贾母笑道:“老身腿脚不方便,便托个大,不起身迎你了。”
“老太太是长辈,原该坐着的。”
跟贾母打完招呼,贾敬也睁了眼睛,淡淡一句,“你来了。”便又将眼睛闭上,将世外高人的形象演得很是惟妙惟肖。
众人一一落座,甄应嘉被推到了第三个位置上坐下。
这宴席……上头一共只有留个人,甄应嘉,然后就是荣府三口,再加上宁府两口,松松的围着圆桌坐了。
用鸿门宴来形容有点抬举他们了,甄应嘉觉得贾家没那个打算也没那个本事要了他的命,可是看见这个阵势,小辈一个没有,不能做主的也一个没有,就知道这宴席上必定要说正事了。
众人举杯,先喝了黄酒之后,贾母道:“既是赏菊,这菜里少不了菊花,也少不了螃蟹。”说完侧头看着甄应嘉道:“螃蟹性寒,先用些烧酒,再吃些菜暖暖胃再上可好?”
甄应嘉点头,道:“该是如此,老太太很是养生。”
吃上东西,众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缓和了。
贾母指着桌上正中一碟炸菊花道:“先尝尝这个。一般人家做这炸菊花,都是用的蛋清和面,再将面擀薄,做出菊花样来炸,说是炸菊花,不过是在和面的水里加些菊花借个味道罢了。我们家这个,是拿整朵的菊花撒了薄薄一层细面粉做的,最是难得了。”
贾母介绍完,立即有小丫鬟上前给众人分菜。
菊花炸得很是酥脆,加上面粉也不过薄薄一点,入口即化,又有菊花的清香,甄应嘉点头很是赞了一声好。
桌上姓贾的几人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发热烈的劝酒劝菜了。
贾珍又劝道:“尝尝这水晶豆腐。”
又有小丫鬟上来分菜。
甄应嘉看见夹在他碟子里的豆腐,说是豆腐,其实晶莹剔透,中间一朵菊花,难得的是颜色居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么鲜亮,就跟刚开放的一般。
他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句:城里人真会吃。
酒过三巡,螃蟹也吃了不少,丫鬟们上来撤了残羹冷炙,桌上放上热茶和点心,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虽然刚吃完饭,又有午后的太阳斜斜照进来,甄应嘉很是晕沉沉的,不过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道:“今日承蒙贵府款待,果真是开了眼。”
贾母皱了皱眉头,觉得甄应嘉这话听着不怎么顺耳,只是记挂着正事,强压了心中不快,道:“今儿除了菜品,这茶也是好物。”
甄应嘉酒足饭饱,懒洋洋的没力气便是好奇了,众人见他不上套,便只能由贾珍接着往下说了。
“这茶是贡品,前些日子四王爷送来的。”看见甄应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贾珍不知道怎么又补充了半句,“说是借菊花的谢礼。”
甄应嘉缓缓点头,贾母看见贾珍不过一个眼神就败下阵来,又看看一边半闭着眼睛装佛爷的贾敬,还有一脸紧张,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儿子,一撸袖子自己上了。
“说起来也是可惜了。”贾母惋惜道:“若不是遇上这等祸事……芷音怕是已经定了人家了。”她不住的叹气,“谁能想到太子被废了呢,不然现在赵侧妃娘娘说不定已经下聘了。”
这个开头……甄应嘉立即反应过来,贾元春是进了四王爷屋里了。他立即摇了摇头,就是不按照他们的思路往下走。
“此言差矣,”甄应嘉正色道:“早年是我想差了,自己家的姑娘,如何能送进宫里吃苦呢?与其去给皇子皇孙们做侧室,还是正正经经找个好人家做正室的好。我们身为读书人,自有风骨在,自然是要挺直腰板做人的!”
一段话说得义正词严,贾母脸上倒还没怎么,贾政倒是立即显出尴尬来。
他是读书人,他还把女儿送进去当侧室了,甄应嘉这番话就是明晃晃在他脸上扇巴掌啊。
贾政立即怏怏的,连早先贾母交待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贾母看见这等场景,心里叹了口气,越发的觉得贾府的男丁都不争气,更是坚定了要好好养大女孩子,借着她们来光大贾府的门楣的心了。
“唉,”贾赦叹气,很是生硬道:“皇宫里哪有什么妾不妾的事情。”
贾母瞪他一眼,心说怎么能随着甄应嘉的节奏来,她笑道:“说起这个,怕是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府上的大姑娘,已经被四王爷收房,做了侧妃了。我们两家一直交好,一得到这个消息便先想着跟你们说了。”
甄应嘉抽了抽嘴角,心说这消息要是跟他母亲闲聊还差不多,但是拿到他面前说怎么都觉得不是那回事。
于是他淡然一笑,道:“恭喜老太太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话听起来可真的一点都不动心,贾母连着被他下了两回两面,纵使有求与他,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她左右一看,贾珍笑眯眯的开口了。
“我们贾家现如今也算是四王爷的姻亲了,眼下——”贾珍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天,“那个位置还没定下来。世叔常常进宫,求世叔指点小侄,这门亲事究竟是好不好呢?”
原来是为这个!
甄应嘉看着贾珍舔着脸求他,心说可真够不要脸的,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呢,世叔小侄这么称呼着,也不嫌丢脸!
第45章
想到这儿,甄应嘉冷笑两声,斜眼看着贾珍道:“好与不好也就只能这般了,难不成你敢去四王爷府上把人接回来不成?”
贾珍被他这话弄得很是没脸,头微微一侧,可是又觉得甄应嘉这般冷笑很是勾人心魄,不免舔着脸又问了一句,“世叔说的是,只是这姻亲有近有远,我们该是近着四王爷还是远着他好呢?”
甄应嘉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贾敬岁早就知道儿子荒唐,但是看见他这幅模样不免也有些着恼,另外还有三分怒气就是冲着甄应嘉来的。他轻轻咳嗽一声,睁开一直半闭着的眼睛道:“我夜观天象,紫气东来,是帝星显露之兆。四王爷的朝天伏犀骨有方印之形,该是入主东宫之象。”
他要是真能观得了天象,最后就不会吃丹药吃死了。甄应嘉嗤笑两声,“既然如此,你们便辅佐四王爷便是,将来也好有个从龙之功,来问我做什么?要知道他身边的人越多,你们几个就越不打眼了。”
“此言差矣。”贾赦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人多才好成事。况且……”他眼睛眨了眨,像是要说什么隐秘事情一般,声音也低了下来,“现如今那一位才被废,形势未明,若是我们早些站在四王爷身前,为他冲锋陷阵,将来的功劳也会是最大的。”
“不。”甄应嘉摇了摇头,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现在冲上去的都是小卒子,是最早被牺牲掉的,你们难道就不怕吗?”
听了这话,一时间几人有点发愣。
贾母闭了闭眼睛,沉声劝说道:“我知你与先太子有旧,只是……他这条船已经沉了,圣上封他做了义忠亲王,虽是几位皇子里头品级最高的,但是的确是大位无望了。”
甄应嘉有些气乐了,谁说他是太子党来着,不过就让他们这么误会挺好的。
他眼珠一转,很是沉重道:“义忠亲王是陛下长子,又是皇后嫡子,占了嫡长二字,该是正统。就算现如今一时失意,却也不会失了盛宠。”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专门看了贾赦,说起来贾赦也是嫡长,只是可惜荣府的好处都让他二弟占了。
果真,看见贾赦眯了眯眼睛,甄应嘉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贾母却没发现大儿子脸色变了,她道:“义忠亲王岁占着嫡长,但是却跟贤德二字半点不沾边,须知除了嫡长,贤德二字才是关键……”
随着贾母继续说着,贾赦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甄应嘉心中一喜。
荣国府的这两个儿子积怨已深,荣国公死了多久,贾政就在荣禧堂里住了多久,贾赦是满心满脑都是荣禧堂,都是二弟占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所以就算不说的这么明白,他也会多心,更何况贾母讲话如此直白,这分明就是往自己大儿子心口上捅刀子啊。
果不其然,等到贾母说完话,贾赦也阵亡了,他黑着一张脸,冷冷在一边不说话了。等到没人接话茬,贾母这才发现方才似乎说得不太对,可惜已经晚了,她又给贾敬使眼色。
贾敬道:“我知你得圣上宠信,可是圣上年岁已高,你需得为自己打算一二。你参加了乡试不假,可是就算你过了乡试,过了会试,又有陛下钦点你坐上前三甲,又能如何?圣上能护着你多久?”
贾敬叹了口气,道:“况且官场……当年我如何不是踌躇满志,却没两年便被消磨没了脾气。”他摇了摇头,“还是得站队。”说到这儿,他猛然间将眼睛睁开,一双眼睛似有精光射出,“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这点甄应嘉的确同意,不过……他已经站好队了,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罢了。想到康和,甄应嘉不免有些挂心,立即失去了逗弄他们的兴趣,他沉吟片刻,微微皱了眉头,又时不时抬头看着面前几人,等到他们都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甄应嘉开口了。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面前几人脸上是欣喜中夹杂着失望,欣喜的是甄应嘉终于松口,失望的是他没当场答应下来。
甄应嘉看见面前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