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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背。
一看到黑川停下来喘气,雅之就压抑着想骂人的冲动温柔地鼓励他。还猜想他不知走到何时会昏倒,结果真给他发生了。
后来是雅之把昏倒的黑川拖到阴凉的树下。其他组员跑去叫保健老师的时候,俯视着黑川苍白脸色的雅之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当时在半路就昏倒了吧?是你把我带到树荫下一直帮我扇风。”
黑川闭上眼睛回忆似地说:
“我一直……一直很想跟你道谢,但始终找不到机会。”
把昏倒的黑川交给老师之后,雅之等人再度开始竞走,路上几个同学聊起了黑川的事。雅之永远忘不了同学们那说着“早知道他会在途中昏倒,一开始别跑不就得了?”的刻薄表情。
“我本来想在毕业典礼的时候告诉你,但典礼结束后你人就不见了,我还在校园里找了半天……”
典礼结束后,雅之独自爬上无人的楼顶哭了半天。一想到自己从此不再是高中生,也不能再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学校的时候,就寂寞得不禁悲从中来。但自尊心不容许他在同学面前掉泪。
三月的气候还有点寒冷,雅之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仰望着无云的天空,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会醒来是因为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上自己的唇。雅之缓缓睁开眼睛,除了天空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他听到有人微微呼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坐起身来,发现黑川就抱着膝盖坐在身边。感伤时刻被打扰的雅之生气地瞪着黑川,对方虽然有点畏怯,还是稍稍笑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啊。”
他不耐地说完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梯。回到家后仔细想想,那个感觉应该是有人吻他没错。但他愈想就愈觉得不真实,而且也无法确定吻他的人是不是黑川。又不能开口问他,万一不是的话可能会遭人白眼。
毕业之后办过两次同学会,还蛮喜欢这种聚会的雅之,只要接到能知都会挪开工作参加,但这次还是第一次看到黑川来。
“这是你第一次来参加同学会吧?”
“是啊。”
男人微笑回答。
“你不是一直都圈不参加?这次怎么会忽然想来?”
黑川没有说话,只是叫了一杯啤酒。酒保对雅之使了个眼色后,对黑川问“您不要紧吧?”
“你还是别喝了。”
黑川讨价还价地说“再一杯就好”。拿他没办法的雅之只好放他去了。
用手撑着被酒精染红的脸颊,男人闭上眼睛。还以为他睡着的雅之,忽然听到他恼人般地叹了口气。
“……忘记是什么时候……对了,好像是十一月初吧,我收到同学会的通知明信片。看到上面写着毕业第十一年,还真有点吃惊时间过得这么快。本来想说高中时代也没什么好回忆就不出席了,不过……后来我改变了心意。”
“哦。”
酒保把啤酒放在男人面前。他那纤细无骨的手指拿起杯子,像享受泡沫感触般地左右摇晃。
“我下个礼拜要去相亲。”
“相亲?”
雅之像鹦鹉一样反问。
“父母说我都快三十了,应该早点成家比较好。我不太善于跟人交往,不相订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那如果相亲顺利,你今年就可以顺利脱离单身行列罗?”
连相亲这点都很有黑川的风格。
“之前我拒绝过好几次,但这次是我父亲公司里的人,最少要见上一面才行。”
黑川那无机质的瞳孔凝视着杯子。雅之忽然觉得他应该并不喜欢相亲吧。
“反正只是相亲而已嘛,又不是一定要结婚,放轻松点就好。”
黑川双手交握地用手肘顶在桌上,然后把额头贴上去。
“我看过照片,是个可爱的女人,身家背景也没有问题。如果对方喜欢我,而我对她又没有不满,那就无法拒绝了。”
“别想得太严肃啦,如果觉得不合就找人适当的藉口拒绝,要是喜欢对方就直接交往。老实说,我觉得结婚也要凭机运。”
“我……”
黑川猛然抬起头来,抓起啤酒杯自暴自弃似地一饮而尽,然后粗鲁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感觉就像酒癖不好的人快要发作的前兆。
“从小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像升学或就业这种重要的事。什么都是父母做主……一点自主性都没有。到了这把年纪还这样,实在觉得很羞耻。所以我要是连婚姻都任人摆布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
“那为了不要后悔,就自己寻找对象罗。”
“我不结婚。”
“但你……”
“我不结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雅之没想到黑川会抱持独身主义。跟父母住在一起是很方便,但在那方面要怎么处理呢?雅之不自觉联想到情色的部分,要是一生都跟右手为伍……那也未免太空虚了吧?
看到黑川推出杯子又想再叫酒的样子,雅之赶紧阻止他。
“喂、你不是说就这一杯吗?你差不多醉了。”
黑川摇摇头。
“我没醉,我还能说话。”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啦。你到了明天就知道,连我们聊过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不喝的话我无法跟你聊天。”
“我们不是已经在聊了吗?”
“我很不会说话,高中的时候也没像这样跟你说过话。不喝酒我会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温和的男人语气忽然变得暴躁起来,雅之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他的动作让男人悲伤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大声,只是有点激动……”
“我、我知道。”
雅之转向前方,两人之间开始沉默。直到看见酒保的眼神示意,雅之才知道黑川已经趴在吧台上了。叫他没反应,摇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你没事吧?”
他像贪睡的孩子般揉揉眼睛,忽然笑了出来。
“幸好我今天有来,才能像这样跟你聊天。幸好我已经长大了。”
“你别胡说,振作一点。”
黑川趴在吧台上吃吃笑着。
“刚才听大家提起,都说想回到高中时代,说年轻的时候真好。但我不要,我才不想回去。……现在的大家比较温柔。”
“是啊。”
没想太多的雅之随便应了两句。
“你真的这么想吗?”
黑川忽然抓住他的毛衣领口。要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两人要打起架来了。雅之有点呼吸困难地说:
“是、是啊。”
“……这是我们第一次意见相同耶。”
黑川又趴回吧台上。看来他是完全醉了,还是快把他送上计程车回家吧。
“黑川,你差不多该回去了。醉得这么厉害……”
“我没醉。”
黑川的眼睛因充血而发红。
“我送你到半路啦。”
雅之边说,边把这个醉鬼从不锈钢椅上拉起来。连路都走不稳的黑川,在其他同伴莫名其妙的欢呼下,一路被雅之搀着走出去。
雪虽然停了,气温还是很低。现在都半夜一点多了,街上依然热闹异常,到处都是么私家车来来去去。
在雅之搀扶之下的醉鬼不时发出细微的笑声,带着酒臭的呼吸也直接喷在他脸上。
“呼呼……幸好我有来。啊——我很重吧?对不起哟。”
知道重就自己走啊!雅之心想却没有说出口。
“今天是我一生的回忆。”
黑川夸张的说法让雅之苦笑。
“你是指在同学会上喝到要别人扶回家是一生的回忆吗?”
“不是啦,当然是指能跟你说话啊。而且还是像朋友般亲密……”
“你真是个怪人。”
黑川看到一旁的路灯就扶着说话。
“我才不是怪人。对了,要是你一直憧憬的女明星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还跟你一起喝酒谈天说地,你一定也会高兴得飞上天吧?”
“我可不是女明星,只是个‘自由摄影师’而已。”
“嗯,但是我还是很仰慕你……我一直很想跟你一样。就像你周围的朋友一样,可以轻松地跟你说话谈笑,我好想打进你们的圈子。”
“那你怎么不说?”
“我说不出口。”
哈哈……黑川自嘲的笑容化为白雾落在地面上。
“我个性不够开朗,既不会说话也不会找话题。我怕主动会让你们觉得我很奇怪,好像有种会被全盘否定的感觉……所以我不敢。”
“你想太多了吧?”
听到雅之啼笑皆非的口气,黑川苦笑了。
“你没有被欺负过吧?大概永远不会了解我的心情。”
雅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有种被责难的感觉。他搔搔后脑。
“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啊。”
黑川睁大眼睛。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可以打开电话跟我商量。不管是工作私事都行,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当然你有快乐或是好玩的事要跟我分享更好啦。一切可以从现在开始啊。”
男人脸上一副不知要哭还是要笑的表情。
“我好高兴,不过还是算了。”
他缓缓摇头。
“算了,我只要今天能跟你聊天就满足了。”
一辆计程车缓缓驶近,门一打开,黑川就弯下腰坐进去。雅之还来不及松口气,黑川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冲下车。
“你忘了什么吗?”
“我一直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就算毕了业,过了这些年,我还是忘不了你。”
被黑川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茫然的雅之不知该如何应对。
“呼……终于说出来了。酒的力量果然很大。”
黑川傻傻地笑得一塌糊涂,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眶落下。
“真丢脸、丢脸死了。希望明天之后我们都会忘记。”
后退了几步之后,黑川再度坐进车里。雅之就这样呆然目送着黑色的计程车绝尘而去。
一回到店里,雅之就听到已经烂醉的同学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他走回人群之中,问着身旁的男人:
“你有没有黑川的名片?”
对方歪着头。
“黑川?好像没有。喂——谁有黑川的名片?”
大家都暧昧地摇摇头。
“那家伙不是在县厅上班吗?我记得他说每天都从老家通勤,那样的话,地址应该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吧?”
黑川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大家开始说起之前离婚的同学的八卦。雅之忽然想到老家的某个置物箱。高中毕业之后,母亲就把他的东西全部放进那个置物箱里,想到要从那个大箱子中翻出毕业纪念册,雅之就觉得头痛。
“黑川怎么了?你们刚才不是在吧台那里聊了很久?”
坐在旁边的家伙问。
“是啊……”
雅之扯嘴一笑。
“那家伙忘了东西。”
都过了十一年,黑川还是这么胆小畏缩。他得改变自己才行。
“忘了东西?那家伙会不会太散慢了啊?”
雅之喝了一口同学硬塞过来的酒,心想最近找个时间打电话给黑川吧,突然接到同学的电话他一定地很惊讶。他会记得今天的事吗?不管他记得还是忘记,雅之都打算对那个踌躇地问他有什么事的同学这么说:
“嗨,上次的同学会很愉快哩。你今晚空吗?下了班要不要去喝一杯?我知道有几家感觉不错的店。”
…完…
之二:我喜欢的人
by
木原音濑
人的欲望一定是永无止境吧。
像节拍器般的雨刷规律地将细雪拨开。晚上七点,下班时间的车站前车子显得特别多。即使亮了绿灯,交通还是停滞,等了两次信号灯变换后,好不容易才脱离车阵。他把车开到离车站约五十公尺远的便利商店旁停下来,一个男人立刻走了过来。
他把银色的相机盒放到后座后,人就坐进助手席。冷冽的空气立时弥漫在车内。
“不好意思让你来接我。”
谷口雅之咧嘴一笑。光是这个笑容就让黑川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看他脸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俯着脸摇头。
两人虽然同年,谷口看起来却比自己稍微年轻些。设计怪异的T恤,或是那种自己永远也不敢穿的休闲型外套穿在他身上,都那么合适。基本上他都穿牛仔裤……应该说他没看过谷口穿牛仔裤以外的长裤。或许服装和生活方式就是让他看起来显得年轻的要素吧。
“金泽很冷吗?”
谷口抱着肩膀,做了一个‘冷得要死’的动作。
“而且还是一天来回哩。在大雪天中拍露天温泉真不是人干的,全身发抖地拍着泡在温泉里的模特儿,那种感觉实在有够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