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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常婆婆,常……乐天,妳在哭什么?」啊!常婆婆她……
「嘘!小声点,阿嬷在睡觉,不要吵她,她说她等一下就会起来跟小天聊天,我们要安安静静地,让她好好睡一觉。」她要帮阿嬷盖被子,不然她会冷。常乐天眼泪直流,从屋里抱了床暖被盖在外婆身上。
「乐天呀!别犯傻了,阿嬷到天上当神仙了,不会再醒过来了,我们把她抱到客厅里,让她平躺。」否则手脚都僵硬了不好入棺。
「不要,别碰我阿嬷,她最怕吵了,你走开,走开,阿嬷是我的,我不准你们碰她……」她像疯了似地拍打任何靠近阿嬷的人。
「是我呀!乐天,我是村长,妳连我都不认得了吗?乖,不要再抱着妳阿嬷,村长带她到舒服的地方。」可怜的孩子,眼睛哭得都肿了。
「村长……」她像没有看到眼前的沈助本,泪雾盈满她茫然无助的眼。
「是呀,乐天,妳阿嬷过世了,不会再清醒,妳是孝顺的孩子,一定舍不得阿嬷的身体在外面吹风受寒吧。」人死入厅,辞别祖先。
村长连忙吆喝路边的乡亲,请大家过来帮忙,一个没亲没戚的小孤女,没人帮着怎成,全村的村民就是她的亲人。
可也怪了,怎么没瞧见她老公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人丈夫的居然没出现。但是他也没时间多想,要忙的事可多着,首先得找个人来安慰乐天,别让她胡思乱想。人死不能复生,望她节哀顺变。
当村长太太听到消息赶来时,灵堂已搭建一半,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听得她也想哭了。
「……阿嬷,阿嬷― 妳别抛下我,我会乖,我会听话,妳活过来好不好,我折一半的寿给妳……阿嬷― 阿嬷― 」
「呸!呸!呸!童言无忌,过路神明别把她的孩子话当真;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别当真,别当真……」村长太太朝四方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骂起令人心疼的小女人。
「妳呀妳,折什么寿,这种话能挂在嘴边胡调吗?眼泪擦一擦,别哭了,妳阿嬷会走得不安心的。」老一辈常说,生者哭得越凶,亡者的牵挂就越深,没法子走开,往该去的地方报到。
「我不是胡说,只要阿嬷能睁开眼对我笑,我少活几年也没关系,阿嬷正要享福,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快。」
「又瞎说了,妳阿嬷舍得妳折寿吗?她连看妳哭都心疼得要命,妳存心让她走得不安心,人死了还得为妳挂心吗?」
村长太太的话像一枝锐利的箭的,毫无偏差地刺入常乐天心窝,她痛得不能再痛心如上了麻醉药,忽地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
是呀,她怎么能再伤心难过呢,阿嬷生前最疼的人就是她,不小心跌倒了,擦破一点皮,阿嬷就宛如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再叮嘱她走路要看路,不要东张西望。
思及此,她不敢呜咽出声,不舍地抚着阿嬷僵硬的躯体,默念庙里阿叔教她的大悲咒,一句一句回向给脱离苦难的老人家,望她一路好走,到西天极乐世界过快乐的日子。
只是,她太悲伤了,所爱的人全不在身边,离她远去,菩萨请容她再放肆一回,一次哭出心底所有的哀伤,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了。
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阿嬷,妳在天上看到了吗?我笑了,妳一定要保佑我好运连连,坏事不要来。茫茫然的,常乐天像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她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每天守在阿嬷棺木前,看着焚香袅绕着阿嬷笑得慈爱的相片。
村长是一村之长,负责治丧事宜,阿嬷的后事全由村民自动自发的帮忙,大伙儿不遗余力地想让常婆婆走得风风光光,轮流守灵。
常乐天不想让生前一身病痛的阿嬷再痛一次,所以她选择土葬,让阿嬷入土为安。
「来,拈香,家属答礼。」
由于常婆婆没什么亲人,所以家祭就免了,直接举行公祭,在出殡的那一天,红线村一半以上的乡亲都来送行,长长的人龙绵延半个村庄。
犹记得才喝过喜酒,没想到竞-字还在,祖孙俩却天人永隔,贴上治丧中。
「要下葬了,尘归尘,土归土,阳世子孙勿再留恋,常氏罔市魂归地府……一过奈何桥,前世往事尽抛尘间,二饮忘川水,过往尘事一朝忘……」
漆福的棺木缓缓沉入三尺见方的墓穴中,天空飘起细微的毛毛雨,毫针般雨丝落在柔细的发上,像在替常乐天哭她哭不出来的眼泪。人的一生短暂如昙花一现,转眼成空,常婆婆的苦难也结束了。
「乐天,接下来妳要做什么?」拭着泪的村长太太关心地问道。
做什么?
常乐天的心里还很空,根本没想过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走。
「经济上有没有问题?不要硬撑,真有需要一定要开口,不许见外。」就剩她一个人了,叫人好不忍心。
她摇头。「武人之前有给我一笔零用钱,金额不小,够我用了。」
其实省着点用,不工作也没关系,她一个人的开销并不多。
「厚!说到妳那个老公还真是无情无义,居然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担心妳的死活,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哪天被她撞上了,准先狠狠地揍上一顿。
「武人他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只是日本那边有事,必须回去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要相信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阿霞心疼地拍拍她。「傻孩子,别等了,男人一旦变了心就不会回头,妳要多为自己着想,保重身体,这些天妳瘦了不少。」她妈妈喜云用所有的生命等待一个男人,结果还是等不到。
「我想放风筝。」起风了。
「咦!」这孩子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子变傻了?
没人知道常乐天在想什么,葬礼过后,天空出现一道彩虹,一纸画着笑脸的风筝飘向彩虹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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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小强是笨老鹰,抓不到小鸡,咯咯咯!小鸡要笑大老鹰……」
「一、二、三、木头人……一、二、三……厚!小花,妳刚才是不是动了……不要抵赖喔!院长姊姊说不可以骗……」
「……谁要玩抓迷藏,黑白猜,输的人当鬼,其它人跑去躲起来……」
时间过了多久?时间像缓慢的河流,一天一天的往前推动,小孩子无忧的欢笑声从树荫下传来,带来不再让人沮丧的希望。
常婆婆下葬后,泉武人还是没回来,就像断线的风筝毫无消息,一去不复返。
重新收拾好心情的常乐天从公所课长口中得知,他们当初还来不及办结婚登记,所以婚姻并不成立,她还是单身,并非泉太太。因此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再住在别墅里,便遣散佣人,关掉电源,拔起电话线,将一切还原,彷佛一场梦的走出她以为永远幸福的世界,将他所给的一切东西全部留下。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她拿出泉武人留给她的存款,谨记他曾教过她的投资理财观念,跟着在股市玩了一下,小赚了一笔。
刚好村子里经营不善的育幼院打算关门,不忍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小朋友又要流离失所,常乐天便用赚来的钱接手,成为年轻的院长姊姊。
她把喜云妈妈和她的名字中间各取出一字,将原先的育幼院改名为「喜乐育幼院」,意思是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也要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笑一笑,好运就会到。育幼院的大门入口处,写着这么一行字。
「院长,又要去放风筝呀!」好像快下雨了,风筝飞得起来吗?
「是呀!林老师,我看起风了,想让它飞高点。」风筝上满是她的想念,飞得越高,他应该看得见吧!
「天天放不腻吗?每次都收不回来,全断了线。」她买的是哪个牌子,居然才飞一次线就断了,她绝不买给她儿子玩。
她笑了笑,没说明线为什么会断。「要不要一起去玩,所有的烦恼都能顺着风筝线往上飘走。」
「免了!免了!我得看着这些小萝卜头,妳把他们全给宠上天了,他们一个个都不怕我了。」已婚的林老师假意埋怨。
常乐天望着远方的天空笑道:「我自己也是孤儿嘛― 当然要对他们好一点,没妈妈的孩子可是很可怜的。」
阿嬷,我现在过得很好,妳看见了吗?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经过丧亲、失爱的双重打击,常乐天变得成熟许多了,也不再毛毛躁躁,老犯迷糊,显得沉稳又平静。
毕竟没人在后头盯着,她不自我成长不成,爱她的、她爱的一一离她远去,她必须自立自强,化悲愤为力量,将个人的小爱转为大爱,全心奉献在一群和她一样失去亲人的孤儿身上。
武人,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吗?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和晴子双宿双飞?眨了眨眼,常乐天努力将眼底的酸涩眨回眼眶,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掉一滴泪,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风筝越飞越高,她眼里的落寞也越深,手中的线拉扯着,让它任意在天际间自由翱翔,顺着风,偏向她思念的方向,将缕缕情丝托付风筝线。
蓦地,她拿出剪刀一剪,风筝骤地脱离掌控,飞到她到不了的国度。
原来这就是风筝断线的原因。
「乐天阿姨,乐天阿姨……厚― ,乐天阿姨,妳为什么这么会跑,不乖乖待在办公室!妳害我找得很累很累耶!」不乖的大人要打屁股,像他每次吵着要跟妈妈睡时,爸比就用他大大的手打他小屁屁。
「瞧你跑得一身汗,赶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他是舒晨姊的宝贝儿子,不能受寒。
嘟着嘴的沈人人拨开她的手,气呼呼的手插腰。「赶快跟我走啦!我阿公说妳有东西掉了。」
「我?!我哪有什么东西掉了?」
「吼!妳要慢吞吞到哪时候?庙里的失物招领处有妳的失物待领,再不快点,阿公又要说我便便不利了啦。」没耐性的沈人人索性拉起她的手,往月老庙跑去。
「是办事不利啦!不是便便不利……哎呀!人人,你跑慢点,小心跌倒……」
呼!小短腿还真会跑。
真是的,什么事这么急,东西掉了先搁着不就得了,等她有空再去取回,反正没人敢去庙里偷,搁再久也不会掉……
咦!咦咦!那是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天哪!天上怎么那么多风筝?!有蝴蝶、蜜蜂、瓢虫,还有蜈蚣、老鹰、鸭子……长长尾巴的彩色风筝横过半边天,翱翔的巨龙追逐风的影子,缤纷色彩炫-丽了整片云空。
是风筝比赛吗?还是现在流行放风筝,就像单车风潮般,人人都要有才炫。
「乐天啊,快过来,这条线妳拉着。」呵……助人最快乐。
「村长?」望着被塞入手中的风筝线,常乐天一头雾水。
「快啊!拉着往里走,有妳意想不到的失物等着妳喔!」这可怜的孩子终于可以开心了,不用每日望天兴叹。
「意想不到的失物……」村长在打什么谜语,神神秘秘的。
常乐天不明就里的照着村长的话,慢慢朝庙里卷着线,她以为等着她的是大型风筝,一步一步走近,线也越拉越紧,像卡住似的。
蓦地,她睁大眼,不敢相信前方的失物竟是―
「傻呼呼地张大嘴干什么,不认得我是谁吗?」还是一脸蠢相,没点长进。
「你……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恶毒言语。
「把妳的脚伸出来。」
像个没生命的木偶,常乐天听话的脱掉人字拖,让十根秀气脚指头踩在地。
「还有妳的手。」
「手?」她无意识的乖乖伸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久好久只能在梦里见到的男人。修长的食指一根一根的数着,从脚趾往上数,数到十指最后一根小指,一条月老庙求来的红线轻轻系上,打了个死结。
「妳前十九次的恋情不再是妳的梦魇,我才是妳今生注定的终结者,除非妳有二十一根指头,否则妳老公的位置只有我能坐。」他排第二十个,最后一号。
「武人……」眼眶一红,誓言不再流泪的泪水滚滚滑落。
「走,到外面来,有句话我早该告诉妳了。」泉武人牵着她走出月老庙,叫她抬头。
头一仰,「啊!那是……」她哭得更凶,泪流不止,感动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