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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弄 孤芳不自赏6-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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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村民们的眸子目送着这个蹒跚的老人离去,眸光若无数点燃了的小小火把。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北漠人都会知道何侠并不可怕。 

  何侠也会流血。 

  何侠也会受伤。 

  终有一天,何侠也会失败。 

  「若韩上将军,还会出来领兵吧?」 

  「我们打得过何侠?他可是天下名将。」 

  「打不过又怎样?」 

  众人心里彷佛都藏了一团火苗,三三两两散去,余下两个纤柔的身影,静静站在原处。 

  「阳凤……」 

  「他还活着。」阳凤默然站了半天,一字一顿:「他一定活着,活着等着看何侠再一次流血,受伤。活着看何侠失败。」一句话间,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坠了七、八滴。 

  娉婷伸手过来,握着阳凤冰冷颤抖的手。 

  她没有开口。 

  她无力安慰,无能安慰,也是这是因为,阳凤比她更坚强,更懂得则尹,也更懂得爱。 

  天下两大名将,一属云常,一属东林。 

  但北漠并非一无所有。 

  北漠有英雄,有好汉,有热血男儿,铮铮铁骨。 

  不仅则尹一个,还有许多许多,平凡的北漠人。 

  第二天,消息传来,在村庄前面十五哩,发现了说书人被乱剑砍碎的尸体,白发苍苍的头颅,被云常士兵悬挂在树干上,警告所有散步谣言的北漠人。 

  阿汉和几个村里的年轻男人,趁着夜深将他的头偷了回来,悄悄安葬在村外的山坡上。 

  没有墓碑,只有一杯黄土,怛有不少人,自发地去拜祭这位不知名的说书人。 

  包括娉婷和阳凤,带着他们幼小的孩子。 

  这是丰收的秋天,硕果累累,马壮羊肥。 

  天下苍生,在惶惶不安中,不幸见识了杀戮、暴政、压迫,也有幸见识了热血和英魂。 

  拜祭回来后,娉婷没有犹豫地走进屋里,一把取下墙上的「神威」宝剑。 

  「我不要妳为了我出山。」阳凤伸手过来阻着,眼眶红得彷佛要滴下血来,目光却分外坚毅:「娉婷,别为了别人,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军不是为了妳。我是为了自己,」娉婷持剑入怀,缓缓转头,眸中流光四逸,一字一顿道:「我要放弃这些愚蠢的幽怨,去找回我心爱的男人,我孩子的父亲。我要他疼爱我,保护我,让我和我的孩子,永远不会再受这样的欺辱和凌迫,永远不必再目睹这样的惨事。」 

  优美的唇微微扬起,逸出一个自信艳丽的笑容。 

  「阳凤,和则尹一样,这件事也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是我自己的心愿。」她找来了阿汉:「大个子,你家不是还藏着一匹马吗?把它借给我好吗?」 

  「大姑娘,妳要马做什么?」 

  娉婷怀里捧着宝剑,柔柔笑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打败何侠的男人。 

  这路途可能很遥远,所以我要借你的马,还有,请你帮助阳凤,照顾我的长笑。」 

  阳凤看着好友柔弱的身影,忍住心中巨痛,暗中抹去脸上泪珠,强做从容,道:「兵荒马乱,妳孤身一人,上哪去找那个已经失踪多时的镇北王?」 

  「别担心。」娉婷晶眸妙转,用她动听的声音,坚定地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他。」 

  云常都城中的百姓,以盛大的仪式欢迎他们满载荣耀归来的驸马爷。 

  何侠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接受着众人的欢呼,飞照行扯动缰绳,策马跟了上去,他不敢与何侠并肩,坠后何侠半个马身,低声问:「驸马爷,入城之后,先去王宫吗?」 

  何侠摇头,冷冷道:「何须先去王宫,冬灼正在驸马府等着我们。」 

  入了驸马府,冬灼果然等在里面。何侠势力如日中天,冬灼也跟着水涨船高,几乎掌管了云常都城里面的大小事务。 

  何侠、飞照行、冬灼三人入了书房,这次会谈没有任何云常官员,说话也没什么忌惮。 

  何侠问:「云常的官员们怎么说?」 

  「云常的官员暂时还安稳,不过他们依旧很感念云常王族。」一直留在云常都城监察情况的来一灼,对于各官员的动态了如指掌。 

  飞照行道:「要让小敬安王登上大王之位,是违反云常律法的。因为不管小敬安王立下多少功劳,身上却始终没有云常王族的血统。」 

  冬灼道:「我试探了几个都城里德高望重的大臣,看他们的态度,对于建立新国,推举新王,都不大赞成。」

  何侠脸色不愉,冷笑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数十万大军在我手里,他们敢与我为难,莫非想重蹈贵常青的覆辙?」

  「军队中的将领也受过云常王室深恩,恐怕不会支持小敬安王的做法。」飞照行宽慰道:「此事其实也不难,都是一些人的愚忠脑筋作怪。只要云常王室消失,他们无所依靠,会立即归附到小敬安王羽下。那时候,没有人会反对新王登基,国名国号,也可以重拟。」

  冬灼听飞照行意思,竟要对公主下手,他对云常王室没有多少感情,但耀天对何侠一向不薄,杀她未免不义,脸色微变,沉声道:「公主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不会再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何必赶尽杀绝?再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少爷的骨肉。」

  飞照行看透了归乐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深悉内幕,是个只讲实际利益的男人,进言道:「只要有女人,何愁没有子嗣?现在小敬安工看似风光,其实脚下基石不稳,只有尽早确立名号,正式登上王位……」

  「照行,」何侠一直负手站在窗边,此刻开日,沉声道:「先不忙争辩,你刚刚回来,先下去休息吧。」

  飞照行微愕,看了脸色不好的冬灼一眼,识趣地道:「照行先告退。」

  等飞照行出了书房,何侠幽幽叹了一口气,叫道:「冬灼,你自幼跟随我,有话就说吧。」

  何侠大军四处出征,冬灼虽然留在都城,但对云常大军的所作所为都有耳闻,早有一肚子话想等何侠回城,痛快地吐出来。但此刻被何侠一问,冬灼心里却滞了一滞。

  他从小在敬安王府长大,眼看着少爷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四处逃亡的钦犯,眼看着少爷精心策划当上了云常驸马,却被云常朝廷中的顽固势力压得抬不起头,受尽怨气,再眼看着少爷一朝翻身,三尺青锋,尽屠仇家。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眼前这被万民景仰惧怕的天下名将经历过多少坎坷,冬灼最为清楚。 

  大概曾经吃过了大多苦头,受够了气,何侠掌权之后,性情日益暴戾,手段之狠毒,连冬灼都深感心寒。 

  冬灼抬头看着何侠。 

  少爷的身影俊逸潇洒如初,但怎么看都觉得隔得越来越远,朦朦胧胧的,像两人间飘着不少白雾,活生生扯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少爷,」冬灼话里微带央求:「得饶人处且饶人。贵家是罪有应得,可公主不同。难道少爷心里,对公主真的没有一点情分?」 

  何侠长身而立,听了冬灼的话,默然不语,初进门时的不悦暴戾一丝丝从俊美的脸上褪去,眼角处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柔和。 

  这一剎,他仿佛又是那个敬安王府中风流多情的何侠了。 

  「牵涉到政治和权利,还有地方能让情意容身?」身边只有一个最亲近的冬灼,一向战无不胜,志得意满的名将何侠,苦笑中带了一丝无力:「冬灼,你跟随我十几年了,我从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一个动人的幻影。 

  敬安王府手握军权,显赫世家,归乐王一声令下,顷刻土崩瓦解,家破人亡。 

  驸马又如何?耀天一个不懂军事的微弱女子,竟可以不顾他苦心经营的努力,轻易阻止迫在眉睫的东林北漠大战。 

  而他,永远地失去了娉婷的笑容和琴声。归来时,只瞧见人去楼空,满院落寞。

  教训,大多了……

  何侠闭紧双目,将眸中的疲累和无奈掩盖起来。 

   


 风弄《孤芳不自赏6》 




第六章


  铁蹄声惊破四国的天空,胜者耀武扬威,肆意杀伐,败者刀剑加身,死无全尸。 

  金银赏赐,酒酣舞热,各种穷奢极侈的挥霍享乐之下,是在兵荒马乱中无法求存的惶恐百姓,和四处逃亡躲藏的各地义军。 

  暂时没有被战火侵蚀的,只有环境险恶到连云常军也觉得占之无用的茂密森林— 

  北漠边境处,延绵百里,树木茂密至阳光无法穿透,终年在阴暗中潜伏着无数恶兽毒虫的百里茂林,就属于这么一个地方。 

  即使是生长在附近的樵夫猎人,也只在林子边缘谋生,极少敢深入这个神秘莫测的大森林。 

  谁还记得,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有一处山峰。 

  典青峰。 

  山峰俊秀峭立,曾有一位统领千军的女子,坐在山腰的水源尽头,轻轻掬起过一汪清水。 

  山水透彻,像她的明眸,山水清甜,如她的歌声。 

  她有名动天下的琴技,纤纤五指,却在湛布城危之际,被迫握紧了北漠的军权。 

  那时,领着大军驻扎峰下,遥遥对峙的,是那天下名将:镇北王。 

  当日暗流涌动,杀机潜藏,阴谋诡计在这里轮流上演,最后,不过成全了她。 

  和他。 

  沧海桑田未至,前事似已不再。 

  谁又会明白,那悬崖前几乎纵身一跳的凄伧,再度对月起誓的毅然,同乘一骑耳鬓厮磨的甜蜜,还有,当云崖索道蓦然中断时,他们人在空中,不惜一切的拥抱。 

  没。 

  没人明白。 

  「王爷为何要来?」 

  「为了妳。」 

  别人不明白,有什么关系?风知道,云知道,低垂枝条的树,红熟落地的果,听了,瞧见了。 

  天上的明月,见证了。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爱妳如斯,怎会相负? 

  怎能相负? 

  山谷下野果又熟,当日娉婷挨靠过的大树仍在。 

  引起天下轰动,而后不知所踪的镇北王,就在这里。 

  他已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东林、北漠、归乐、云常,忘记了军权王位,忘记了万民欢呼敬仰,马上凯旋的风光。 

  他只记得,他失去了什么。 

  「你害死了娉婷,你恨她,你把她送给了何侠,你让她孤零零地死在雪地里。」 

  红衰翠减,潇潇伤秋。 

  豪情壮志,似江水无语东流。 

  他不在乎世人嗤笑他的落魄颓废,他不在乎天下名将的威名。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娉婷。 

  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她的名字传遍天下,她的故事脍炙人口。 

  但只有他,才真正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有怎么让人魂伤神断的美。 

  「故嗜兵,方成盛名;」 

  「故盛名,方不厌诈。」 

  他听过,世间最美的琴,最美的歌。 

  「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琴声悦耳,似瀑布般泻满一地的青丝,似山间小涧,似云中飞鸟。 

  时光悠悠错身而过,思念无一刻停止,纵使他呼吸的是曾亲吻过娉婷青丝的山风,纵使他将自己深深藏在这片蕴含了回忆的深谷中。 

  他依然像第一天知道失去娉婷时那般痛苦。 

  楚北捷坐在树下,他不知道已经这样度过了多少日子,也不知道将这样继续过到何时。山谷中的野果四季结实,不必担心受饿,随手拿起一个在嘴里咀嚼,果汁清甜的不少,偶尔有一两个苦涩不堪,倒和心中的痛楚不谋而合,也无所谓地咽下去。 

  山风掠过,为林子带来几分寒意。 

  夕阳西下,留下几朵残红的云,藏在山的另一边,欲语还休。 

  楚北捷虽然失魂落魄,从小打熬的好筋骨却仍在,不惧冷风,也不惧夜深会出来寻找食物的野兽,在树下坐到明月升起,想起娉婷,一直被火焚烧般的心撕裂般地痛起来。 

  他从树下站起来,缓缓向自己粗陋的小木屋走去。 

  每日都是一个简单的循环,就连楚北捷自己,也从未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消磨壮志,自甘被山林所困。 

  楚北捷抬头,粗粗搭建的小木屋就在眼前,山谷中孤零零独立,了无生机,和他的主人一样。 

  此时回想,才知道和娉婷在一起的日子,那些赏星、听曲、观雪的日子,何等宝贵。 

  「咿…」木门无锁,应手而开,围绕门轴缓缓转一个弧度,屋里简单的陈设如平日般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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