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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笨拙地安慰道:“老妈别哭……别哭。”
“你……别怪你母亲,他也是不得已。”易静莹把泪拭干,抱住自己儿子。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可爱孩子,是她真正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生骨肉。血缘关系,有时候什么也证明不了。
易静莹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将真相说出来:“你的丈夫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甚至你娶妻也可以,但对象不能是苏亦之。我记得以前也告诉过你,最好不要接近苏家的小少爷,你记得吗?”
易安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以前偶然对老妈提起过苏亦之这个人,却被警告不能接近他,更加不能和他发展任何关系。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就是横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不停地提醒事母至孝的易安,在感情和母亲的叮咛中摇摆两难。多少次的欲言又止,都在回想起当时母亲如临大敌的表情中作罢。
“而且——”她咬着嘴唇,那无奈和痛苦的眼神一下子刺进了易安的内心深处。“如果孩子真是苏亦之的,你最好还是打掉吧。”
易安木然问:“为什么?”
他猛地下床,往门外跑去:“你们没有一个人对我说实话!这个孩子,我还就要定了!谁也别想动他!”
易静莹崩溃一样嘶声喊道:“因为他是小天哥和苏家上任家主的孩子,因为他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易安怔住了。
脚下的地板好像坍塌了一样,不停地往下陷。
这么荒谬的事情,谁来告诉他不是梦境?
21
梓天抿了一口茶,慢慢地开口道:“森宇,你还在和我怄气?”
梓森宇垂首道:“孩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连小安的婚事都可以擅自做主。”梓天平心静气,梓森宇却不敢怠慢。他这个厉害母亲,当年可是硬生生从几个舅舅手里将家主之位抢了过来,现在在梓家说话从来不必大喊大叫,挑一下眉毛自然无数人心惊胆战,夜不安枕。
梓天放下茶杯,淡淡道:“我看这件事,你实在办的不怎么高明。外人看我们梓家,也许你就是下任家主,位置稳当得很。不过,是与不是,我想你也心知肚明。”
梓森宇低头:“母亲,这回是苏望有求于我们。他要参加竞选,想要拉拢梓家支持自己,一听小安回来了,便自动把苏亦之供出来了。”
“你倒是挺会自作聪明的,想等到木已成舟再告诉我?”
梓天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和声道:“跪下。”
梓森宇毫不犹豫地双膝着地,这个母亲积威已久,他向来不会忤逆。
“自己反省反省吧。”梓天烦躁地皱眉,“就算小安真的有了苏亦之的孩子,你也没必要用那种手段给他堕胎。我知道你讨厌苏家,但是让苏亦之自己的孩子毁在自己手里,你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梓天脚步一转,走出偏厅。
这个森宇,从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他表面上十分顺从,却时不时会出些乱子。然而除了他,其余几个小的也未必撑得起大场面。
偌大一个梓家,我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站在中庭,梓天直直地望着院墙之外一小片自由的蓝天,蓦地感到一阵阵窒息。
暗自喘了口气,梓天对自己骂了一声。
现在梓家已经是我的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做什么儿女之态,一个多愁善感的家主只会将梓家带向灭亡。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这么松懈自己啊。
低低地喊了一声:“梓木,先生今天回来了吗?”
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梓天身边,在日光强烈的庭院内,竟好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剪影,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梓木垂首躬身道:“苏先生回来了。”
他居然回来了?
梓天沉吟一下,点头道:“大概几点?”
梓木道:“约莫今日下午5时到机场。”
梓天脸上微露厌烦之色,道:“那你派人去接他吧,我累了,先去睡会。”
看也不看梓木一眼,梓天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他原本想着睡个好觉,却不料在自己私人卧室前看见不知站了多久的易安。
梓天看了他一眼,径自打开门,走了进去。
易安自然也跟了进去。
梓天打了一个呵欠,说道:“要说婚事的话,有的是比苏亦之更适合你的人选,已经安排好了。”
易安看起来居然很平静,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却显得晶亮异常:“家主,我来不是和你说这个。”
梓天皱眉,有些意外:“不管你要说什么,下次别就这样过来。穿的那么少,还站着吹风,你以为你是蟑螂命,这么经得起折腾?”
易安一愣,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母亲”那里得到这么直接的关怀。不得不说,以他自从见到梓天之后不怎么好的印象,是显得意外了点。
梓天接着道:“再有,就算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先坐下来吧。”
易安不置可否地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对面是早已落座的梓天。
尽管现在心情很乱,易安还是颇为意外。因为这偌大一个梓家的家主的私人卧室,不说应该有多么富丽堂皇,布置得舒适一些也是应该的。然而梓天的房间除了面积大了一些以外,就只有一个现在他们坐着休憩的小厅,沙发后面的隔间只放着一张单人床。
若说这个房间唯一像是花了心思的,大概也只有那张铺了十足厚厚褥子的床,上面放着的看起来很蓬松的羽毛枕和棉被,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枕头只有一颗。
易安蹙起眉毛,不由得竟然走神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梓天了然:“哦,这只是我自己的房间。”
他的话中似乎暗藏了关于这个梓家的秘密,易安一愣。
他还没见过这个人的丈夫——按照正常的绛族社会婚龄推算,梓天应该是有丈夫的。
易安大概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不是梓天的正牌丈夫,所以现在也不想多问。
然而现在看起来,梓天和自己的丈夫关系不好?
在正常人类社会生活已久的易安早已形成固定的思维定势。他宁愿把梓天当作是自己的父亲,易静莹当然还是自己的老妈,而不愿意去思考是否还有另一个赋予他生命的男人存在。
然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许什么亲情血缘、伦理道德,通通也只是纸上条规而已。
易安顿了一下,看梓天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也就自嘲一笑:“看来梓家果然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梓天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易安正襟危坐。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眼前这个男子,可以说掌握了自己腹中骨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毁掉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显然比保住他容易得多。
他不敢拿孩子去赌。
梓天没有说话。
易安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愤怒,其中可能还夹杂了其他负面的情绪。这股情绪是如此尖锐分明,一时间压得易安心脏一跳,似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对百姓发了雷霆之怒一样,那惊人的威压感镇得易安竟眼皮直跳不敢妄言。
好可怕!
然而这个感觉却只出现了几秒,便飞快地消失了。在这期间,易安只觉得自己似乎从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他茫然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满手都是冷汗。
后知后觉的,耳边传来了梓天冷静的声音:“……倒是还算有胆色。”
易安却莫名其妙地安心下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梓天靠着沙发,慢条斯理地道:“在梓家,忤逆我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易安道:“只要可以保住这个孩子,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反抗。”
梓天似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忽地笑了。
他从来不苟言笑,加上威严肃杀感十足。也就是这一笑,才让易安恍惚地意识到,这个梓家现任的家主实在生的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孔。那五官冰冷的线条柔和下来的时候,竟有着妖娆艳丽的惊人魅力。
易安愣了一下。
梓天笑道:“你真是个傻孩子。”
第一次听见对方用这么宠溺的,近乎正常长辈的语气责备自己,易安不由得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他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确实流动着和自己一样的血。
梓天和易静莹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虽然没有那种多年以来细水长流积累下来的温暖亲情,但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莫名亲切感。
所以,即使是刚才最害怕的时候,他也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梓天叹道:“没想到,梓家养育的少爷小姐们,全部都及不上你一个人有魄力。”
易安沉默。
梓天认真道:“你知道苏亦之是你哥哥了吧。”
易安点头。
“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
“我想了很久。”易安慢慢道,“如果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流着我们共同血液的孩子。”
“即使这个孩子很可能在以后的岁月里提醒你曾经犯过的乱仑的过错?”
“没有关系。”
“你想清楚。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我知道。”易安双眼闪烁着明亮的神采,“但是,每当我看见这个孩子,我不会想起他的父亲是我哥哥。”
“因为,他只是我喜欢的人。血缘与否,只要孩子能够身体健康,也都不再重要了。”
潜台词是,除了血缘过近很有可能引起的下一代的遗传病以外,这层兄弟关系,在易安心中将只是一纸空谈。
梓天大笑。
他那酣畅淋漓的样子,显得光芒四射,易安也不禁勾起嘴角。
梓天站起走了过来,一把拍了拍易安的肩膀。
“那么,你之前为何如此放不开?”
“那是我害怕,自己的恣意妄为会使老妈受到不知名的伤害。”
“现在她原谅你了?”
“所以我想恣意妄为一次。他愿意为我戴上绿帽子,我得不得到那个名分也都无所谓了。”
梓天抿唇,笑意绽现:“你果然是我的孩子。”
没有想到,梓家最离经叛道的人,居然是这个最小的孩子。
看来,根据那个人的意思将他找回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22
拿起书包的时候,易安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新房间。
虽说是木质地板和巨大镜子兼备、落地窗户和水晶吊顶齐全的类似杂志上刊登的样板房,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那天梓森宇把他关进的那个维多利亚女王风格与洛可可华丽风情兼具的房间,易安还是有些后怕。
这个梓森宇,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不光一肚子坏水,品味也如此地“奇特”。
不会西装革履之下,隐藏的是蕾丝花边小内内吧?
没被自己的想像逗乐,倒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易安晃了晃脑袋,准备走出房门。
此时却有人“笃笃”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门进来了。
是易静莹。
望着她多少有些憔悴的苍白脸孔,易安一瞬间心脏泛起酸涩的痛楚。
“老妈……”
他喊了一声,没敢往下说了。
易静莹道:“你跟他说了?”
“嗯。”
“他……同意了?”
“……嗯。”
易静莹一刹那似乎呆住了。
易安沉默了一下,才试探地叫道:“老妈?”
“……反正,这件事不管我怎么说,你都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对吧。”
易安点头。
“既然如此,先前为什么不承认孩子的存在?”
易安想了一下,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可能是不习惯吧。”
这个不习惯,指的是雌阳的身份和怀孕的事实,易静莹一听便明白了。
也是难怪,这孩子从小就是孩子王,打架恶作剧从来不落人后,虽说越长大越是显得阴沉了点,但是那火爆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这样的小安,一直以来认定是发生在女人身上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虽然错愕郁闷,甚至一度想过堕胎还自己一个俐落的自由男儿身,但是现在他做的,换个人处于他的位置,却不一定有他做得好。
易静莹手指有些颤抖地握住他的肩膀:“你不在乎?”
易安微笑了一下。
苏亦之从血缘上来说,或许是他的兄长,但是他们冠着截然不同的姓,在各自不知道的环境下成长,从感情上来说,完全没有兄弟的感觉。也或许,是在产生这种感觉之前,早已萌生了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
那或许,可以称之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