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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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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瞻笑道:“华亭美鹤,刘瞻箦。”

周顗补道:“醉月玉仙!”

“嗯,原是此子……”

岸上。

刘浓缓缓起身,朝着江面上的停舟团团一揖,继尔把绿绮琴斜揽在背后,阔步而去。

陆晔站在柳下,半眯着眼晴暗叹:‘唉,小小少年郎,真若明珠也,舒窈明目独具也……’转念回神,愣了一愣,朝着刘浓的背影冷冷一哼,不自然的捋了捋须,殊不知用力过猛,拽落胡须三两根,摊在掌中一看,再叹一声。

……

竖日,云淡风清。

耽搁数日的定品再行,中上士族考核咏赋,次庶子弟考核经世。刘浓从箭囊中取出考题一观,嘴角微微一裂,当即振袖作书,仅仅一个时辰便封了箭囊,大步迈向顾君孝。

“朴朴……”木屐声,沉稳而有序。

顾君孝又在旁若无人的捉虱子,闻听脚步声,斜斜抬目,见是刘浓提囊而来,伸出中指轻轻一扣。刘浓置囊于案,深深一个揖手,而后,迈着淡定的步伐,不快不慢的从众多诧异的眼光中穿行而过。

“华亭美鹤,果然名传非虚……”

“然也,名士也……”

“唉,我若有妹,定将妻之!”

“嘿,汝有妹,比得陆氏骄傲否?”

“这个……”

私语纷纷时,刘浓淡淡一笑,当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顾君孝。顾君孝仿若心有灵犀,慢慢的抬起头来,恰好四目一对。

刘浓一怔,而后再度一揖,转身便走,步伐较之刚才快得不少。

“咦……”顾君孝摇了摇头,眼皮却跳个不停,用手抹了抹,心道:‘怪哉,怪哉,为何瞻箦突然去势匆匆,而我,犹觉不安耶……’

刘浓在道口遇上褚裒,褚裒等侯已有小半个时辰,毕竟中上世家考核较简,多以家世而论品。

两人并肩而行,将出公署时,褚裒拉了一把刘浓,指着斜右方,轻声道:“瞻箦,陆大中正……”

刘浓一侧首,只见陆晔正转廊而出,步伐颇快,面色沉沉,正向自己走来。刘浓不敢怠慢,疾疾迎上前,揖手道:“刘浓,见过陆大中正。”

“且随我来。”

陆晔沉脸而行,刘浓敛目而随。当至无人之境时,陆晔突然回过头,逼视刘浓,冷声问道:“汝怎知纪思远会致信于我?”

刘浓稍稍退后半步,目光纯正不斜,直视陆晔唇下,揖手道:“刘浓不敢有瞒大中正,纪尚书曾致信于刘浓,故而,刘浓知之。”

陆晔皱眉道:“此,乃汝意否?”

刘浓默然不语。

陆晔又道:“早闻纪思元对汝颇为赞赏,汝意到底在何?为何劝我助其行法?”

唉……

刘浓暗暗一叹,此事错综复杂,岂可对人以言,沉沉一个揖手:“大中正深谋远虑,既然有决,何需再问小子原由。”

一句话,堵得陆晔愣了半晌。

“哼!”

少倾,陆晔冷然一哼,甩袖而去。

刘浓看着陆晔的背影,长长一叹。

数日前,纪瞻致信陆晔,希望陆晔能行此策配合他推行新法,江东士族向来瞧不起侍北的纪氏,陆晔当然不愿从之,便在此时刘浓深夜拜见陆晔,苦等两个时辰,陆晔也不容其入内,刘浓只能置下一书,悠悠而去。陆晔阅书后,徘徊窗下半日,终是作决。

至于留书内容,刘浓总不能告诉他,因陆玩辅佐王敦之故,待王敦事败后,陆氏会受其牵连,险有牢狱之灾,而主掌清算者便是纪瞻。是以他只能为陆晔隐晦剖析局势,陆晔倒底乃老谋深算之辈,顺丝觅迹作决后,思思一细,暗觉有异,便来询问。

未雨绸缪,都是为了陆氏……

……

次日,陆晔召各郡中正于庭,为诸郡士子定品。当论至华亭刘浓之时,纷纷扰扰的八郡中正为之一静,都把目光投向高座于矮床上的陆晔。

陆晔面色冷淡若水,凝目于案,案上左侧摆着刘浓薄薄的家世,右侧是谢裒与顾君孝的荐书,正中是刘浓新编的《雅趣》,其中有诸多诗赋与精湛小典故。

“大中正,此乃华亭刘浓之章,经诸君评合,当为上上!”

顾君孝将刘浓的经世文章搁在陆晔案上,慢悠悠的度回案后,抖了抖袍摆,好整以暇的等待结果。心中却由然一阵暗乐,顾氏与陆氏面和心不和,能看到陆晔左右为难的模样,他顾君孝当然窃喜。恰遇此时,一阵风来,不知何故,顾君孝突觉背心一寒,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唉……

陆晔一声暗叹,确属为难,陆舒窈与刘浓之事,闹得整个江东尽知。若是平凡子弟,陆氏当行雷霆压之,但刘浓却身负盛名于外,若是强行压制,恐将惹人非议;可若是就此视若不闻,想必又将惹人暗笑。

待听见顾君孝的喷嚏声,陆晔顺眼一投,嘴角慢慢浮起了冷笑,提起案上狼毫,暗一咬牙,疾疾一书。

四品!

……

“恭喜瞻箦,贺喜瞻箦……”

“恭喜美鹤,贺喜美鹤……”

刘浓得四品定核之讯,瞬间传遍了丹阳城,褚裒满脸喜色,对着刘浓长揖。而刘浓的脸上也洋着淡然的笑意,对着身侧众人一一还礼。

虽然仅是四品,此番丹阳最高品乃是陈郡殷氏,殷浩,二品,褚裒也是三品。但众所周知,自九品官人法施行后,能以次等士族身份被定为四品者,便若冬日月夜,寥寥无星。

美鹤,殊名荣胜。

……

定品已毕,若有意入仕者,便可即刻顺水进建康,经吏部而任职。不过,大多士庶族子弟都纷纷回返各自郡县,苦读诗书,慢慢蓄养名望,等待为贵人拔擢。扬州八郡,仅有寥寥三十余人,乘舟而往。这便是东晋,为官任职,十亭中的八亭依懒于地方拔擢。

人才,众多,但,奇缺。

第一百八十六章鹤临建康

“驾,驾……”

“驾!!”

袁女正骑着马沿着柳道飞奔,小脸蛋气得通红,疾疾转过弯道,匆匆跌过泥潭,直奔至渡口,指着柳树下某人喝道:“美鹤呢,何在?”

“啊,瞻箦……”褚裒仰视气鼓鼓的小女郎。

“啪!”

袁女正猛地一挥鞭。

褚裒见势不对,赶紧伸手一指江中:“瞻箦,瞻箦已去!”

江面,微风荡漾,一帆孤影渐浮渐远。

袁女正跳下马来,凝望着远方,伸手扯过一根柳枝,忿忿地扯落满地青叶,嘴里则嗫蠕道:“言,言而无信也,说好不逃的,仍旧是逃了。”说话间,瞅见褚裒面色有异,仿似在暗中偷笑,小女郎顿时恼了,皓腕疾抖,马鞭急挥。

“啪,啪,啪……”

“勿要如此,手下留情,此举有失体统……”褚裒抱头鼠窜,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跳入江畔轻舟中,殊不知脚下没站稳,“扑嗵”一声坠入水中,骇得舟上的随从们赶紧纵身跃入江中搭救。

“扑通,扑通……”如落饺子一般,落水声不绝于耳。

“格格……”

小女郎被此景象逗笑了,翻身上马,指着大江娇声道:“如若见他,且代为告之,袁女正定,定,定要他好看……驾!”言罢,一夹马腹,飞奔而走。

……

建康城,东西南北四门,人来车往,络绎不绝。高冠缓袍车行者,乃名门贵士;素巾青衫步行者,乃平民商贾。城门有三洞,一大两小。大者居中,小者居侧,大者乃士族通行之门,小者乃平民商贾进出之所。等级森严的上下纲常,大到定品任职,小至一草一芥,皆深入其味。

一大早,刘訚便与红筱等候在东门外的柳渡口,小郎君今日将至建康。

革绯上身粉裳,下身蓝纱,腰间围着三角纹帧,纹帧飘漫而下,浅露一对粉蓝丝履。端着双手,恬静的笑着,笑容不多不少,竟显大家风范。

刘訚未着青布粗衣,乃是一身商贾打扮,虽未顶冠,亦不是宽袍,但方正的丝巾系得一丝不苟,腰间的锦带足有掌宽,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在二人身后,尚站着几名白袍部曲,十来名青裳随从。而莫论刘訚、革绯亦或部曲与随从,在他们的左肩上都刺着暗纹蔷薇。

车来车往时,有人看见了刘訚,命车夫止牛,下车抱拳作揖:“原是刘訚兄长,不知在此等侯何人?”

刘浓淡然回礼:“见过姚兄,我家小郎君将至,故而在此等候。”说着,瞅了瞅那人身后车队,见车轱辘深深的陷入泥土中,又笑道:“姚兄此行颇丰,想必江北之行所获甚众,恭喜。”

“岂敢当刘訚兄长贺喜,竹叶青之名便是北地已闻,若刘訚兄长逆水而北,便若金水对流也。既是华亭美鹤将至,姚禄不便打挠,就此告辞,他日碎玉坊,再与兄长叙旧。”言罢,再度一礼,回返车中,命车夫入城。

车队尾,有个刚来的随从不解,问身侧的同伴:“此乃何人,为何管事对他颇是恭敬?”

同伴轻声道:“华亭刘氏,刘訚。”

随从更疑惑:“华亭?刘氏?次等士族……”

“嘘!”

同伴匆忙示意禁声,转首看了看刘訚,见刘訚并未听见,又见同伴极是好奇,而自己也心中痒痒难耐,便压着嗓子:“切莫乱讲,华亭刘氏虽是次等士族不假,但背后有……”说着,指了指头顶天空。

随从顺其手指望天,似懂非懂,继尔一悟,眼睛瞪得老大。

同伴面显得色,低声道:“而刘管事也极是了得,想当初他们刚至建康贩酒时,被余姚伏氏、曲阿弘氏,两家商事管事联手抑制……”

“啊?!”随从神情一惊,余姚伏氏与曲阿弘氏都是中次世家,累世经营酒业,此举便若刀尖对上粟芒,两方竟能轻易罢休,忙问:“而后呢?”

“而后?”同伴不屑的扬了扬眉,不答反问:“而今,建康唯存何酒?”

随从眨了下眼,惊道:“竹叶青!”

“然也!莫看那女子,她是革绯……”

“革绯又是何人?”

“闭嘴!”

同伴低喝,却已然迟了,匆匆一眼,只见那个淡雅的女子正回首看来,依旧温婉笑着,但入得他的眼中,却冷寒无匹,浑身上下犹置冰窖,不敢对视,颤抖着低下首,亦不知过得多久,暗觉身上由然一轻,悄悄抬目,那女子已转过了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拉起随从便奔。

待追上自家车队,神情才豁然一松,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跑商在外的人而言,高贵的士族们,便若天上的浮云,高高在上,与他们无干。而刘訚与革绯却活在当下,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商事敛财乃肮脏之事,少不得诡计与争斗,更离不了血腥与残酷。

那双雪白如玉的手,沾满血腥……

而这人便曾亲眼目睹,她提着未阖眼的头颅,从他面走过,尚对他笑了一笑,那笑,让人不寒而栗,让人如置梦魇……

革绯端着手,弯着嘴角,笑得静然。

刘訚也微微笑着,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大江上,以至于有人行至身侧也未觉察。

革绯对着来人,浅浅伏了伏身:“革绯,见过参军。”

“参军?参军来也?”刘訚一惊,回过神来,随后便见郭璞抱着雪毛麈站在身旁,当即礼道:“刘訚,见过参军!小郎君若见参军来迎,定然心喜。”

郭璞笑道:“郎君归建康,郭璞理当来迎。”说着,转目看向城门方向,再回首打量柳道,怅然道:“犹记昔日,曾与此柳道作别郎君,不想转眼便是七载。”

七载光阴弹指过,郭璞面色依旧,眉宇依稀,他已为自己卜算过,大凶之兆虽未尽去却已黯隐,心中待刘浓更是不同,而刘訚与革绯能在建康立足,世家明面争斗上,一则多懒卫氏与王氏若有若无的帮携,二则便是他这个大司徒府参军暗中奔走操劳之故。

郭璞躬身行于暗,刘訚纵横于手段,革绯则统帅白袍若矢剑。三人合作一年有半,生生在鱼龙混杂的建康城中,厮杀出一条不见血的血路,几经刀光剑影,已然彼此心知。

突然,革绯轻声道:“小郎君来了。”

“小郎君来了……”

郭璞与刘訚齐齐看向江面,舟来舟往,目中之人负手立于船头,七尺颀长身躯,一袭月衫,随风作旗展。

建康,终于至建康了。

刘浓面带微笑,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一时间心潮澎湃如滚雷,七载前由此而入吴,七载后由吴再回返,而今,已不再仓皇,而今,已不再忐忑……

来福突然指着某处,叫道:“小郎君,快看。”

顺眼看去,只见乱石成堆,滔滔江水拍岸惊石,卷起浪花朵朵。刘浓面上笑容愈来愈胜,七年前,身为幼童的他,曾在此地对着江水狂喝,声声呼喊犹响在耳边。

“哈哈……”来福也记起了往日,傻呵呵的笑着。

绿萝见俩人都看着一块石头笑,皱着细眉很不解,问道:“来福哥,笑甚呢?”

来福看了看小郎君,刘浓面上微红转过了头,来福一时兴起,悄悄对着绿萝一阵耳语。

绿萝眸子越睁越大,继尔掩着嘴格格娇笑,笑着笑着,不知怎地,心中却愈来愈疼,暗想:唉呀,真想一把抱住小郎君呀,若是绿萝能早些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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