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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宾主尽欢,司马睿在老宫人的携扶下,醉态熏熏的离去,一干乌衣子弟面若潮红、神彩奕奕,但走路却踉踉跄跄,更有甚者把行朝玉笏往腰间一插充作腰饰。
来时,战战兢兢,去时,狂放不羁。
刘浓仍旧落在了队尾,站在台阶下,斜斜望向危耸的宫殿,只见翘角飞檐衔着如轮红日,日光胜火,整个宫殿都仿似在熊熊燃烧,而司马睿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正装,正依在白玉栏上,俯目看来。
四目一对,刘浓深深一揖,转身跟上队伍,匆匆离去。
绕廊道,走庭墙,前面的乌衣子们勾肩搭背,醉态酣然。出了城东门,十八名新晋士子能够端端正正站着的,仅有三人。
刘浓、桓温、殷浩。
王允之歪歪斜斜的走过来,胡乱一揖,醉笑:“今日,今日饮酒甚多,若是现下便去拜见太子,恐失礼仪,莫若明日再往。”
殷浩笑道:“你我虽份属太子属官,然,拜见东宫不过为尽礼数而已……”说着,看了看刘浓,又道:“莫若如此,今日我与瞻箦先往,他日……深猷再往。”
“便,便如此!”
一阵风突然吹来,袭得王允之险些未能站住脚,强忍住阵阵晕眩之意,朝着殷浩与刘浓一揖,疾疾的向巷子口奔去。
看着一群衣冠零乱的乌衣子弟,桓温裂了裂嘴角,不屑的笑了笑,而后大步走向刘浓,揖道:“瞻箦,桓温亦欲前往太子府上,既是同行便是同道,莫若我等同往?”
“同路,并非同道。”
刘浓懒得理他,捧着玉笏,阔步而行。
“哈哈……”
身后传来殷浩的笑声:“同居于日下,汝之影,为何与人不同,似蛇而绕也!”
太子府,位于台城之东,与建康内宫仅一墙之隔。
刘浓与殷浩并肩缓步而行,刘浓见殷浩面色有异,便塞了一枚酸梅给他,殷浩将酸梅含在口中,阵阵酸意在舌间一刺一荡,瞬间便将那汩汩上窜的酒意压住。
殷浩笑道:“未想,小小青梅竟有如此功效。”
刘浓道:“若是渊源不思醉意赛仙,理当备些物什解酒。”
殷浩眉梢一拔,偏头看向刘浓,脸颊一皱,笑道:“初闻君名,以为君乃高逸隐士,再见君面,以为君乃谦玉君子,而今又觉不同……”一顿,捧笏揖道:“举世皆醉,我求一醒。”
“妙哉!”刘浓大赞。
殷浩朝着落在二人身后的桓温挑了挑眉,正色道:“当然,非与他同!嘿嘿,龙亢桓七星,真非真,假非假,自嬉而不知也!”
桓温显然听见了,但却仿若未闻,面色依旧平淡,不紧不慢跟着二人。
刘浓笑道:“道不同尔,何需在意身侧乃何!”
“妙哉!”
当下,两人边行边聊,间或讨论些经吏理义,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东华二门。尚未出门,便听得阵阵‘锵锵’铁甲斯磨声,随后便见一队甲士快步经过门口,为首之人身量不高,浑身上下都笼在铁甲中,脸上也覆着面甲,仅余眼孔与唇缝。
顶盔红缨飞扬,身披大红氅,全身甲,腰间银色剑鞘极其华丽,剑锷嵌着三粒翡翠,按着剑的手指却纤细如葱玉。
“瞻箦,且避。”
殷浩赶紧拉着刘浓避在一旁,刘浓心中极奇,忍不住的侧目打量,嘴里则情不自禁地喃道:“女……女……”
殷浩急道:“莫看,莫要胡言。”
“嗯……”刘浓一愣。
“顿!”
已然迟了,一只带着甲套的手掌高举,两排甲士随即整齐划一的顿足,紧接着,那人慢慢放下右手,按着银剑,一步步走来,甲裙上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耀眼光辉。
戴着面甲看不出神态,面甲下的那双眼晴却让人如坠冰窖。
“锵、锵、锵……”
“怦、怦、怦……”
行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踩着人的心跳。
渐行渐近,于一丈外站定,缓缓拔出腰间寒剑,指着刘浓:“汝,乃何人?”
“华亭刘浓!”
“华亭……刘浓……”
说话之间,那人抬着剑,寸寸而前,直直将剑尖抵在了刘浓颔下,离喉一寸。
刘浓微仰着头,颔下冰冷浸骨,但他却未曾退却半分,眼光犹在与那人对视,心中竟莫名生起一个念头:这是个女子,眼中没有杀意……
殷浩大惊,呼道:“荀……娘……非也,左校尉,我等并非有意……”
“簌!”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剑尖已抵下在了他的颔下。继尔,那剑尖往上微微一挑,殷浩跟着抬头。那人问道:“汝,又乃何人。”
“陈郡,殷浩。”
相持片刻,剑尖缓缓撤回,“锵”的一声,归鞘。
那人按剑而回,走到队首一扬手,两排甲士当即随其而走,匆匆而来,疾疾而去,无一人出声,更无人回头张望。
“呼……”
殷浩看着甲士队伍消失在巷子口,长长喘出一口气,涩然一笑:“走吧,瞻箦。”
刘浓半眯着眼睛,问道:“此乃何人?”
殷浩边走边道:“尚能有何人?三年前,其父镇守襄阳,部将叛乱围城,眼见城破在即,其父欲命人突围求援。其人年方十三,率十余勇士,夜袭而走。辗转数百里,施奇谋,调援军,率军而回……”
“原来是她……”刘浓微微一笑。
殷浩笑道:“若非是她,谁家女儿可着甲!”
“然也!”
奇女子,不爱粉妆偏束刀,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以此垂史留名?而她,便是其中之一。刘浓深以为然的点头,两人转过巷子口,太子府便近在眼前。
阳光懒懒的洒在朱门口,四名带刀甲士背靠着廊住打盹,刘浓与殷浩走近都未发觉。
“咳!”
殷浩干咳一声,一名甲士猛地睁开眼睛,把两人一辩,面上神色顿时一喜,按着剑便匆匆入内。“咦!”刘浓与殷浩面面相窥,他们尚未通名传禀!
盏茶后,门内传来朗朗笑声。
“嘎吱吱……”
朱红大门中开,司马绍着一身太子正装徐步而来。
“臣,殷浩,见过太子殿下!”
“臣,刘浓,见过太子殿下!”
“臣,桓温……”
刘浓三人同时对着大门施行,司马绍跨门而出,待看见仅有三人前来,面上微笑瞬间一滞,而后笑容更盛,疾走几步下了台阶,虚虚一扶,笑道:“三位郎君,快快请起。”说着,看着殷浩和桓温,笑道:“这位郎君想必便是殷渊源,直若惠风和煦,风彩殊胜。桓氏七星,雄哉,壮哉!”又转首对刘浓点了点头,微笑道:“刘郎君,可还识得殷道谶?”
此时的司马绍笑容满面,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而殷道谶果然便是司马绍。刘浓不动声色的深深一揖,淡然笑道:“始今方知。”
司马绍淡然一笑,当即邀三人入内,一边走一边与三人谈笑,提也不提原本应到而未到的王允之等人。刘浓三人落后两步,司马绍但有所问,大多都是殷浩与桓温在答。
可会见到宋祎?
刘浓迈着步伐,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不时的打量着身周景色。太子府不大,内外仅有七进,司马绍带着三人直步走入中庭,放眼看去,只见庭中遍铺簇新苇席,矮案错摆四方,案上置着美酒佳肴,侍女们持着酒壶、掌扇等物,低眉敛目。
庭角,四名女子跪坐于树下,四人面前分别置着一案,案上摆着长琴、箜篌、琵琶,以及颈细肩圆,中空,十三弦的弦缶。
刘浓见其中并无绿衣与青玉笛,转走目光,再把矮案一眼掠过,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张,心中暗暗一叹:看来,司马绍早有准备,奈何事与愿违。
司马绍走到主案后落座,挥手命侍女上酒、乐姬起乐,仿若毫不在意面前稀稀拉拉的景象。酒乃淡酒,并非竹叶青,曲音轻缓,似絮辗转。司马绍询问三人意从何职,殷浩意欲返家中继续修书蓄义,司马绍稍作沉吟,对其好生勉励一翻,又劝殷浩切莫隐于田间。
当问到桓温时,桓温忍不住看了刘浓一眼,揖道:“愿先闻刘舍人之意!”
司马绍眉头一皱,转首问刘浓:“不知刘郎君之意,在何?”心中却暗叹:华亭美鹤美名远扬,乃魂清神秀之人,怕是也将与殷大郎一般,醉卧青丛,放声作咏也……
刘浓正色道:“回禀太子殿下,昔年,刘浓曾于新亭作言,而今,志犹不改!”
桓温扫了扫袍摆,淡淡一笑:“愿闻刘舍人之志!”
刘浓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司马绍一揖,沉声道:“刘浓不才,身修诗书明理义,倾家而蓄武曲,不在别因,但在大江以北!”
“啪、啪啪……”三声击掌声响起。
桓温拍着双手,嘴角犹挂淡然笑容:“刘舍人奇志也,雄志也,若是如此,何不习祖豫州乎?”
刘浓道:“祖豫州,英豪也,刘浓难望其背!”
桓温奇道:“既是如此,为何意又在北?”
恰于此时,庭中曲声停顿,一时静澜、落絮可闻。司马绍目光如炯,注目刘浓,而殷浩则眯着眼睛看桓温,桓温面色不改,笑颜依旧。
“唉……”
刘浓摇了摇头,一声长叹,朝着司马绍一揖,对着殷浩一揖,而后朗声道:“夏虫不足语冰,螟蛉不知春秋!君不闻,幼鹄若欲展翅,必将锻羽而伏巢乎。”
“妙哉!”
司马绍与殷浩齐声大赞……
第两百零二章暗手渐合
直至告辞时,宋祎芳踪也未现。
司马绍颇具贤者风范,将三人送至门口方归,刘浓站在水阶下,回望渐渐闭上的朱红大门,蓦然间,竟好似看见一截绿纱荡漾,陡现即逝。
剑眉微皱,稍稍闭了下眼,转身大步而走。
回转东门口,桓温径自离去,殷浩邀请刘浓一同去殷府小酌续雅,刘浓尚要去大司徒府呈牒,只得婉言相拒,二人约好再见时日,便在巷子口作别。
来福在巷外等侯半日,见小郎君归来,赶紧迎上前,手里提着食盒。
刘浓一见食盒,肚子便是一阵咕咕响,这才发觉刚才酒是喝了不少,但吃食却一口也未入腹。当即便入车,揭开食盒,慢品细嚼。
“嘎吱,嘎吱……”
深秋临冬的季节,车轱辘辗过满地梧桐叶,一阵风卷来,一半在天上飘扬,一半在地上打着旋儿辗转。伸手出窗,将一片落叶抓个正着,摊开一看,叶色枯黄,脉络纵横,宛若人掌。
“刘郎君,刘舍人,且稍待……”牛车急急行来,辕上的车夫一边扬鞭,一边呼喊。
来福制住车,刘浓剑眉瞬皱瞬放。
“小郎君,信!”
刘浓接过信一看,字迹苍劲,上书:刘舍人亲启。微微一笑,并未急着折阅,将信揣入怀中。
建康宫坐正中,大司徒府在城东,牛车横穿半个建康城抵达大司徒府。大司徒府并非王导府,乃是三公之首的大司徒行政之府。四扇朱门朝南开,白玉狮虎踞左右,十六名甲士挺立在门前,门口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尽是朱紫之辈。
刘浓上前递上名帖,稍后便有一名司徒府属官迎出来,看了看刘浓,淡然道:“且随我来!”
一入大司徒府,内外之景又不同,府外行人纷纷攘攘,此间却井然有序,凉亭错落于三道廊角,中有不少高冠玉带者,品茶者的品茶、行棋的行棋,尽皆低声细语,数十人共处于此,竟丝毫也不觉喧闹。而此地尚属外间,放眼环视,但见府呈三面,各有一道幽径直入内间。
“刘舍人,且在此稍侯!”
属官将刘浓领到一所凉亭中便三晃两晃不知去向,刘浓泰然处之,在外间品了半个时辰茶,那名属官姗姗再现,带着刘浓走入里间。
太子舍人乃太子属官非同朝请,是以先得在大司徒府呈牒,而后由吏部记档,接待刘浓的自然并非王导,而是其掾属。
待呈牒后,刘浓便自行离去,见天时尚早,命来福前往纪瞻府。
纪瞻站在高高的书架下,听完刘浓所述觐见司马睿与司马绍的过程,捋着长须半晌无语,而后与刘浓说起吏部任职一事,现今刘浓已是太子舍人,纪瞻便再次劝刘浓在吴郡佐近寻觅一县,想必六七年间便可有所成就,奈何刘浓意态坚决,纪瞻亦只得作罢。
从纪府出来,刘浓又去了谢府,谢奕已回晋陵,谢裒亦将回山阴,临走之时,谢裒对刘浓细细一阵勉励,嘱咐他切不可逐末而失本。
离开谢府,青牛绕城而走,落日洒在背后,洒下一地烂黄。
当行至竹林清溪口时,刘浓跳下车,背负着手,沿溪步行而回。步履踩在落叶上,软软的,浅浅作响。
晚风拂着冠带,微凉。绢绢细水缓流,无声。
掏出怀中书信,撕开封口,匆匆一阅,嘴角淡然一裂,将信对折作三,塞回信封,复揣入怀。
将将行至小桥畔,一眼便见院门口侯着一群人,革绯、绿萝、唐利潇、青衣与白袍,尚有小婢洛羽与鲜卑若洛。
轻步走上青石小桥,歪着头看了一眼水中倒映,一身乌衣,英气逼人。
下桥,快步走向等待已久的众人。
“小郎君,婢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