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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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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娘子秀眉一拔,提了提缰绳,淡然道:“甚好!”言罢,打马而走。

谁知她将将一走,韩翁又来,年老长者领着坞堡之民与村中残余之民前来犒赏军士,抬着张张矮案,案上置放着各色吃食,其中有羊有鸡,极是丰盛。

韩灵骑着黑狗奔来,一头扎进刘浓的怀里,叫道:“刘英雄,南来的大英雄!”

刘浓将韩灵高高举起,甩了一个圈,而后抱着他,笑道:“刘浓何德何能,岂敢居英雄之名。若言英雄者,当在韩翁,当在此地之民也!”

“英雄尔,汝乃英雄尔!”韩灵脆生生的叫着。

“英雄尔,英雄尔……”

随着他的叫声,那些惊容犹存的村民,缓缓的跪下了。

即便是韩翁也神色一正,正了正顶上方巾,扫了扫袍摆,引领着身后坞堡之民,跪于地上,高声揖道:“英雄尔,江东儿郎皆英雄尔!吾观此战,但见白袍之利,但见诸英群豪也!”

“韩翁,诸位乡民,快快请起!”

刘浓放下韩灵,将韩翁与黑压压的人群扶起。

放眼看去,只见那些村民的脸上悲伤与恐惧犹存,但他们看着自己与白袍的眼神却不同,分明带着怯怯的感恩,怯者,当为怯刀,而感恩者,当是此刀使其得存。

复杂,而感伤。

刘浓暗觉眼角微酸,心中却盘荡起阵阵豪气,掩也不掩不住,接过来福手中的火把,朗声叫道:“鸣号!”

“呜……”

苍凉的号角声回荡于野,所有华亭白袍离营而出,即便是身受重伤者也在同袍的扛携下,担架的抬扶下,来到了营外,环列于柴木堆前,刀归鞘,挺着手盾于右胸,目光则投入那二十三具尸体。

而乡民却纷纷后退,便是韩翁也费解的看着刘浓。

这时,郭璞看了看乡民的脸色,大踏一步,高声咏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悲壮而豪迈的《国殇》以洛生咏唱就,顿时让恐惧的乡民们神情为之一缓。

刘浓默然心喜,高声合道:“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此乃华亭白袍战歌,人人会唱。

霎时间,茫茫青野响起歌声。

俄而,韩翁也高声合唱,继而,上千坞民与村民随唱,韩灵一边拍着大黑狗的头,一边脆生高唱。

待得慷慨激仰的歌声毕,刘浓将火把一扔,熊熊的火光燃起。

来福叫道:“叩!”

“叩!!!”

刘浓按着阔剑,闭目、没沉垂首,白袍闭目垂首,村民在韩翁的带领下,大礼叩拜。即便是远远窥视的荀娘子,也领着人朝火光微微含首。而那些蹲着俘虏们见得此景,忍不住地瞅了瞅野草丛中的乱土堆,嘴唇情不自禁地一阵哆嗦,面上神情茫然,眼底有暗流之光。

“鹰……”

鹞鹰穿过薄雾,盘旋着身子,斩翅而下,栖身于唐利潇手臂上,唐利潇快步走向刘浓,沉声道:“小郎君,有异!”

与此同时,在村外小山顶,一株高大的槐树上,一名青衣剑卫从树上轻身跃下,飞快的爬上马背,一夹马腹,迎着红日初升方向,箭射而出。

“小郎君,大军临近,八里外!人数,数千!”

“大军?何来大军!!!”韩翁大惊,而一干村民与堡民则吓得浑身抖颤。

将将遭临一场大劫,人人俱危!

刘浓心中“通”地一跳,剑眉一簇,将手一挥,叫道:“韩翁,且领村民回坞!”又对曲平道:“速速回营,列阵!”快步穿过乱轰轰的人群,走向荀娘子,沉声道:“联营为战,何如?”

荀娘子秀眉一挑,缓缓抽出华剑,冷声道:“与白袍同阵,想来不错!”伸手捉嘴,“嘘”的吹了个口哨,营中百余精骑窜出。

“谢过!”

未及多言,刘浓走向已方阵营,心跳如擂喜,面色冷沉如水,强自镇定。北宫已然开始布阵,坞堡太小,同时容纳堡民与村民已是极致,是以只能据营抗敌,采取的是防御阵势。

来福指着那群俘虏,问道:“强敌临阵,当以何如?”

郭璞眉毛直跳,压低着声音,冷声道:“郎君,趁敌尚有八里,理当!”说着,右手沉沉一拉。

杀?亦或就此驱逐?

刘浓冷冷扫了一眼那群神色各异的俘虏,心乱如麻,来者是友是敌尚未分清,经得昨夜一场遭遇战,他也委实不敢大意,如若是敌非友,对阵之时,这些俘虏反戈一击、冲乱营阵,后果不堪设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暗一咬牙,便欲点头。

俘虏群中突然有一人高声叫道:“刘英雄,刘英雄!”

“嗯?!”

刘浓拧着剑眉回头看去,只见在俘虏群中有一人正高高的举着双手,示意并无威胁。

那人见刘浓看来,知道眼下生死立判,当即慢慢屈身站起,沉声道:“刘英雄,我等愿为刘英雄据前抗敌!何不容我等持刀于营外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内,若刘英雄恐我等反叛,当可逐一以箭弑之!我等即便持刀向内,亦冲不破营阵!若我等持刀向外,当为一助!”

三梯呈递作盾?

竟可在如此短时间,便却我心头之忧!

刘浓半眯着眼,凝视此人,只见其人面目普通,唯有双眼精光吐露,即便身在刀斧之下,亦未见半点惊怯之色!心中更奇,但事不容缓。

赌,亦或不赌?

三息后……

第两百三十一章镇西将军

“准!”刘浓挑眉看向那人,眼底寒锋一闪,按着楚殇快步入营。

“小郎君,不可!”

“郎君,三思!”

来福与郭璞紧随其后,二人边走边劝。

北宫迎着刘浓大步而来,眯着眼看了看营外一干俘虏,笑道:“小郎君,妙哉!破胆之军,有何惧之?若其有诈而投敌,正好怯敌军之势,若其执刀对敌,亦可为我军稍壮声威!”言罢,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疾步出营,亲自领着白袍捧出各式兵器,来到俘虏面前,哗拉拉扔了一地。

北宫捡起一柄环首刀,用手掂了掂,就着三百余俘虏复杂的眼光,朝着一名曲领点了点头。曲领会意,缓缓抽出四尺长刀,照着环首刀比了比。

“锵!”曲领一声大喝,猛力一斩,环首刀应声断作两截。

“嘶……”

俘虏群里,抽起阵阵冷气声,即便昨夜已知华亭白袍兵甲之威,而今近在咫尺下观之,又是另一种震憾,此时再观这群俘虏,眼底带着恐惧,瞳孔也在急剧内缩。

“哈哈……”

北宫大笑而去,再也不看那群俘虏一眼。

而中军帐中,来福与郭璞等人则在齐劝刘浓入坞堡暂避,如今尚能再战之白袍与荀娘子的骑军合在一处,亦不至七百人,而来者率着数千人之大军,若是敌非友,即便白袍再精锐,怕是亦将尽数折杀于此。刘浓剑眉疾跳,面上神色一阵变幻,沉默不言。

“小郎君,且入堡暂避!”来福沉沉跪在地上,身上甲叶抖颤作响。

刘浓右手按着左手,依旧未作一言。

郭璞揖道:“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矣!”

红筱道:“小郎君,请随婢子入堡吧!”说着,轻步移至刘浓身侧,杨少柳曾叮嘱她,小郎君性情极傲,若遇极险之境,当权宜行事。

来福瞅了瞅红筱,嗡声道:“小郎君,恕罪!”言罢,“唰”挺身,欲与红筱一起制住小郎君。

“来福,退下!”

便在此时,刘浓猛然一声大喝,而后瞥了一眼红筱,按着楚殇,阔步走出营账,眼底泛红,若是此刻逃入坞堡中,置奋身追随的白袍于何地!置万众眼光于何地!何人不惜命?然则,若天意欲使刘浓葬身于此,那便来吧!大丈夫行事,但且问心,无愧于天地之间矣!若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上蔡,谈何洛阳?!

来到营中高台上,拔剑而出,高声叫道:“众白袍听令,刘浓执剑于此,与诸君共存亡!但使有人一息尚存,便需守护此地!”

全场眼光尽数看向高台上,只见一轮红日正行爬升,而自家小郎君身着乌墨甲,背衔日光,手执四尺阔剑,坚定的目光缓缓扫过四野,无边英气逼人扑来,教人心怀壮烈,却难以述之于言。

北宫扬刀呼道:“小郎君,壮哉!!!”

“小郎君,壮哉,威哉!!”白袍扬刀俱从。

“刘英雄,壮哉!”

“刘英雄,大英雄……”

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莫论是白袍,尚是坞堡上的韩翁、韩灵,亦或村民尽皆振臂奋呼。

当此时际,将将走到中军帐的荀娘子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打量那台上之人,她的眸光带着疑惑与不解。而刘浓闻听着呼唤声,看着那一双双眼睛,忽然间心怀如潮澎湃,一浪盖过一浪。方才,他亦挣扎过,但在那一眨间,终究选择了站在此地,直面即将到来的险境。

君子有谋而非莽撞,若他退却,必败!若他置身于此,尚可一战!况且,若敌军可拔营,自然也可摧坞,不过早死晚死一时尔!

刘浓叫道:“若死,当匍前倒地,执楚殇而亡!”

“列阵!!!”

营外传来一声大吼,正是那名俘虏之首,他凝视刘浓半晌,率领一干俘虏缓缓转过身,捏着犹自颤抖的兵器,面朝前方,眼里有着莫名之物正在涌动。

“希律律……”

便在此时,一骑仰立在村外小山顶,扬起四蹄一阵乱刨之后,飞速向坞堡插来。

“呜……”号角悲长,人人眼底一缩,面色冷沉。

渐行渐近,来骑奔至五百步外,挑眉看了一眼坞堡,好似松了一口气,而后,提着长枪,勒马原地打转,高声叫道:“奉镇西将军、豫州刺史令,谢浮速速出营授首,如若不然,大军一至,辗作齑粉!!!”

“嗯?!”

等得数息,来人见军营中竟无人答话,眉头一皱,提缰纵马直直再奔一百步,叫道:“谢浮安在?韩潜在此,莫非竟做缩头之龟尔?!”

顶盔贯甲,单骑哮营!

“潜儿!!!”韩翁奔到坞墙边,一声大叫。

而营中,刘浓仰天一笑:“哈哈……”笑声朗朗而传,洪亮无比。数百白袍回首看向小郎君,情不自禁的裂起嘴角,默然而笑。

“哐啷啷……”

沉重的坞堡门开启,韩翁脚步蹒跚地奔向顶盔贯的骑士。韩灵骑着大黑狗,扬着一把小刀,超过了阿翁,边奔边喊:“大兄,大兄,此乃刘英雄,并非谢浮尔!”待至骑士身边,指挥大黑狗绕其打转。

少倾,刘浓携众跨步出营,迎向那名顶盔贯甲的将军,拱手道:“刘浓,见过韩折冲!”韩潜为折冲将军。

韩潜提枪于马上,回望一眼茫茫四野,再看向刘浓,沉声问道:“谢浮之首,何在?”

“匪首在此!”来福挺身捧盒,盒中正是谢浮之首。

韩潜冷目将首一辩,翻身下马,看着营帐,问道:“谢浮率军一千有余,贵军几何?”

郭璞捋了捋短须,笑道:“五百有余,友军一百有余!”

韩潜眯眼再问:“伤亡何如?”

北宫指着帐外犹燃的火堆,沉声道:“伤者六十有余,亡者二十有三,皆在眼前!”

“不过百人……”

韩潜缓缓转过头,凝视刘浓,但见眼前之人,面上虽犹染血渍,但却美不可言,剑眉英挺入鬓,星目如湖,至多不过十六上下,若非阿翁一再声称目睹,而谢浮之首也确存盒中,教人如何敢信?

刘浓淡然一笑,戎甲在身不便行礼,当即拱手道:“遭敌于野,突而袭之,故有此果。若使两军对阵,刘浓怕是难以拒之!”

半晌,韩潜捧下头盔,抱于怀中,点了点头:“华亭美鹤刘瞻箦,果真英雄了得,将军待汝已多时矣!”

头盔卸下,只见韩潜三十上下,浓眉如墨涂,丹凤眼俾睨生威,脸上有一道三寸刀疤,由眉际至下,斜斜拉过鼻梁,让人望之生畏。刘浓直目其人,拱手道:“不敢当赞,刘浓正欲前往寿春拜见祖豫州,途经此地恰逢匪乱,尚望韩折冲莫怪刘浓擅专之过也!”

韩潜半片浓眉,微微一挑,嗡声道:“何怪有之,将军在后。”

“呜……”

话将落脚,号角响起,遥遥的天边漫出一排铁骑,长枪如林、旌旗连阵,而后便是轰隆隆的滚蹄声,大军压境,一望而无际。

韩潜戴上头盔,翻身上马,提着长枪,迎着大军,单骑飞去。

愈行愈近,地皮在颤抖,却没有其余的杂声,唯有马蹄、响鼻与沉重脚步声。

“呼呼呼……”营中白袍喘着粗气,下意识的按着刀,挺起了小圆盾。

镇定,镇之以静!刘浓紧紧的按着楚殇,眯着眼睛直视那潮水慢慢卷来,潮水的正中央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黑底而红边,中书一字:祖!

“轰,轰轰……”

大军止步于里外,一千骑军如水二分,一队骑士沿着宽阔的草道奔来,当先一人五十有许,浑身披甲,未着头盔,花白的头发以一条青布巾随意一系,蓄着三寸短须,亦做花白;面目刚正如刀削,眼若卧蚕、微眯;唇略翘,仿似带笑;颔纹极深,未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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