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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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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皱眉道:“三日之期已至,其人当在讨粮!”皱着眉头又一思,突然想到一事,猛地一拍墙,惊道:“小郎君,尚,尚有一事,我等遗忘也!三年之期也至,莫非其乃奉……”

他的这一声拍,声音太重,竟吓了李勿一跳,李勿怒道:“大战在即,功曹何故惊诧!琐碎之事,战后再言,切莫哗军!!”而后,又急急转眼看向刘浓,不知何故,他的心中,既有胆怯,又生跃跃欲试。

看着那里许外的孤骑,李勿眼球边角渗起血丝,抓着剑的手,青筋直欲凸背而出。也不知他想到甚,耳边响起了阵阵嘲笑声,眼前也仿佛出现种种不屑目光。

李氏一族,子侄众多,他武不如诸位披甲上阵的阿兄们,文也不若尚处稚龄的阿弟们,终日游离于家族边缘,为族人所漠视暗弃。若非,其母一再苦求,引军来汝南,原本轮不至他。

三年之期已至,我若,若是能,能擒杀此人,再携军急回……此人乃华亭美鹤,江东之虎,享誉江南与江北……若事可成,想必……

呼,呼……

重重的喘气声与疯涌的欲望混杂于一起,李勿暗觉口干舌燥,整个胸膛也即将炸开!

“华亭刘浓,见过李郎君。不知,李郎君可否出庄一晤?”

朗朗的声音遥遥传来,白骑黑甲勒马于庄墙三百步外。

华亭?士族之礼!闻听此言,张景心中豁然一松,见李勿犹自发愣,摇了摇头,探首出墙,高声叫道:“刘郎君且稍待,我家小郎君稍后便至。”

“谢过,叨扰!刘浓今日为借粮而来,他日必还,且寥奉薄礼,尚望不弃受纳!”

白骑黑马引马而止,猛地一挥手,便见有一骑疾风插来,马上之人雄壮无匹,怀中捧着一方长盒,朱红的锦盒缓缓打开,阳光投入其中,道道光芒顿时乍射,深海鲛珠!

嘶……

刘浓持礼慎重,张景却暗抽了一口冷气,朝着李勿深深一揖,沉声道:“小郎君且速速出庄相迎,其人奉礼至诚,已占道高。稍后,若我等不借,想必便是大军踏营!届时,即便李司州亲至,亦莫可奈何!毕竟,其乃晋召之士,按晋律,我等理应纳粮!况乎,尚有祖豫州……”言至此处,一顿,低声道:“若是,小郎君胸滞不遂,何不徐徐图之!”

“我,去会他!”

李勿阴寒着脸,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疯狂与贪婪,拽着剑向墙下窜去。美姬眼眸一转,紧步跟上,在墙下拦着李勿,低低一阵耳语,便见李勿咬着牙点了点头,叫过几名小校,手一扬,风一般奔向庄门。

“要糟!”

张景眉梢一跳,当即便向墙下窜去,窜至一半,顿住脚步。

美姬端着手,领着几名军士,一步一步的逼上来。

张景随即后退,一步步退至庄墙上,喝道:“汝等,意欲何为?”

“奉郎君之命,恐汝投敌,故而禁足!”美姬面色平静,声音冷然,而她身后的军士,抖着甲衣,按着刀,上前三步,嗡声道:“张功曹,郎君有命,暂且安待!”

“安待……”

张景心中猛地一沉,扑向庄墙,探首一看,庄门已开,李勿领着五骑,飞速奔向前方。

“蹄它,蹄它……”

渐行渐近,已可看见来骑的眉眼。刘浓眼睛微眯,稍稍拔转马身,斜视奔来的六骑。

突然,刘胤眉头一颤,死死的盯着庄门,沉声道:“小郎君,怕是有诈!”粗燥的大手,按向左腰重剑。

“诈?!”

刘浓剑眉一挑,抹了下微微颤抖的左手,冷声道:“暂且静观,若势不谐,急退!”

“哈,哈哈……”

“刘郎君礼太重也,李勿受之有愧矣!”

李勿边奔边笑,将至五十步时,勒住马,坐在马背上淡然一揖。

刘浓捧手半半一拱,淡声道:“昨日,有匪乱于河西李村,刘浓讨匪途经此地,因戎甲在身,不便见礼,尚请李郎君莫怪!至于借粮,方才已言,他日必偿!”

“哦,匪乱李村?李勿竟不知也,流匪当真猖獗也!”

李勿神情愤然,引着五骑缓缓靠近,笑道:“三日前,刘郎君送礼至庄,李勿爱其风骨,惜其笔力,故,厚颜受之;而今,再不敢受也!”

提着马,徐进:“刘郎君何言借粮必偿?刘郎君挺戈北来,乃是晋室俊杰,为复土而至。李勿倾心向之,慕之!早已备下精粮万石,正待相赠也!哈,哈哈……”

十步!

便在此时,李勿六骑猛然暴力,撞向刘浓与刘胤。与此同时,庄门洞开,一队骑兵咆哮冲出。

“小郎君,速撤!!!”

“锵锵锵!”

重剑横扫,拉起一片寒光,刘胤一人独战四骑,将四骑逼得齐齐一退。三百步,骑兵冲阵,转瞬即至,不敢有片刻耽搁,双手抱剑,纵马撞向与小郎君厮缠的李勿以及另一军校。

“锵!”

临头一刀横劈,刘胤一声大吼,猛地仰身,险险避过刀锋,单掌在马股上一按,接力弹起。正逢两骑对擦,迎着来骑之脖,往前一拉。

滚血飙线,捉头而走。

“小郎君,速退!!!”、“碰!”

刘胤狂叫着,顺势扔出头颅,砸偏前方一枪,反剑拍翻身侧另一骑,冲出环围,奔向小郎君。

“锵!”

正在此时,一柄长枪朝着刘浓背后疾刺,刘浓一剑斩退李勿,来不及回身,反擒阔剑,斜斜格住长枪。

“喀滋滋……”

火星噼里啪啦溅射,刘浓拽着马缰,沿着长枪一拖一转,卸尽其力,猛地一咬牙,顺着枪身往前切,将至头时,往上斜斜一扬。

一切,头断!

血水喷了满脸,来不及抹,因李勿这厮又缠了上来,而对冲疾来的骑兵,仅余百步!!!

“小郎君,莫恋战!!!”

“小郎君,速退……”

“鹰扬卫,出击!!”

“百花精骑!!!”

狂叫声,惊呼声,大吼声。

“呜,呜呜……”

绵长、凄厉的号角声,撕裂长风……

第两百五十六章美鹤留痕

“簌!”

一箭疾发,正中刘浓左肩,箭尾嗡响,箭身却被护肩卡住,既未坠落,亦未入肉。骑弓力弱,破不得甲。刘浓不管不顾,埋下脑袋,拍马便逃。身后追着五百骑,刘胤挥着重剑护于左侧,卷落簇簇箭矢。

“簌!”

忽然,背后风声乍裂,刘胤翻剑反斩,却未能斩中李勿掷出的长剑,刘浓将身一扭,意欲避过,却差得一丝,左肩猛地一沉,胸口一阵闷痛,身子带着贯力往前一扑,险些坠马,晃了几晃,继续狂逃。

“掷枪!!!”

李勿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振臂大呼。紧随其后,间隔较近的骑兵神情一愣,疾速回过神来,纷纷奋力掷出手中刀枪。

“唰,唰唰!”

天空一黯。

“小郎君!!!”

刘胤发指眦裂,速即纵马斜插,铁塔巨山般的身躯横打,重剑狂舞,撩落几支刀枪。突地,左胸霍地一恸,中了一枪,连人带马倒退数步。

“簌!”

尚未勒马稳住身形,乌影一闪,犹若乌龙探海,携万斤之力而来,刘胤一声大吼,重剑猛斩,将丈八剑槊斩开半尺。

然,人已避开,马却避不得。

“律!!!”

座下乌墨马一声悲啼,脖子竟被那长达两尺的槊锋贯穿。

“轰!”

血水如潮涌,乌墨马斜斜彻翻,沉重的身躯把飞雪也撞得一个趔趄。

“碰!碰!”

两声闷响,尘沙飞扬。刘浓与刘胤同时坠马。刘浓‘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因身上甲胄过重,翻身未起,便柱着阔剑想要爬起来,李勿纵马踏来。

“贼子,安敢!!!”

刘胤双眼圆瞪,双手抱起重剑,脚下蹬出两坑,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剑锋横扫,斩马退!

“唰!”

“希尔……”

剑光如扇面,一剑斩断两只前腿。巨大的马身猝然一矮,李勿迎头便栽。

“贼子,授首!!!”

刘胤轮剑便斩,欲将李勿拦腰斩作两断。

“簌!”、“锵!”

又是那名掷槊的骑将,挥刀将刘胤的重剑斩得一歪,重剑去势不竭,削落半个马首。而刘浓将将爬起来,眼前却豁然一黑,状若小山的马身压过来,“轰”地一声闷响,被压得只剩一个脑袋。

“朴……”

再喷一口血箭。

“锵锵锵!”

刘胤大吃一惊,以一战十,狂舞重剑,死死护住小郎君,不让人斩首。

“呜……”

“轰隆隆!”

李勿狞笑着正欲抽冷子窜进去,将那动弹不得的脑袋剁掉,却在此时,身上猛然一轻,已被那骑将拉身上马。李勿狂叫:“速斩其首,何故止我?!!”

“速撤!!!”

骑将弃了刘胤,调转马首,携着李勿,拍刀大呼:“若再不撤,便撤之不得!”

五百步外,铁骑如龙,白袍风啸。一千步外,铁林如山!军阵前方,曲平与荀娘子一马当先,状若尖刀遥遥纵插。

三百步,数十个呼吸!骑将引领着五百骑狂奔,只要入了庄,一切尚可再行定夺!李勿犹自盯着那颗脑袋,赤目狂叫:“仅差一步,一步尔!!!”

“哐哐哐……”

眼见疾将入庄,庄门却突然闭合。庄墙上,美姬双手怀抱着一柄长刀,挥刀斩断了挂木之绳,粗如人腰的横木猛然坠落,死死卡在门后。

“贱婢,安敢!!!”

张景被此景象怔住一瞬,随即,哆嗦着嘴,指着美姬,喝道:“贱人,果如鸠毒尔!稍后,必将汝分尸于野!”

美姬抱着刀,借着如镜刀面理了理嘴角乱发,嫣然笑道:“李勿为夺我身,弑我父母,其人当死于乱刀之下!刘浓,杀我阿兄,亦当亡!我死何惜,得见二人陪亡,心足慰矣!”

“疯妇!毒妇!快快与我拿下!”

“速速斩木!”

张景怒不可遏,胸口却若巨山沉临,忙不迭地的发号施令,墙上部曲亦回过神来,捉刀上前者有之,冲向庄门者有之,乱作一团。

“开门,开庄门!!!”

看着越滚越近的铁骑,墙外骑将振刀大呼,庄门后,一干部曲手忙脚乱的抬木、斩木,但那横木乃危急关头闭庄死守之物,岂能如此轻易挪斩。

“哈,哈哈……”

墙上,响起悲凄的笑声,美姬潺潺危危的捧刀架脖,用力一拉,血线喷射,而她的身子却朝着墙外一栽。

一缕雪纱悠悠坠落,带着丝丝殷红。

“滴!”

脖心陡然一冷,李勿愣愣的,怔怔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探,手指染血。

“小郎君,小郎君!”

刘胤扑到刘浓身边,抓住马尸后腿,狂吸一口气,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奋力一抬!

“豁!”

重达千斤的巨大马身被其抬高一尺,而刘浓却一动不动!

“啊!!!”

刘胤惊骇欲狂,眼红若赤。双臂猛然暴力,再抬两尺,继而,竟将马尸斜斜甩出丈外。

“小郎君,小郎君!!!杀,杀光他们!”

雄壮的巨汉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抱起浑身乌墨甲的刘浓,仰天,奋力大吼。

“杀!!!”

“列阵!稳马,冲锋!”

骑将眼皮狂跳,调转马首,面向撞来的骑军,驱马纵前。庄门已闭,后路已绝,唯有奋死一战!

“虎!”

对撞!

“分列!”

眼见即将一头撞上,前排轻骑却齐齐拔马斜插两翼,正中,赫显具装铁骑与百花精骑,两里慢跑、加速,到达此地,蓄势已至顶。

梦魇,无声的惨烈。

张景趴在墙头,俯视一百五十步外的情景,全身每一寸都在战栗。他听不见一丝声音,瞳孔疾放,却只能模糊的看见那道铁流撕碎了一切。

凿穿,挥刀!

反贯,纵刀!

犹若天帝之鞭,鞭笞着邪恶,一鞭扫过,人马如饺坠落,一鞭纵抽,密密麻麻的禾苗,瞬间中透。没有喊杀声,只有无尽的杀戮。

沉默,整齐,压抑。

也不知过得多久,张景瞳孔猛然回收,浑身随之一抖,暗觉身上骤然一冷,各种声音随即传入耳朵,牙齿打颤声、丝丝冷气声、悲悲马嘶声……

墙外,已方五百骑,已然尽亡。

敌方,敌方之人犹如魔鬼,勒马于血河中,黑盔黑甲,辩不清面色,唯余双双冰寒之眼。

“灰儿……”

受惊的战马扬蹄,欲窜向田野,被北宫打横一拉,扯住缰绳。顺势骑上了马,扬手接过曲平抛来的李勿之头,拍着刀,来到墙下百步内,晃了一圈,墙上,竟无人射箭。

“小郎君,小郎君……”

“啪啪啪!”

伴随着剧烈的摇晃,胡乱的拍脸,刘浓喷出一口血,喘出一口浊气,豁的一下睁开眼。散乱的眼光逐渐清晰,虎目含泪的刘胤,一脸担忧的郭璞,梨花带雨的红筱……

“如,如何?”

“小郎君,战事已毕,切勿乱动,切勿劳心!万事有郭璞!”

郭璞倾身按伏刘浓,伸出去的手却在不停颤抖,缩回手,用力捏了捏,缓缓起身,正了正顶上之冠,扫了扫肮脏的袍摆,掏出怀中早已备下的檄文,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行至墙外两百步。

步履踏起朵朵血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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