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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焉深怕小娘子被风冻着,悄悄用手背碰了碰小娘子的手,但觉温暖若滑玉,放下心来,笑道:“小娘子说是田,那便定是田。”
“呀,坡上有人!”
忽然,洛羽指着东边轻呼,桥游思眸子一眨,紧了紧小手炉。
东面里许外,有方一斜坡,坡顶上孤立一骑,搭眉将车队细细一阵眺望,冷冷一笑,调转马首,飞速向东。
……
“报……”
一骑穿过草海,风驰电掣而来,奔至近前,高声叫道:“回禀……”
“啪!”
一记马鞭横抽,声音嘎然而止。童建怒目圆瞪,以马鞭指着侦骑,咬着牙,低吼:“此乃伏击,并非行军,安敢如此张扬也!”
侦骑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抹拭,低垂着首,嗡声道:“回禀曲都,往西八里有车队,存女眷,兵卒约千。”
童建思索道:“往西五里?千军?车队?女眷?”
侦骑似想起了甚,偷窥一眼童建,却见童建一脸横肉,凶态毕露,不敢接话。
童建眉头愈皱愈紧,勒马看向西方,随后一把扯过身侧细作,捉其衣襟,沉声道:“为何乃西,而不是北?莫非,汝戏耍于我?亦或,尚有别军据此护送?”
细作神情亦惊,暗自一阵沉吟,硬着脖子道:“据探,并无护送之军!若存车队与女眷,那便定是其人无疑!兴许,乃是其从速而行,是以,跃过了慎县!将军,此时宜速不宜缓,切莫使其过慎县。一旦得过慎县,便至正阳渡,韩离驻军一千,两厢一汇,绝难成事!”
童建压低着声音,瞠目欲裂:“郗鉴所率乃兖州精锐,若非伏击,直面相抗,恐我麾下尽亡矣!”
细作附耳道:“将军勿忧,郗鉴携女眷,岂能一心事战?况乎,待至赵王帐下,汉奴多如牛毛,将军何愁无兵卒可御!箭已临弦,若再迟疑,将军此生便毁于现下也!”
“全军从速,马军先行,随我追击于西,拖滞顽匪!”童建高声叫道,随后引着五百马军,纵马插西。
……
“轰隆隆……”
滚滚马蹄声由东遥传,相距两里,刘訚勒马一看,神情猝然大变,提着枪,疾疾奔向牛车,叫道:“革绯,革绯,恐事有变,速护小娘子……”
来不及了,革绯早已看见草海中滚来的铁浪,拉起马首,长剑直指东面,娇声喝道:“骑军,列阵!”
“列阵!!”
若洛从辕上“嗖”地一声,跃至马背,拔出长刀,纵声狂吼。
“锵锵锵……”
一百骑马的白袍,当即随着若洛拔刀大吼,瞪突了眼睛,勒马成阵。
当此时,马嘶声,牛鸣声,惊吼声,乱杂一气。拖曳半里的车队,根本未及摆开防御阵势。若其乃敌,仅能以骑扼制,再行布阵!若洛回头看了一眼帘中惊赫的洛羽,裂嘴一笑,而后扭过头,高声吼道:“华亭铁骑,随我冲锋!”
“诺!”
百骑齐应。
“且慢!”
刘訚叫道:“革绯,且容我上前辩明,若乃敌,汝速带桥小娘子撤离!”言罢,拔马撞向敌方,待对骑至里,高声叫道:“来者何人,此乃祖将军……”
“簌!杀无赦!”
对面飞来一箭,歪歪的落在三百步外……
第两百八十章败亡于欲
落日洒血,映衬暴戾。
童建纵马狂撞,里许外的车队愈来愈清晰,为何以步卒为主而非骑军,为何乃牛车而非马车,何时兖州军喜披白袍,一个一个念头钻进心底往下沉,瞬间被不安代替。
蓦地,眼光一滞,他看见了几名女子,娇娥女眷?早有听闻郗鉴有女美丽妖娆,乃是女中笔仙,为兖州名嫒,不知多少世家子弟求而不得!
童建心中顿时为之一安,把马打得疯快,拖住郗鉴,步军随后便至,届时取郗鉴之首投石勒,纳女中笔仙入室细细赏玩……
一想到此处,童建两眼放光,浑身都在颤抖,永嘉之乱前,他乃泥足草芥,沐浴用泥土与丝藤,听闻世家女郎们用澡豆,那定然是极嫩、极香。
这时,细作在马背上探长着脖子,叫道:“定乃郗鉴无疑,郗鉴与刘浓交好,故有白袍护随!”
童建吼道:“杀无赦!”
“童建?为何……”刘訚微怔,欲振臂大吼,眼前却再次飞来一箭,险些中面。
“虎!!”
若洛奔过刘訚身侧,蛇发飞扬于风中,斜挺手盾,高扬四尺长刀,率着一百白袍朝东对撞,为身后千人赢取布阵时机。
“啪,啪啪……”
“驱车环围,列阵,取盾!”
胡煜猛抽马鞭,把几辆牛车赶至前面,大声叫着。奈何近千人份属不同,既有祖约军,又有桥氏部曲,尚有一百白袍步军。白袍匆匆取巨盾,桥氏部曲排在桥游思的牛车前,颤抖着牙齿紧拽刀弓,而祖约军面面相窥、犹未回神。
革绯身子一闪,踏足牛车蓬顶,只见远方草野滚动,显然尚有步军紧随,柳眉越皱越紧,剑指祖约军,娇声叫道:“此乃骑匪,若不结阵相抗,尔等难逃一死!白袍,结盾阵,直抗。客军,拔刀列中。桥氏部曲,引弓于后。敌匪人数不多,我等齐心一致,足可却敌!!”
“桥匡,速速听令!”桥游思钻出牛车,站在车辕上,捧着小手炉,面色微白,眼神却极其镇定。
“是,小娘子!”
桥匡当即领着三百部曲,携助推车驱牛,以及列阵于巨盾白袍身后,勉强形成一个半圆阵势。而祖约军亦辩清来骑只有数百,心中稍安,纷纷列于阵中。
见势,革绯身子一跃,闪下车顶,抱着桥游思的腰,不由分说的塞上马背,随后纵身上马,欲提马缰。
桥游思在她的怀中,惊道:“革绯,何往?”
革绯低声道:“桥小娘子,敌匪身后尚有大军,为今之计,革绯唯有携小娘子撤离!”
“游,游思若走,敌情未明之下,军心必乱!四野开阔,溃败之时,恐难成逃,尚为乱军践踏!”桥游思挣扎着,手炉滚入草丛中。小女郎乃棋中圣手,岂会不知势与事!
“唉,桥小娘子……”
革绯一声幽叹,她如何不知,此时若撤,势必如裂山溃崩,但……
“轰……”
便在此时,两方骑军已然对撞,白袍与敌军滚落如雨。此番北来之白袍并无骑军,虽然装具精良,但以一敌五,瞬间落在下风。
“哈,哈哈,华亭白袍,不过如此!”童建扬刀大笑,引军撞向五百步外稀落的阵势,目光死盯着隐隐约约的小女郎,神情狰狞。
“未必!”
若洛啐出一口浓血,瞅了一眼身后,方才那疾促一撞,一百白袍已去两成,且被敌骑剖作两半,迫在眉睫,来不及思索,拔转马头,纵声叫道:“后队作前队,冲阵,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八十白袍狂吼着,从两翼斜贯!犹若两片薄刃,插向一团刺猬。
童建眉头一皱,拦腰中戳,若不拍死此附骨之蛀,后续难继,骑军恐尚未接临敌阵,已然被凿乱,当即扬刀大叫:“斩此白袍!”
霎那间,数百骑军便若刺猥抖刺,身子猛然一暴,尖刺,袭向两翼。
“杀!”
“斜盾!”
长枪疾刺,微微泛红的手盾一晃,顿时晃得几骑眯了眯眼,将刺来的枪尖格开,若洛一声大吼,长刀一闪,砍翻一骑,纵马中突,高声呼道:“对凿!”
两方同凿,短兵交接时,片刻之间,白袍又落二十余骑!
“呜,呜……”
恰于此时,鸣金号角响起,若洛翻飞一头,冲出十丈外,疾疾勒马,匆匆回首,只见已方阵势中,雪纱荡漾,柔弱的桥游思立在牛车蓬顶。
东面,滚出一道黑浪,愈滚愈粗……
……
“驾!”
落日坠西,拖着红黄光芒,似欲将草野一把火燃尽。郗鉴眯着眼睛,暗觉草野尽头状若火气升腾,隐有余光盎煜。当即便令侦骑飞速查探,又命两百铁骑牢牢护住马车,缓押于后。
郗璇探首出帘,遥了一眼前方,心中也生惴惴,皱眉道:“阿父,何不就地宿营?”
郗愔勒马转了一圈,看了看四周,沉声道:“阿姐,兵书有云,切忌背敌宿营。而今之势,三面平阔,唯东呈斜,不可扎营!”
郗鉴见女儿神色略显不安,便捋着胡须,安抚道:“稍加忍耐,待却此东势,再行宿营。”
“哦……”郗璇缩回脑袋,她不懂兵法,一个念头却突然钻进心中:‘若是他,必懂!’
一炷香后。
“蹄它,蹄它……”
马蹄轻疾,渐行渐近,郗鉴心中却愈发忐忑,多年戎马枕甲,敏锐非常,总觉前方有异。
“报……”
侦骑风速反插,高声叫道:“回禀将军,前方,西南向,七里外,两军交战,势如水火,一方着白袍!白袍阵势,岌岌可危!”
“白袍,瞻箦部下?!”
郗鉴神情大惊,眉头一凝,瞬间作决,喝道:“李闳何在?”
“李闳在!”先锋骑将李闳,身高七尺有半,顶盔贯甲,状若铁山。
“纵军疾赴,驰援白袍!”
“诺!”
……
昌氏坞堡,乱作一气。
昌任看着堂下争吵的两方,眉头越锁越紧,坞民无意探知,南向八里外,有两军正行交战,其中一方身着白袍,白袍,那是江东之虎的部下。而另一方,身披晋甲,乃是祖逖部下。
长子昌许力主支援南来白袍,挺身于堂中,团团一揖,大声道:“诸位叔伯,刘殄虏早已有言,昌氏与刘氏当世代交好,而今刘氏白袍被困于野,我等岂可安坐于此也!”
次子昌漠,冷笑道:“大兄荒谬!袭击刘氏者,身披晋甲,方圆数十里,唯有童建宿军于坞。若援刘氏,岂非与祖豫州为敌?!”
昌许反唇相讥,怒道:“护持白袍者,亦有晋甲也!由此可知,此事,定非祖豫州之意也!”
昌漠冷声道:“两方皆有祖豫州部下,于我昌氏而言,理当作壁上观。大兄若欲支援,自可单枪匹马,支身而往。然,切莫言乃我昌氏所为!”
“竖子,汝心已尽黑,只知为胡遒弥心!置祖宗于不故也!”昌许满脸涨得通红,颤抖着嘴唇,一把拽起身侧胡凳,欲执凳砸之。
昌漠并不惧怕,反手擒起一根木棍。
“唉……”
坐在明堂外围的昌华悠悠一叹,知道再论已是无果,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大堂,唤过部曲首领,令其携曲而随。焉知,那首领却吞吞吐吐不欲往。
昌华冷冷撇了一眼首领,阔步急迈,来至坞墙,叫道:“且随我来!”
墙上的百余部曲皆惊,那首领又急冲冲奔来,嗡声道:“小郎君,未有家主之命,部曲不可轻动。”
昌华嘿嘿冷笑:“昔日,尔等奉石勒之命,与二兄劫掠南逃士族时,可有奉家主之命?”
“这……”
“退下!”
昌华猛然一声大吼,喝得部曲首领倒退数步,他趁势踏前一步,环指部曲,冷声道:“尔等,皆食我昌氏之粟,岂可不尊我令!切勿忧心,祖豫州命童建宿军于田,童建擅离岗守,已是魉心叵测。而今,拦野肆杀,足见其心之野。若从我杀匪,稍后论功行赏!”
墙上部曲神情顿变,昌华将袖一挥,叫道:“速速随来!”
“轰隆隆……”
恰于此时,北面马蹄雷动,滚声如潮。昌华奔向北墙,迎目一看,只见白龙卷来。当先一骑,倒拖八面剑槊,余日衬刃,寒光闪烁。
“昌氏,华亭车队可至?!”来骑奔势不停,放声大吼。
昌华振臂叫道:“来骑速速往南,八里外,正行交兵!”
交兵?!
刘胤心中霍地一沉,继而勃然大怒,虎眼直欲喷火,猛地一夹马腹,剑槊指南,吼道:“全速,全速!!挡者,莫论何人,即杀无赦!!!”
“诺!”
三百白袍纵声大吼,撞向正南。
“驾,驾,驾!”
刘胤拼命催马,恨不得插翅纵飞。
白龙窜出树丛,贯向草野,似剑若矢。
……
“蹄它,蹄它……”
快,快,再快!童建心中狂跳,伏在马背,仓皇奔逃,身后哀鸿遍野,就在他即将破阵擒人之时,北方突然撞来八百铁骑,这一撞,撞灭了一切,撕碎了所有欲望!如今他已不再臆想世家女郎那娇嫩的身子,满心满腔只想逃命。
细作!!铁骑何来!!!
童建咬着牙邦,嘴角溢血,细作早已中箭身亡,但他却仍想将其剥皮抽筋,暴尸于野!
“犹那贼厮,逃向何处?!!”
好不容易甩开那满头蛇发的白袍,惊魂犹未定,前方猛然暴起一声大吼。童建匆匆抬头,一眼之下,惊赫欲死,只见一道白龙迎头贯来,当先之骑,拖着长二剑槊,眉发皆张。
“啊!!!”
童建呆了一呆,而后,一声狂叫,斜拔马首,窜向荒野。
“贼厮鸟,授首!”
若至上由下视,便见一道白光纵跳若飞,衔着前面惊鸟不放。须臾,白光衔尾,扑噬惊鸟。惊鸟大惊,反爪欲格,光寒一闪。
“希律律……”
刘胤拉马刨蹄,剑槊之端,插着一头。
……
漫漫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