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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璞眉心拧作川,想了又想,沉声道:“此战,雍丘仅作调军,并无调令,粮草皆屯于成父,行事极密。河西诸坞与汝南诸县,又将何如?”
河西诸坞……
刘浓剑眉一凝,暗暗吐了一口气,皱眉道:“此乃军情,河西诸坞与汝南诸县,人心向背难测,不可告知过早。然,坞民皆乃我华夏之民,不容弃之。流骑若欲至汝南,必经颖川渡河,即刻令雷隼卫前至,侦查召陵、西平、汝阳渡口。战事不止,侦测不止。”顿了一顿,正色道:“北五哨,昼夜不止。”
“遵令!”郭璞面色冷沉,转身欲走。
刘浓再道:“尚需暗作筹备,以纳流民。”
待郭璞一走,刘浓心中起伏难平,不自禁的纵马冲至高处,瞭望洛阳方向,暗道:此战,祖豫州已然耗尽淮南诸郡之力,其与郗伯父联伐石勒,意在复夺洛阳。洛阳与汝南隔着颖川,况且,尚有李矩据荣阳,汝南理应无碍。然,战事一起,流民必然蜂拥而至……
桥游思并骑于刘浓身侧,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声道:“可是,战事将起?”
刘浓神思悠悠,皱眉未答。
桥游思抖了抖缰,小白马靠得飞雪更近了些,小女郎颤了颤眉,咬着唇,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刘浓的手臂。
刘浓回过神来,见她的眼眸中写满担忧,便握着她的手,笑道:“北地极是艰辛,可曾后悔南来?”
桥游思脸颊寸寸染红,定定的看着他,细声道:“乔木居北山,南萝当匍匐。游思,游思不悔。”
“哈哈……”
刘浓执着小女郎的手,朗朗一笑,笑声远远而传。继而,放开她温滑如玉的手,轻轻一夹马腹,引着小女郎朝着河西奔去。河西乃一平四整之地,极适练军,北宫于此练大戟士,荀娘子则训五百精骑。如今上蔡,控军几近四千,尽皆百里挑一。
第两百八十四章华丽之战
诡异九月,风云变幻。
九月初,兖州境内叛将徐龛得石勒之助,死灰复燃,纠结上千流匪,流窜于泰山郡、东平郡。郗鉴勒兵于下邳,兵指陈留,仿似意在邺城,未允讨伐。
徐龛攻取泰山城后,石勒帐长骑将王步见徐龛之妻窈窕貌美,遂于营帐中聚众奸之。徐龛闻知,赤目狂怒,纠集部下,斩王步与石勒骑兵三百。而后,徐龛唯恐石勒秋后问罪,欲再投南晋,却知晋室定然不纳反复无常之人。故而,驱兵涌出泰山城,欲入徐州,逼迫晋室。
其时,郗鉴牢牢控制粮道,对徐龛南去之势,依旧置若不闻。为此,石勒勃然大怒,鱼目眼乱跳不休,却无可奈何,唯恐陈留有失而危及邺城,遂由厌次等地调军,命石虎与桃豹死守陈留。
……
九月,鱼龙乍起。
九月中旬,徐龛匪势愈演愈烈,纵穿兖州南下涌入徐州,待至徐州时,匪部已达五千,分兵五路,肆掠于徐州。而徐州几不设防,一溃千里,流民四窜于野,荒村落落喋血。
军情传至建康,满朝皆指责郗鉴贻误战事,纵匪袭南。一时间,高冠华袍纷纷哗然,因徐州动乱,江南便危矣。
恰逢其时,徐州徐县府君桓温闻之,不惊反喜,拍案而起,仰天长笑而不绝,置审公堂而不顾。当堂脱屐抛冠,披甲而出,召集部曲、诏募流民而建军,得军两千,不退反进,与徐龛匪势,战之于野。
霎那间,建康闻知,诸子拍手称赞,曰:龙亢桓氏,后继有人也,七星耀月,乃为事忠也!
……
九月,风云际会。
九月十八,百花开杀。祖逖与郗鉴斩三畜以祭旗,同时征讨石勒。祖逖率五万大军压临陈留,郗鉴尽起三万兖州军出下邳截断河东渡,意在令石勒襄国、魏郡等地之援军无从南流。
五个昼夜,郗鉴历经三番血战,一战击溃石湛五千铁骑,追杀十里。二战,击败石宏三千援军,暴尸延野。三战,半渡而击,败石弘于宁陵。
于是乎,来自三个方向的石胡三兄弟收笼残兵,又因军心大乱,故而,只得勒马对阵郗鉴,遥望陈留而不可前。
石勒闻知,惊怒欲狂,拔剑斩案,亲率铁骑一万,出襄国奔袭郗鉴。并致信祖逖,大骂祖逖言而无信,既已罢战,岂可不宣再起。帐下奉车都尉李阳出谋划策,请令前往成皋县,欲撅祖逖生母之墓,鞭尸悬树。石勒怒不可遏,险斩李阳,斥道:“祖士稚,人中英豪也,岂可辱之以卑劣!”
其时,祖逖猛攻陈留,军情危急之下,石虎欲夜踏连营,殊不知祖逖早待他来,夜斩铁骑两千。石虎仅百骑脱逃,因其性烈而残暴,遂,戮杀城中汉奴四千,悬血颅于城。祖逖仰天喷血一尺,祭三军而血勇,狂攻陈留。
与此同时,冀州刺史邵续与投奔而来的鲜卑左贤王段匹磾据守厌次,眼见岌岌可危之下,却忽然觉察石胡攻势减弱而呈防御之势。邵续暗度之下,心知定乃祖逖伐北之故。当即呼应祖逖,兵出厌次,奋力血战于石勒境内。
而石勒东北边境,平州刺史鲜卑慕容廆得裴嶷苦劝,兵出渔阳,直指石勒蓟城。
暨此,诸方汇聚,乱战数千里。
……
九月,扑朔而迷离。
九月二十八,霜降未降。石勒会同三子,整兵两万,兵踏宁陵邀战郗鉴,焉知郗鉴却并不与其交战,后撤三十里,仿似欲入下邳。
石勒不以为意,随即拔军直冲陈留,且命石湛率轻骑两千,火速经密道而入雍丘后方,欲断祖逖粮道。石湛奔行两日,截粮千石。
祖逖闻知大怒且惊,惧怕粮道不保,又仿若军粮已缺,罢军止战,勒营于陈留边境。
石勒率军两万屯于陈留,与祖逖对垒闻营。祖逖并不急战,而石勒也心有顾忌,两相遥视。届时,郗鉴退而再前,逼入陈留。
至此,陈留境内胡骑已达四万,晋军几近八万。石勒据城而守,祖逖与郗鉴一左一右,互为倚角,三方恰若“品”字,阵列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风潇潇兮,旷野寒。
石勒居高勒马,眯着鱼眼望向东西二方,但见旌旗连绵,漫野成海,心中忐忑不安,暗忖:‘祖逖与郗鉴皆非易于之辈,二人尽起大军而势在必得,而此番大战又恰逢我内乱不休,而今我方兵势呈弱,恐失其势也,邺城不容失,尚有何处可调兵?’
这时,参军孔隆揣度石勒之意,上前揖道:“赵王,祖逖雄杰也,郗鉴亦乃智勇名士,二人合力,万万不可轻觊。为今之计,何不遣洛阳、河内之兵,速速增援陈留?”
“不可!”
石虎横目道:“而今义父已来,祖逖与郗鉴有何惧哉?况乎,洛阳乃天下之中,岂容轻忽?尚且,李矩据荥阳,若是……”
“将军此言差矣!”
孔隆挑眉瞥了一眼石虎,冷声道:“赵王且思之,郗鉴惜名,却弃徐龛于不顾;祖逖已老,数度昏厥而不知人事。其二人,尽起大军,屯于此地意在何矣?当为,意在陈留,一战而定!”
石勒眼角微眯,沉声道:“祖士稚时日已不多,若我与其易位处之,亦当奋起余力,与敌决一死战。奈何,洛阳尚有李矩,岂敢轻动!”
“赵王勿忧……”
参军徐光接口道:“赵王仅需调虎牢守军与河内守军便可。至于李矩,其人分兵置守,荥阳不过八千部卒,而洛阳城坚,城中守卫足可应对。若为两全计,赵王当需火速致信刘……”言至此处,看了一眼石勒,续道:“刘曜当知,唇亡齿寒之理!”
唇亡齿寒……石勒眉头一挑,喝道:“若非河北事态焦阻,且尚有内忧,祖逖与郗鉴,我岂会惧他!”一顿,马鞭指南:“孔隆、徐光,速传我命,令虎牢与河内守军速速来援!豫州、兖州、徐州,三州五千里,便在此一战!”
“诺!”
徐光与孔隆对视一眼,领命而去。待至无人处,徐光瞭望南方,压低着声音:“士稚,若汝之意不在洛阳,此战,危矣!”
“嘘!”
孔隆以指靠唇,目光看向山坡。
坡上的石勒意气风发,他与祖逖交战多年,互有胜负,如今,祖逖将亡,将军当死于沙场而非残喘于病榻。思及此处,石勒面向祖逖军营,按着腰剑,忍不住的怅然大笑:“士稚兄,此战,当送兄归矣!”
“扑!”
恰于此时,一阵狂风突地卷起,裂得石勒披风哗哗作响,继而,扯断盔上羽缨,石勒大惊,伸手欲捉羽缨。殊不知,风势愈烈,卷起羽缨飞向天空。
秋风卷缨,一路漫南,飞过草野,越过小溪,翻过万众军营,直抵祖逖帐前,随风盘旋。
传令兵挑开账帘,秋风猛然袭来,卷得传令兵闭了下眼,便在千均一发之际,羽缨钻帘而入,“朴”的一声,坠于祖逖案前。
帐中唯有三人,祖逖、骆隆、韩潜。
“咦!”
骆隆踏前一步,拾起羽缨一阵细辩,神情一惊,随即笑道:“将军,此乃隼翼,非胡人王者不可寄盔,由此可见,定乃石勒盔缨。吉兆也!”
祖逖揉了把脸,离案而出,看也未看盔缨一眼,一边系着头盔,一边沉声道:“兵者,上应天命,下宿民情,中发士气。诸此三者,方能无往而不胜。此战,已竭诸郡之力,当为大捷!韩潜何在?”
“韩潜在!”
祖逖道:“且待入夜,率军三万离营,西经陈国,兵发洛阳!若不取洛阳,提头来见!”
“诺!将军,珍重!”韩潜单膝跪地,身上重甲锵锵抖响,随即大步出营。
待其出营,祖逖挎上腰剑,对骆隆道:“明日,我将亲出邀战!汝,虚灶而设,切莫使石勒生疑。”
骆隆把羽缨扔于案上,揖道:“将军但且宽心,此战,唯胜尔!”说着,又皱眉道:“只是,成父粮草分入颖川六成。如此一来,便已不足月,届时,若大军缺粮,恐军心慌乱……”
“无妨!”
祖逖摆了摆手,跨步出营,待至帐门,似想起甚,又回首:“密信可有寄出?”
骆隆眉梢一扬,答道:“骆隆已然寄出数日,想必,不日刘威虏便会接获。”
“瞻箦……”
祖逖按剑倚帐门,眉头时皱时舒,良久,吐出一口气,叹道:“瞻箦乃世之英杰尔,定知事态轻重。”
骆隆度步至帐门口,与祖逖一道遥望颖川方向,但见浮云重重,状若黑城似滚若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须臾,暗自吸进一口气,徐徐收回目光,朝着祖逖深深一揖:“将军勿忧,粮草入颖川,此事极密。况乎,颖川有荀蕤守军三千,足可言安。尚且,依骆隆度之,刘威虏实乃心怀万民之士,度量之下,势必接令!”
“兵者,事无万全!唯勇而取!”
祖逖按剑徐行,目光如炬,走向中军偏帐。在此偏帐中,一应祖氏诸将正危坐以待。
祖逖方一进帐,祖涣便按膝而起,嗡声道:“阿父,为何调军至陈国?”
祖约道:“兄长,韩潜为何调军?调至已至六成,如何相抗石勒?”
祖逖未予理睬,目不斜视,阔步疾行。
“兄长,莫非,意欲撤军乎……”
“族叔,若是如此,何不勒营徐回?而今,韩潜率外姓诸将先行,若石勒衔尾追击,我等该当何如……”
一时间,帐内哗然,祖氏族将如坠云里。
“锵!”
待至案前,祖逖猛然拔剑,斩断矮案,而后,将剑慢慢归鞘,沉声道:“祖逖尚立身于此,何人敢言撤军?”一顿,踏着半片残案,环眼扫过帐中,声音冰冷:“若再多言一句,三军阵前,定斩不赦!”
第两百八十五章密信北来
“蹄它,蹄它……”
由固始至上蔡的官道上,奔着五百骑,为首之人身着冠袍高冠却腰悬长剑,乃是赵氏家主赵愈。两旁秋树青青,离雀丛飞,时而盘旋枝头,俄而阵列杳飞,别具一番北域风情。
若是往常,他定会驻足歌赋,但现下却无心风景,只顾埋头赶路。自从刘浓致信于他,固始县便已远放侦骑,收笼坞民。奈何,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旧惴惴难安。故而,一大早便直入上蔡,意欲寻刘浓问个究竟。
赵言瞥了瞥赵愈腰间长剑,眼露羡慕之色,嘴上却取笑道:“听闻刘威虏有剑名楚殇,大兄为剑取名:汉阙。依弟而言,亦不相让也!”
赵愈面上一红,摸了摸腰剑,笑道:“刘威虏乃当世英杰,赵愈岂敢与其媲美。休得觊觎此剑,以待他日,我向刘威虏再讨一柄,便赠于汝。”
赵言喜道:“大兄,此言当真?”
“自然作真!”
赵愈紧了紧腰上之剑,心情愉悦之下,神色亦稍稍一松,此剑乃是刘浓赠给他的,削铁如泥。而刘浓喜着袍披剑出游,神态既潇洒又英朗,一时间,竟为赵氏子弟仿习,几乎人人着袍挎剑。
待穿出树林,眼前浮现一道山岗,青草丛丛中耸立着一栋高达七丈的岗哨。
“呜……”
号角遥传,赵愈打马而前,朝着岗哨高声叫道:“岗哨莫惊,固始赵愈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