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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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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多言,不剪美鹤之翅,便,便剪汝之头!”小女郎鼓着香腮,余怒未消。

“哦……”女婢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扶着小娘子踏上牛车。

牛车追寻着笛声,穿出竹林,直抵路的尽头,在一排桂树下,停着一辆华丽的牛车。

车中迈出一婢,手中捉着青玉笛,提着裙角,轻盈奔来,朝刘浓递过一封信,嫣然道:“小娘子言,若婢子鸣笛,刘郎君定然寻笛而来,果然如此呢。刘郎君,我家小娘子向刘郎君问好。”

刘浓接过信,揣入怀中,问道:“宋小娘子,可安好?”

宋祎之婢捉着青玉笛,福了一福,笑道:“小娘子好着,谢过刘郎君挂牵。”想了一想,又道:“刘郎君,小娘子常言,人浮于世,皆从于笼,譬如林中鸟,譬如曲中音,皆乃桎梏。是以,婢子暗思,小娘子定然不喜,却无可奈何。婢子斗胆,若,若是有朝一日,忽逢有变,尚请刘郎君怜悯。”说着,深深万福。

刘浓剑眉一簇,神情蓦然一变,闭了闭眼,半晌,面色徐徐回复,沉声道:“此事,刘浓已知。他日,刘浓必竭力而为。”

闻言,宋祎之婢神情大喜,含着眼泪,颤抖的递上手中笛,颤声道:“谢,谢过刘郎君,此乃青玉笛,望君好生珍惜!”

青玉笛,长两尺八寸,浑身碧透如玉,入手一片温软,刘浓默然接过笛,摸索着纤细的笛身与笛孔,眼前恍似荡着那缕绿纱,婉转婀娜却飘零如絮,令人情不自禁的怅然一叹,把笛轻轻插入袖中,负手站在辕上,看向建康宫。

良久,目光凝锋,一挥衣袖,钻入帘中。

……

竖日,天高云淡,彤日染青。

刘浓离开建康,由水路而回吴郡,待入枫林古渡时,已是十二月十八,不敢再行耽搁,匆匆入陆氏庄园,拜见陆玩。

陆玩早已从王敦军府归来,见了刘浓便是一顿训斥,责怪刘浓迟归。而后,又思及刘浓家世浅薄,唯恐失仪,便命其妻张氏隔着八面梅花屏,好生与刘浓一番交代。

刘浓按膝跪坐于席,低眉敛目,神情恭敬,不敢有半分懈怠,将各项事体一一记于心中。联姻嫁娶乃世族间最为慎重之事,诸般琐事繁复无比,除《周礼》六仪之外,尚有吴人之礼。

待从陆氏出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刘浓站在门口的华榕树下,直觉头昏脑涨,钻满了各式礼仪,而腹中空空,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用手揉了把脸,徐吐一口气,忍住阵阵饥饿感,心中却喜不自胜,与舒窈一路行来,坎坷多磨,生生不离。而今,喜事终将临近。死生契阔,于林之下,舒窈,刘浓终不相负也。

一入吴县,刘胤再次充任刘浓车夫,递过食盒,问道:“小郎君,可要去顾氏?”

刘浓囫囵吞了几枚莲叶翠珥糕,食不知味,满心填喜,闻听此言,神情一愣,稍作沉吟,现下若去见荟蔚,依她的性子,定然不喜,如若不见,势必更为不喜!罢,左右不喜,终需一见!当即便道:“且往。”

“诺!”

刘胤浓眉一挑,裂了裂嘴,挥鞭驱牛。

陆玩躲在门后,将刘浓揉脸傻笑的样子落尽眼中,胡须翘了一翘,忍住笑意,卷袖于背后,负手疾走。

张氏瞅了瞅夫君,掩嘴笑道:“夫君,何故戏耍瞻箦?瞻箦定然饿了,腹响如鼓,夫君不仅未予留食,尚命其记礼仪,礼仪,华亭刘氏早已通汇于我。此举,此举有失陆氏体统!”

“休得胡言!”

陆玩捋着短须,淡声道:“舒窈乃我陆氏之明珠,吴郡之骄傲,若不使其吃些苦头,焉知得来不易?况乎,我乃其翁丈,斥之,责之,亦乃爱之也!”稍稍一想,又道:“然则,事关陆氏门楣声誉,汝且事心操劳,切莫有失,教人笑话。”

“诺,陆侍中。”张氏媚媚一笑。

……

吴县,顾氏庄园。

刘浓负手静候于危耸的阀阅前,门随入内通禀,少倾,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小顾淳。

小顾淳撇了撇嘴,挥着衣袖,大模大样的走到刘浓面前,斜着眼睛,上下一阵打量,冷声道:“阿父尚未归来,美鹤且回。”

刘浓心中猛地一沉,面色却不改,淡然道:“不知,令姐可在?”

“你,你……”

小顾淳指着刘浓,张大着嘴,满脸的怔惊。而后,飞快的瞅了瞅左右,眼睛滴溜溜一阵转,拉着刘浓走到无人之处,沉声道:“美鹤,如今,汝欲娶陆氏女郎,为何尚要寻我阿姐。君子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刘浓蹲下身来,定定的看着粉妆玉啄的小顾淳,淡声道:“君子行事,当问心矣。问心不舍,岂可肆意舍去!容白,日后,待汝长成时,必乃翩翩君子,定将知晓,情之一物,最是饶人,尚需谨记,莫负玉人之心!”

“啊……”

第三百章

“蹄它,蹄它……”

由吴县至华亭的官道上,往昔青柳尽衰白,雪雾茫茫浑一片,其中奔驰着一群健马娇龙,青一色的大黄马,肩披白袍浑身甲,马背上竖着尖刺巨枪。

唯有队前二人装束不同,正中之人,浑身乌墨甲,跨下飞雪马,腰悬四尺剑,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左侧乃是一名女子,肩负长剑骑朱马,一身水蓝襦裙,螓首蛾眉,明眸转顾时,恬静而温情,偏又冷寒乍射。

将临华亭,归心似箭。飞雪拉起雪影如电茫,四野不闻他声,唯有轰隆隆的马蹄声。江南之地,鲜少见马,一路皆逢人指指点点,瞠目惊观。间或有车夫惊鸿一瞥,面色大变,赶紧将牛车避在一旁。焉知,那为首的白骑黑甲却勒住了坐下马,朝着挑帘而出的高冠宽袍者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巨枪白骑如浪滚荡,一名少年郎君走到车下,目逐着白袍远去,惊声道:“此乃何人,竟有雄骑护身?莫非,大将军……亦或,朱刺史?”

高冠宽袍者捋了捋半尺长须,眯着眼睛,叹道:“非也,此乃华亭美鹤,刘瞻箦是也。”

少年郎君眉头一挑,撇了撇嘴,不满道:“阿翁,那华亭刘氏不过新族次士,尚且为北怆,行径我吴人之地,气馅竟如此嚣扈,安敢……”

“休得胡言!”

高冠宽袍者眉头一皱,指着少年郎君,冷声道:“何来北怆?此君生根于华亭,乃陆氏之婿,暨为我吴人之婿,吴山吴水养英豪,有何怪哉?何为跋扈,此乃英杰也!前论八十载,有伯言论战,再推六十载,有幼节挂帅,追述二十载,有江东二英,此皆乃我吴人英豪,黄口小儿年幼无知,焉敢指马为犬,妄论英雄!”

言罢,摇头晃脑的钻入帘中,满脸犹存悻悻。

少年郎君被训得面红耳赤,胸膛一阵起伏,却掂足搭眉遥望白袍消失之地,忍不住的感叹:“做人当为华亭鹤,娶妻当娶陆氏女……”

华亭美鹤展翅高飞,坐下飞雪欢快扬蹄,当飞临华亭陆氏庄园时,勒马于岗上,望着岗下层层节节的奢华庄园,心中情动如潮,意欲撩戏即将过门的媳妇,翻身落马,来到八年前那块凸石上,从怀中摸出六窍纹埙,就着眼前景致,乘着漫漫冬风,捧埙长鸣。

古音八八,埙声最怆,然今时非同往日,怆烈的曲音中不闻天地悠悠赋愁怅,唯余情意绵绵如水荡。

正是一曲《凤求凰》。

埙声随风杳飞,匍匐冉下,穿过一望无际的雪柳海,绵泄红楼塔巅,沿着朱红长廊上下起伏,直直铺至陆舒窈的画院中。

“呀,夫君……”

百花纤绳悠悠一晃,青石板上飞落金丝履一双,小巧的脚尖一翘,找准了方向,如蝶穿花,奔廊绕角,一路金铃扬。

抹勺跟着小娘子的身后,挥扬着手,娇声呼道:“小娘子,小娘子,不可,不可外出……”

“夫君,夫君南归也……”

美丽的小仙子置若不闻,耳际埙声悠悠催,心海浮舟叶叶急,匆匆唤过牛车,踏上小木凳,金丝裙一闪,嵌入绣帘中。

少倾。

十里平湖霜满天,华榕堆云金雀现。青牛弯角挑出笔直的华榕道,直奔岗下。

“舒窈……”

“夫君……”

俩俩相望,一个在山岗石上,英姿逼人。一个在山下辕上,美丽雍容。

小仙子抬头仰望,星辰皓眸一眨不眨的含着心爱的郎君,嘴角弯起浓甜笑容,俏脸滴水红,双手撤离裙摆,端在腰间,浅浅一个万福,也不管刘浓能否听见,轻声道:“令夭,见过夫君。”

刘浓露齿尽笑,感触着小女郎羞涩中的情意,情怀勃动,从甲衣中摸索出一枚小金铃,对着晨初日光,微微摇晃。

“叮铃铃……”

听见铃声,小女郎脖心红透,却壮着胆子,轻轻揭起裙角,从雪嫩的脚踝上取下另一枚金铃,用两根手指拧着,瞟了一眼郎君,绯红满脸,又瞅了一眼榕树下满脸含笑的陆老,艳色更浓,却不管不顾,对着岗上,轻轻一扬。

“叮铃铃……”

铃声清扬,荡于日晕中,牢牢的牵着岗上岗下俩人,彼此相连,再不分离。

“哈,哈哈……”

调戏尽了媳妇,刘中郎志得意满,放声长笑,直把个小女郎笑得螓首低垂,紧紧的拽着金缕裙摆,怯恼不羞,心道:夫君便是这般,好为戏耍舒窈……然,然舒窈好生欢喜……

稍徐,道中陆续来人,抹勺赶紧拉着小娘子钻入牛车中,刘浓不敢再行唐突,朝着陆老拱了拱手,翻身上马,一抖马缰。

“希律律……”

岗上马嘶如龙,小女郎疾疾挑开边帘,正见夫君勒马于晨阳中,马首高扬,人随马起,风袍裂展,白骑墨甲、英俊难匹。

陆舒窈眨着眸子,轻轻喃:“夫君,夫君……”

抹勺歪着脑袋一瞅,好似想起甚,嫣然笑道:“小娘子,刘郎君仿若,仿若……”

陆老听见了,目光追着白袍之尾,捋着长须,笑道:“小小娘子乃有福之人,少年郎便若二郎君,鹤唳苍穹,纵横捭阖……”

……

“驾!”

“驾,驾!”

两旁雪柳倒退如潮,刘浓快马加鞭,直插华亭刘氏庄园,眼中星光吞吐,暖意弥怀中起,经年未归,游马于北,厮杀沙场时,时常念及庄中娘亲与众人,以及那桃林幽亭,大白猫、白将军。

英雄非无情,唯情乃真雄。纵论上下数千年,莫论英雄亦或枭雄,无情者,必不成事矣,大多皆为真雄掂脚之石、刀下之鬼。

飞雪拉起残影,疾速穿出官道,斜斜一插。

高高的山岗,离亭在望。

“小郎君!”

“小郎君,小郎君……”

“虎头,虎头……”

离庄尚有五里,将将奔至前山岗下,离亭中已迎面浮来白云簇簇与莺红燕绿。

刘浓砥血于北,华亭刘氏亦未停滞步伐,但见得,离亭内外,白袍阵列,尽皆肃杀,罗环、高览、李宽等人一一在列,尚有不知名的新晋曲领。

而今,华亭刘氏共计别庄五处,商肆遍及江东诸郡,拥田数千倾,部曲两千有余。而此,多赖杨少柳与碎湖。

渐行渐近,心潮滚动。

刘氏梳着堕马髻,浑身着华丽襦裙,依旧美丽,此时,眼泪汪汪的看着儿子,一边挥着手,一边迈着萝裙绣步,蹒跚奔来。

“虎头,虎头……”

“娘亲!”

刘浓飞快奔向娘亲,顾不得尚有重甲在身,“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娘亲,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未能承欢于膝下,教娘亲担心了!”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刘氏满脸挂泪,眼角却盈笑,一把拉起儿子,细细打量,待瞅见刘浓左脸的浅伤,心中揪的一下,拔冷生疼,眼睛蓦然一直,仰后便倒。

“娘亲,娘亲……”

刘浓大惊,幸而碎湖与杨少柳见机得快,一把扶住刘氏,杨少柳掐鼻,碎湖抚胸。

老半天,刘氏方才幽幽醒转。

碎湖抚着刘氏的胸口,柔声道:“主母,小郎君无事,莫惊,莫惊。”

杨少柳撇了一眼浑身铁甲的刘浓,冷声道:“回来便罢,为何着铁甲,着铁甲便罢,为何带伤?带伤亦罢……”

“阿姐,刘浓带伤,乃无可奈何也……”

刘浓心中懊悔,他着甲而回,非为别因,一者是为已然不习贯着宽袍单衣,且箭袍尚未洗净。二者,便为眼前之人,杨少柳。三者,自有深意。如今却吓着了娘亲,实乃始料未及。

“柳儿,柳儿,莫要训他,虎头,我的儿……”

刘氏眼泪哗哗直流,从碎湖的怀里挣扎而起,一把拉过刘浓,抚摸着儿子面上的伤痕。

刘浓捉着她的手,安抚笑道:“娘亲,此伤乃儿子不慎擦伤,莫要忧心。”说着,为分她的心,又道:“娘亲,绿萝何在?”

“绿萝……”

刘氏神情一怔,继而破涕为笑,接过研画递来的丝巾,随意蘸了蘸脸上的泪水,拉着儿子的手便往里走,边走边道:“虎头,绿萝坐怀较久,诞子不易,是以尚在将养。虎头回来的正好,乖孙小虢儿尚未弥足三月,犹处成名期。阖族上下皆盼我儿归来,为小虢儿起名呢。”说着,仰起头来,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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