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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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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訚与祖约五位曲都欢聚于帐,觥筹交错之际,刀斧暗藏于外,刘訚正欲命帐外刀斧手一轰而入,将五曲都取首于帐之时。

“报……”

凄厉的叫声响起于帐外,璇即,疾风透帘,一人匆匆扑入帐中,叫道:“寿春失火,寿春失火!”

刘訚捏着酒杯的手一顿,心中怦然一跳,“唰”地按膝而起,冲出帐,抬头一望。

东向,火束若剑,直插苍穹。

……

峰颠,亭畔。

骆隆凝视着城东之火,一身宽袍随风翻卷,面上神情诡异,万般复杂。

余莺蹒跚至其身侧,瞥了一眼火海,定定的看着骆隆,喝道:“骆隆,将军待汝何其厚矣!汝,汝安敢如此行事也!”

“将军……”骆隆肩头陡然一震,面显痛楚之色,一闪即隐,璇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淡然道:“夫人与小娘子,俱安!亡于火中者,乃弄火之人矣!”

余莺身子一颤,险些站不住脚,厉声道:“汝,汝行此事,人神共愤矣!至今日而后,汝尚敢踏足城中乎?”

“有何不敢?”骆隆嘴角一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冠带,淡声道:“此乃华亭刘浓所为,与骆隆何干?”说着,度步面向正阳渡,笑道:“祖氏阖族亡于火海,恰于此时,华亭侯引军而来,巧乎?巧也!恰巧,骆隆尚得一信,乃祖延与华亭侯之首尾……”回过头来,看着余莺,微笑道:“爱君勿忧,此事,与骆隆无干,骆隆实乃身处事外……”言罢,蹲下来,将余莺揽入怀中,柔声道:“至此而后,骆隆不再飘零,爱君,爱君……”

余莺软坐于草丛中,眸子看着城中火光,一颗心空空荡荡,一瞬间,骆隆所谋在何,她已尽知,却仍旧禁不住,颤声问道:“纵然,汝可将此事移……移祸于华亭侯,与汝何益?不过,凭添一敌尔!汝,汝昔日乃言,与敌言和,犹胜,犹胜……”

“非也,非也……”骆隆将余莺拥入怀中,紧紧的揽着,耳鬓厮磨,柔声道:“此一时而彼一时矣,人浮一世,恰若草木一春,又似挂露于柳,夜复昼散而变化难测。骆隆之所为,当在骆隆之所愿矣。祖约爱财,且与王敦勾结,更与胡酋暗联,论罪,其人当诛;祖延贪色,曾截百千流女,以供其择;此二人,理当亡于此火海!至于华亭侯,骆隆唯爱此人,奈何,是敌非友,终需见高低!”

余莺暗咬道:“华亭侯乃君子,汝乃小人,小人岂可与君子作较!”

“哈,哈哈……”骆隆放声狂笑,直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以袖胡乱拭之,须臾,仿若不耐山颠之寒,反手将余莺搂得更紧,喘了喘气,慢声道:“暨待今日之后,天下皆知,华亭侯乃何等面目?其人与骆隆,实乃同道中人矣!复待来日,哈哈……”言至此处,不知想到甚,低低笑起来。

余莺冷声道:“复待来日,汝即可娶祖氏小女郎,即便不可立娶,亦可论定。而后,汝趁祖氏已无人,徐徐图之,任镇西将军,领万军而战胡,复振将军声威!然否?”

“然也,然也,爱君甚得我心矣。华亭刘浓少时有言,年少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华亭刘浓可也,寿春骆隆亦当如是……”山风愈来愈寒了,骆隆缩了缩身子,吸了一口余莺的发香,却见余莺的云鬓乱了,替她理了理,爱怜道的抚着她的小腹,轻笑:“爱君莫忧,一切,皆入为夫彀中也!”

“汝喜乎?”余莺看了看腹间手,笑了一笑。

骆隆却似未听见,垂首抚着余莺之腹,扬眉笑道:“日后,为夫,当为爱君插世间最美之步摇,描世间最佳之唇眉……”声音嘎然而止。

“不必了……”

第三百六十章烟消云散

山风悠悠,革绯一身水蓝飘飞于风中,墨色长剑斜插于肩,在其身后,青袍影影。

郎君曾有言,阴谋乃小道尔,唯阴谋转阳谋方可令人生畏。骆隆所谋在何,革绯不知,然革绯却知,阴计当伏于阴剑,斩蛇当斩于七寸,是故,当新月勾起,革绯即来了,待城东飞火,墨剑即现。

沿着蜿蜒青石路辗转而上,青袍在树影中腾挪、状若夜鹰。故而,革绯肩上的墨剑从未出鞘,待至山颠,蓝裙皓洁,素手亦未染血,青石道中却卧着十余具尸首。

月挂山填亭,呜咽风声如凄似诉,漫卷着革绯的裙角,燎乱着余莺的云鬓,余莺见革绯来了,理了理嘴边乱发,搂了搂怀中的骆隆,浅浅一笑,轻声道:“骆隆,且睁眼,汝败了,败于华亭侯。”

闻言,骆隆慢慢虚开一条眼缝,竭力的看了一眼革绯,遂后抬了抬下巴,手指头翘了翘,意欲抚弄下余莺的脸,奈何,他的胸口绽放着一朵血莲,余莺的花簪即乃中蕊,浑身的力气随着血莲盛开、一泄而空。

余莺久已随他,即明其意,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紧贴着掌心的余温,轻笑:“骆隆,败即乃败,如你所言,华亭侯不得不来,汝已殊胜一筹。奈何,弥霾阴雾,一旦逢阳,即散……”

骆隆笑了一笑,嘴角溢出一缕血。

革绯眸子眯了眯,从袖囊中摸出一方丝巾,随意铺于草丛中,提着裙角一个旋转,悄然落座。

余莺抹了抹骆隆嘴角的血迹,抹之不尽,一直抹,反将他的脸匀抹一层浅红,语声微微:“骆隆,骆隆,汝杀余莺阿父与阿娘,杀余莺未嫁之夫、取眼哺鸟,而今余莺杀汝,杀汝于狂喜之时,即杀汝之心,汝恨余莺否?”

骆隆吐着血,慢慢的,一寸寸的,摇了摇头,目光瞟着余莺的小腹,复杂而温柔。

余莺弯嘴一笑,眸子浅眯,螓首微垂,吻了他一口,轻声道:“骆隆,余莺乃汝之妻否?”

骆隆竭力点了下头。

余莺抬了抬骆隆的脖子,揉着熟悉的穴位,嫣然道:“若余莺复杀汝之妻,湮杀汝之子,汝恨余莺否?而此,方乃两不相欠。”

“噗……”

骆隆喷出一口血雾,胸膛急剧起伏,浑身痉挛,嘴唇扯了扯,却说不出话来,拼命的动着手指,颤抖着指向革绯,眼角余光亦同。

革绯细眉微蹙,望了望天上月,螓首微含。

骆隆浑身一松,闭上了眼,胸膛静伏,嘴角慢慢翘起,仿若挂着一抹嘲弄乾坤日月之笑。余莺蓦然一愣,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脸,却未拍醒,狠狠的钻着脖心,腿怀中的人却一动不动,霎那间,余莺眸子直了,张了张嘴,却无声,紧紧的将骆隆揽入怀中,耳鬓厮磨,低语喃喃、不可闻。

冷月若眼,山风漫漫,卷着落秋之叶,徐浮轻微咸腥味,案上酒盏依然,青铜灯吐着火舌,东扯西燎,拉得二人的身影若烟鬼缭乱,仿若风吹即散。

欲散未散,影影相怜。

“青莹飞,青莹飞,眷眷不知归;浮天灯,浮天灯,折柳复颜回;青莹飞,青莹飞,问君何当归;浮天灯,浮天灯,林下蛾蛾寐;青莹飞,青莹飞,随风吹入小楼台;浮天灯,浮天灯,俏倚窗台待君来……”

余莺怀抱骆隆,脸贴着脸,轻轻的唱着柔缓的吴曲,若干年前,她于柳道中折柳时,便唱的乃是此曲,那时,骆隆的牛车停在柳道口,待她来,裂嘴一笑。待得一曲毕罢,她拔下骆隆胸口的花簪,凄然一笑,就着簪锋之血,深深扎向自己的胸口……

蓝影一闪。

……

城东火势渐止,城外军营哗然,祖约部曲与祖延部曲齐动,互相指责、肆意漫骂,渐而,亦不知乃谁,蓄意鼓动,两军对垒于阵前,拔刃相向。

“希律律……”

飞雪浑白之身撞入夜帘,华亭侯仅率五百骑,即作冲阵,白骑若白剑,从中一剖,将祖约部曲背贯,一路不停,直抵前阵。

待至两军中隙,祖约帐下几名曲都见来骑仅五百,顿时大怒,挥军欲卷,而此时,祖延帐下部曲亦哗动泄前,眼见即将交锋。

“希律律……”

荀灌娘秀眉飞拔,秀足踏蹬,高高勒起马首,扬着长剑,娇喝:“我等奉镇西将军之遗命而来,祖氏帐下,若有人胆敢妄滋战事,即斩无赦!”

这时,一名祖约曲都,挥枪叫道:“小小女子,休得胡言,祖延纵火焚城,其罪当诛!”

“一派胡言,焚城者,乃是祖约,而非我家郎君!”祖延部曲当即反驳。

“杀啊,杀尽焚城者……”

“杀……”

刘浓看了一眼臊动如潮的两军阵势,剑眉一皱,冷声道:“且随我来!”言罢,剑拍飞雪之腹,风驰电掣般插向祖约军。

白袍若浪,蹄声滚雷。间隔不过三百步,眨眼之间尔,祖约部曲尚未回过来,便眼睁睁看着白骑黑甲插入已阵,“唰”,寒光疾闪,头颅高高飞起。

太快,那名曲都的枪只提起一半,即轰然坠地,刘浓冷眼一瞥,见不远处一名曲都正欲大叫,当即纵马撞开呆怔的士卒群,直抵那名曲都面前,飞雪扬蹄、楚殇高扬、白袍裂展。

“且……”

那曲都只叫出一半,头颅坠落,血柱喷潮。华亭侯高高勒起马首,振剑道:“三军听令!”

“令在!”刘訚正欲提枪刺死一名曲都,瞬间会意,将枪斜扬,高声回应。

“令在!!”五百白骑暴起一团怒吼。

“令在!!!”经得白骑鼓动,两军阵势嘎止齐顿,继而下意识回应。

“蹄它,蹄它……”

刘浓纵马慢蹄,置身于万军丛中,冷眼缓缓扫过月下黑海,高声道:“各自勒营,回归本阵!宵禁火束,默禁无声,以待天明。如若不然,万蹄踏下,尽辗齑粉!”

“呜,呜……”

话将落脚,苍劲的号角响起,茫茫月下滚出白浪若滔,巨枪铁林层层叠障,一望而无际。

……

天明,城外白雾茫茫,一片安宁,万千甲士,束甲待旦。城内徐烟寥寥,悲声震天,城中居民,捶地痛哭。

红日,照雾破澜,悬临山颠,余莺的花簪被革绯捏在手中,革绯的身前,站着华亭侯。

骆隆,骆隆……

刘浓默然走入亭中,背后白袍扫着青丛,轻微有声,此声惊怔了余莺,她慢慢抬起头来,朝着刘浓欠了欠螓首,轻声道:“华亭侯,骆隆已亡。”

余莺嘴角挂着笑容,朝阳穿亭拂脸,泛着柔和的光茫,若非眼中的死寂,此景原本极美。骆隆的姿式极其不雅,状若一截枯柴,脸上积着一层浅浅的血枷,若非风燎袍摆,隐显一枚熟悉的小酒壶,教人几难分辩。

“斯人已亡,莫论名利与罪孽,赤身来去,理当归葬于山阳。”刘浓抱着牛角盔,看着骆隆微笑的嘴角,剑眉紧皱,心潮却若浪涌,骆隆其人,疯狂而狡诈,数番欲陷华亭侯于死地,然,而今见其永卧青山悬亭,华亭侯心中,复杂难言。

余莺凝视着怀中的骆隆,脸颊慢慢皱起,喃道:“华亭侯,骆隆临别有言,暨待亡故,望华亭侯善待其妻,其子。”

“理当如此。”刘浓眯了眯眼,转首看向初升之阳,声音沉稳。

“格格……”

蓦然间,余莺突地笑出了声,紧紧的贴着骆隆的脸,柔声道:“若是如此,余莺与君,相欠如故,交缠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说着,又对刘浓道:“若是如此,君欠华亭侯多也,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

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刘浓闭了下眼,按剑回首,定定的看着余莺,轻声道:“人生百年,譬如朝露,恨昼长,怨夜短。然,人浮于世,恰若草木一春,逢春于阳,即作臻臻荣焕。余小娘子,骆隆之妻,此生,当如是!”言罢,朝着革绯点了点头,深深吸进一口气,快步出亭下山,翻上飞雪,迎着红日,徐徐入城。

……

劫难忽起。

祖氏成年男女皆亡,唯余祖逖之妻女,以及年未及冠、及笄之子女,不足半百之数。如今,乃此半百衣冠,俱聚于祖逖府邸,人人面色悲凄、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火龙吞噬了祖氏族堂,仿若亦啃尽了祖氏傲骨。

刘浓至门前下马,卸下楚殇交由甲士,独身入内,曲平与徐乂欲从,被刘浓挥手制止。

铁履踏青石,白袍漫苍碧,华亭侯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好似正着青冠月袍,漫行于廊庭,手臂与额角缚着白麻。

院中祖氏族人见此白麻,神情一缓,随即更悲,呜咽成阵。

刘浓穿过悲泣声,来至水阶下,朝着室内,沉沉一揖:“刘浓,求见祖夫人,祖小娘子。”揖而未起。

许氏与祖薤浑身缟素,跪坐于雪麻席中,许氏面容憔悴,默默坠泪,微含螓首,未作一言,未看刘浓。祖薤端着手,未还礼,盯着刘浓雄甲阔背,淡声道:“华亭侯,何来?”

刘浓徐徐起身,迎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奉将军之命,故而南来。”

“南来何为?”祖薤眸子不避不让,伏于腰间的雪指,深缠深扣。

半晌,未闻声。

刘浓未答,半眯着眼,内蕴心悸。须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默然搁于白帘半掩的门口。

许氏瞥了一眼女儿,秀眉皱来皱去,欲言又止。祖薤未看其母,直直将自己的影子嵌入刘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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