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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事休整一日,拔营兵侵石头城,且致信周札,令其开城请降。
至此,大将军终临建康境,时令,已至二月十一。
……
永昌元年,二月十一。
挚瞻接获朱焘快马来信,即起三千郡军,挥军北上,且致信武昌。而此时,朱焘已然兵临武昌城下,遂遣使入城面见褚洽,使者晓以大义,告之曰:荆州若失于胡,江东三州难保,郡守若自误,则误天下矣!
褚洽左右权衡,为天下苍生计,故而,奉降武昌,与朱焘合军。朱焘虽得武昌,却并未停留,即刻铤军入江夏,兵哮西陵城,质问桓宣:若失荆州,何人当斩?
桓宣深思熟虑,且见势难为,遂引军出城而未战,与朱焘一左一右,挺向荆州。
恰于此时,王庾率军抵临南郡,正欲浮渡。朱寿等人联名致信,规劝王庾退回襄阳,以镇北胡。王庾踌躇而未退,喝骂桓宣与褚洽等人不忠。
桓、褚二人高声回道:“忠之忠矣,忠于天下矣,若失荆州,百姓流离,天下悲亡,为彼忠而失此忠,实不可取矣!”
王庾莫可奈何,只得隔岸扎营,复又忧心大将军,每日遣使漫骂。朱焘占之道高,对其辱骂不予理睬。
至此,两军隔江对望,朱焘一方,计军三万,王庾提军三万五千。
与此同时,魏乂闻知江州异变,心急如焚,暗度褚洽与桓宣乃为朱焘携裹,便欲回军撩战朱焘,从而驱使褚、桓等人复行反戈。奈何,长沙城下,尚有梁州甘卓。是故,魏乂命使者入甘卓军营,令甘卓退入猪口。
甘卓也知江州异变,岂会轻退,况且,尚有邓骞于身侧肆意挑唆,当即驳使出营。魏乂大怒斩案,遂后,领军七千出城邀战,且辱及甘卓先祖甘宁。
是可忍,孰不可忍,甘卓勃然大怒,点军出营,与魏乂战作一气。奈何甘卓虽勇冠三军,帐下士卒却不敌魏乂精锐,三战两败,后撤十五里。魏乂意在回援江州,便欲挺阵追击,将其一举击溃,却闻侦骑来报,高宝出桂阳,直奔长沙。
魏乂无奈,只得扼腕长叹,引军入城。
……
大东去浪淘尽,壁垒千古。
江口,石城军塞。
刘浓率万骑而来,数日前,兵不血刃得豫章,稍作休整,即挥军东走潘阳,待至此地,正欲命三军从速,摧破军塞,殊不知,突闻关塞上喊杀震天,心中捉奇,遂快马加鞭。
愈来愈近,厮杀声却渐弱。
待至塞下,勒住飞雪,抬头一望,只见斑痕累累的军塞上尚插着“王”字旗,剑眉一皱,拔出楚殇,便欲挥军破塞。
“瞻箦,瞻箦!”
却于此时,城寒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斜斜一瞅,浓眉大眼方圆脸,不是祖盛又乃何人?刘浓心中恸地一跳,身子晃了两晃,赶紧镇了镇神,高声叫道:“茂荫为何在此?”
祖盛抹了抹脸上血迹,探首出箭剁口,挥扬着带血长枪,笑道:“奉柴桑侯之命入襄城,奈何王敦已尽起大军,故而难敌,忽闻瞻箦欲来,便返军摧塞,静侯瞻箦!”说着,摸了摸脑袋。
刘浓心跳如鼓擂,策马飞入军塞,待与祖盛一汇,掀开面甲,即问:“高宝将军何在?”
闻言,祖盛怔了一怔,皱眉道:“我与高将军奉命兵分两路,一路入襄城,一路入庐陵。想来,高将军此时已入庐陵城!来时,我曾细探王敦军阵,约有三万之数,故而,定有一部即万,西赴庐陵!”说着,见刘浓面色越来越白,心中费解,问道:“瞻箦,可是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有何不妥……刘浓暗觉眉心刺痛难耐,深吸一口气,徐徐荡于胸中,暗思:‘始兴距庐陵,倍于豫章距庐陵,两者齐动,若茂荫携骑入庐陵,长沙即保。若豫章之部入庐陵,高宝,高宝仅五千士卒。若高宝有失,长沙危矣。若长沙陷,而处仁尚未至。荆州,荆州,唉……’
“郎君!!”身侧传来一声唤。
刘浓正行深思,闻听此声,肩头猛然一震,徐徐转首,只见侧面有一人,按着腰刀快步行来,身材雄壮,肩披白袍,浑身牒血。待至近前,重重一个阖首,嗡声道:“罗环,见过郎君!”
接二连三之意外,令华亭侯险些被一口浊气堵住胸腔,闭了一下眼,缓缓导气,慢慢吐气,沉声道:“罗环,汝为何在此?庄中何如?”
罗环道:“回禀郎君,罗环击溃沈充之后,即欲护庄死守,以待时局靖平,少主母……”说着,挑眉看了看刘浓,见刘浓面色冰寒、直欲噬人,不敢有瞒,即将事道来。
原本按刘浓之意,莫论罗环击败沈充否,华亭刘氏皆应阖族浮海,静待时局。殊不知,杨少柳等人见罗环得胜,复心忧刘浓,即命罗环率千余白袍来寻刘浓。罗环难以违命,率众而来,未见刘浓却逢祖盛败退,二人一见即合,罗环告知祖盛,刘浓将走江夏,祖盛细细一思,即明刘浓之意,当即与罗环一道,拔却江口军塞,安待刘浓前来。
待罗环回毕,刘浓心中既暖且寒,复杂难言,忍不住翘首望向华亭,徐徐风来,不尽忧愁。
这时,荀娘子已知王敦兵走丹阳,心思百转,即知此际唯有与其争时,转眼却见刘浓犹自发愣,秀眉一皱,驱马靠近刘浓,碰了碰他,沉声道:“身为三军主帅,悬孤军于外,岂可自乱阵脚!而今,王敦想必已至丹阳,待我等逼临时,若其人已破建康,当以何如?”
当以何如……王敦若破建康,我等即为逆行!其人定将勒令诸军回撤,而我远离豫州,陷入中腹,若易位处之,势必拔根除尽,而此,正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箭已临弦,岂容后退!刘浓抹了抹左手,目光冷寒无比,咬了咬牙,沉声道:“若其已破建康,吾当率军与其对垒,传檄诸方,战之于城下!有我,无敌!”
“便如此!”
第三百七十三章乐极生悲
日悬东空,洒下束光如巨剑,将偌大的石头城拦腰横斩,一半明艳,一半黯淡。昨夜,浓月恰逢浅风,故有水月印潭、波纹冉展,格外华美,周札举盏邀月,独咏于潭畔,好不畅怀,待至兴浓时,服散一帖,醉卧于树下。
是以,待晨阳洒遍石头城之际,周札方醒。晨阳微软,灼于身上软绵无力,周札掌着柳树慢慢爬起来,满面红颜,眼睛犹未睁开,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继而,举手向天,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眼睛虚开一条缝,咏道:“苍天兮寂寥,日月兮中怀,安得美酒兮,入亦往返……”
“阿父。”次子周稚顶盔贯甲,按着腰剑,穿月洞而来,奉上一信,沉声道:“阿父,大将军有信致!”
“大将军,王处仲……”周札暗觉脖子微酸,左右扭了扭,伸手接过信,匆匆一阅,眉头陡皱瞬放,将信一点点撕碎,扔入青潭中,而后,瞅了瞅儿子华美的铠甲,心中蓦然一痛,冷声道:“此甲,价值千金矣!”说着,亦不理会呆怔的儿子,阔步出外。
慢悠摇至城墙下,抬头一瞅,叹了口气,匍匐身子爬上去,瞭望丹阳方向,久久未语,遂后,看向建康,但见庞大的建康城卧于烟云中,白雾妖娆,静美如斯,忍不住的叹道:“如斯美景,奈何兵戈!呜呼,天下苍生也……”
周稚行至其父身侧,面含忧愁,沉声道:“阿父,大将军即将兵临城下,我周氏当以何如?莫若,亦从刘耽所言,稍作抵守,而后,徐撤建康?”
“如何抵守?”周札眯着眼睛看儿子,又瞟了一眼城上的士卒,冷声道:“甲不具身,怀持锈刃,安可言守!”
闻言,周稚眉头大皱,看了看身披旧甲、手持锈刃的士卒,暗道:‘库中有明甲利刃,奈何,阿父吝财,不愿予之。’心中虽腹诽,却不敢揭阿父之短,只得硬着脖子道:“石头城居高临下,一目可揽数十里方圆,易守而难攻……”
“守,守守……”周札勃然大怒,横目儿子,喝道:“汝可知,袁乔守城不过两日,乃何下场?”
周稚心惊,垂首道:“儿子不知。”
周札怒道:“悬军于三军尔!汝当大将军乃善士乎?汝劝吾守城,莫非欲将汝父之头,悬之于城乎?”
“儿子不敢!”
……
永昌元年,正月十二。
大将军抵锋石头城,盘营连结,浩浩荡荡,绵延十里。周札见大将军前来,未有半分迟疑,当即开城请降。大将军喜其高义,赠周札十万金以滋嘉奖。遂后,大将军勒军石头城下,率精锐三千入内,俯视建康,传檄入城,劝司马睿斩刘隗与刁协以告天下,如若不然,即提大军,兵谏台城。
建康已有七十载不闻烽烟,乍然间,铁甲兵戈撞梦来,全城震动,里巷轰惊。一时间,人人自危,牛车与蓬舟如蚁乱窜。
台城,建康宫。
晋室百官沿着朝天百觐阶,匍匐爬入大殿。待入殿内,三个一群,五者一伙,尽皆私议纷纷。
而此刻,司马睿并未踞坐于龙床,正于天子之室跳脚大骂周札,时而咬牙切齿,倏而拔剑斩案。奈何,其人久病缠身,力已衰弱,斩案不得,反伤其手。看着虎口汩汩溢血,司马睿眼瞪欲突,暗觉眉心滚汤,两侧太阳穴刺痛不休。
宫人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百官觐见……”
司马睿晃剑大吼:“觐见,觐见……何人当为良臣?满殿诸公,食晋之粟,牧晋之民,却尽皆从贼矣!”
“陛下息怒……”宫人大惊失色,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把一把的抹着。
“罢了……”
司马睿见得宫人老朽的模样,再瞥瞥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悲凄难耐,擒走剑走至室外,斜望天上之日,为阳一灼,身子顿时一软,摇摇欲坠,赶紧以剑柱身,喘着粗气,侧然道:“莫非,天欲亡我司马氏乎……莫非,真乃得位不正,而一言成畿乎……”
“陛下……”室外宫人惊赫欲死,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哈,哈哈……”
司马睿却挺胸大笑,直笑得眼泪鼻涕喷薄而出,当即便有老宫人奔来,欲为皇帝擦拭。
司马睿一把推开老宫人,以龙袖胡乱拭之,殊不知,如此一番笑中涕泪,竟使胸怀洞开,好似生得无边力气,继而,整个人也神彩涣发,遂将剑归鞘,大步若流星,迈向华殿。
转玉阶,走朱廊,即入殿中。
众臣见司马睿来了,满堂蚁嗡顿时为之一静,司马睿面不改色,直入龙床,慢慢坐下,看了一眼王导,摆手道:“大将军已破台城,众卿且议,如斯奈何?”
大将军……众臣听闻司马睿称呼已改,神情齐齐一变,随即面面相窥。刘隗更是赫得面白如土,心中疾疾一转,捧着玉笏跪伏于地,高声道:“陛下,王敦逆行,妄弑忠良,以不义行道,必亡其于道,如今之计,理当诛尽阖族……”
“不可胡言!”
司马睿挥手止住刘隗,一步步走下龙床,将大司徒缓缓抚起来,定定的看着王导,嘴角默然一裂,苦笑道:“吾欲遣使入台城,仲父可否念及多年情谊,往返一遭?”
“陛下!”王导心怀滚荡,老泪爬帘,泣不成声。
司马睿紧紧的拽着王导的手臂,直勾勾的看着王导,凄然道:“仲父若往,仅需为吾作一言相告大将军……”言至此处一顿,高声道:“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也。如其不然,朕当归于琅邪,以避贤路。”其声悲怆,正乃末路,闻者无不涕零。
“陛下……”王导沉沉跪地,仰起爬满皱纹与泪水的脸,朗声道:“陛下,得此逆臣共族,臣愧矣,愧煞矣!”说着,不停的叩首,碰碰作响。
“仲父,仲父啊……”司马睿心痛如绞,身子一歪,软跪于地,与王导相顾泪泣。
“陛下,陛下啊……”
霎那间,跪地悲呼声此起彼伏,满殿诸公至内往外跪得一片,唯有数人昂胸挺腹,纪瞻、谢奕、司马绍。
司马绍面红如潮,踏步而出,高声道:“父皇,建康城坚,镇北军尚存,何需言此?孩儿愿亲甲披征,都战守城!以待天下勤王之师,应诏而至!”
“勤王之师……”司马睿肩头蓦然一怔,回身看向儿子,眼底光寒疾闪,冷声喝斥:“休得多言,勤王之师,何来?”
“陛下!!”
朗声激昂,如金击鼓,纪瞻捧笏而出,斜斜扫过殿中,沉声道:“陛下,郗公、道徽尚鏖战于历阳,袁五郎、袁彦道亦然就地坚守,二人披心沥胆、忠贞足可印日,当为勤王之师!”
闻言,司马睿神情更黯,身子颓然一垮,拍了拍身前楠木板,漠然道:“然也,郗、袁二士,皆乃晋室之忠臣矣,其心足可鉴日月,其魂足可表乾坤!奈何,一江之隔,难解民忧矣!”
“陛下!”
话将落地,朗声再扬,谢奕转出庭柱,捧笏道:“陛下,尚有王师矣!”说着,快走三步,抵临前堂,徐徐转身,环视满堂诸公,冷声道:“王师数路,勤王于外矣!其一者乃柴桑侯,逆臣谋逆之日,即已应诏,而今想必正于来途;再者,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