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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3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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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树下那人愣了一愣,伸出食指顶了顶脸上斗笠,斜斜瞅了一眼身旁的随从与枪,豁然一笑:“然也,即若此枪!”

“枪……”小女郎秀眉一皱,凝目看枪,待见枪锋叠寒,枪尖挑着的花瓣凝而不落,蓦然一怔,转念之间,心中怦地一跳,暗忖:‘枪乃百兵之王,主杀伐,桂花乃暗香凝物,主柔情。杀伐与柔情,此乃何人?瞻箦,瞻箦……莫非……’想着,想着,她眸子唰地一亮,脱口而出:“成都侯!”声音颇大。

“成都侯!”三字飘帘而出,但凡闻者神情皆惊,少倾,便有人长身而起,凝目四观,继而,高声道:“成都侯何在?”

“华亭美鹤也,江东壁人何在?”有女郎倚着桂树,转首回望,捏着小团扇,明眸流盼。

“非也,非也,成都侯身处豫州,岂会至郯城!然则,成都侯若至,想必盛景如雪也!”有人扬着酒壶,畅然大笑。

“然也,然也,刘兄所言甚是,成都侯帐下有白袍,挡者披靡,所向无敌,恰乃如雪盛景也!”有人坐在辕上,高声回应。

一时间,官道内外俱闻赞声。

得见此景,辕上那登徒子脸上微微一红,甩了甩袖子,对树下的人笑道:“而今之成都侯,闻名遐迩也!纵论天下九合,可堪比肩者,寥寥无几也!”说着,慢吞吞的坐下来,背靠着车辕,懒懒的晃动着脚上木屐,神情颇有几分无奈。

“哈哈……”树下那人放声长笑。

“蹄它,蹄它……”

恰于此时,健马奔驰,由北而来,铁蹄踏碎了笑语欢声,引得人群纷纷回望。璇即,一骑撞入眼帘,背上令旗哗哗作响,道中众人见是侦骑奔来,神情俱肃,继而,匆匆避在一旁。近来,常闻青州战事,石虎摧城拔寨势若破竹,其人若欲南下西掠,必经郯城!

“速避,速避,八百里烽骑……”来骑扬鞭打马,边奔边喝,马蹄溅起黄沙滚滚。

“石虎已至何地?”树下的人与辕上的人同时起身,高声问道。

来骑闻若闻未闻,正欲策马撞出,转眼时,猛然一震,两手下意识的一勒马缰,即见健马奔蹄而起,放声嘶哮:“希律律……”来骑人随马起,高声道:“回禀将军,石虎一路南来,已至费县……”正欲说下去,却见树下那人摆了摆手,当即回过神来,闭口不言。再言便乃军情,不可外泄。

“费县,两百余里……”树下那人神情一正,将头上竹笠一抛,接过随从递来的长枪,并未跨上牛车,而是钻入道旁青草丛中,须臾,即闻马声嘶啸,一骑冲入官道,拍枪打马,奔向身后雄城!

“唉,二弟也二弟……”辕上那人豁着嘴角,摇了摇头,好似有所不满,继而,慢慢的正了正帽子,朝着正偷窥他的小女郎露齿一笑,牙齿雪白,笑容灿笑。

小女郎微微一怔,细眉一挑,剜了他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璇即,钻入车中,随从当即跳上辕,引牛回头,慢慢的驶向郯城。“呸,果乃妖治之辈……”小女郎啐了一口,脸上却慢慢红了。

这时,一干踏秋者闻知石虎大军将至,神情又作不同。即见得,有人将酒壶一扔,挽起宽袖负于背后,回头便走,大步若流星。身后有人大声叫道:“刘兄,何往?”

“召集部曲,会猎石虎于城下!”那人头地不回的答道。

闻言,身后之人神情一震,按膝而起,弹了弹冠上落花,哈哈笑道:“然也,然也,此乃郯城,我等乃郯城儿郎,石虎若来,理当拔其须,剁其尾,去其皮!复观其乃虎,亦或猫也!”说话之间,已然钻入牛车,扬长而去。

小女郎眸亮若星,锵的一声拔剑出鞘,娇声道:“休养女儿不如男,令画,驱牛!”

“是,小娘子。”婢女掩嘴一笑,赶紧命车夫赶车回城。

眼见车轱辘漫漫滚走,众人面面相窥。

有人问道:“方才那树下之人与鸣曲之人,乃何人也?”

有人答道:“想必,即乃谢刺史昆仲也!”

“那姓刘者与其友,又乃何人?”

有人答道:“易阳,刘遐!掖县,苏竣!”

“哦,亦是兵家男儿!那扬剑小女郎又是何人?”眼见落花染车顶,伊人却已遥远,提问者捋着三寸短蓄,呵呵而笑。

半晌无人答,却见一人长身而起,笑道:“常闻人言,平北将军邵冀州有女暂居于郯城,乃女中英豪,今日一见,其言非虚也!”

闻言,有人拍膝大赞:“邵冀州虽去,然,虎父无犬女也!”

“哈哈,石虎来也,吾当披甲也!”有人大笑而起,伸手一揽,捉起一柄柴刀,往腰间一插,快步而去。

“然也,然也,吾辈皆乃男儿也,岂敢居后也!”

霎时间,人群哄然而散,上车的上车,拔腿的拔腿,尽皆神态高昂,好战如斯。待得郎君们一去,道野内外,唯余一群女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继而,亦不是谁喊了一声:“吾等,当助威也!”

“然也,闻君一曲,理当助威以报也!”即有女郎将团扇一扔,抓着裙摆,钻入牛车,挑着边帘,格格笑道:“石虎若来,吾当鸣琴于城上,鼓战士卒!”

“甚好,甚好,同往,同往!”一干女儿们叽叽喳喳,笑靥如花,萝裙荡漾之际,携手离去,一路上,商讨着何人鸣琴,何人弹琵琶,何人璇舞,竟无一人闻战而怯……

第四百二十三章杀汝种树

秋色宜人,落叶知秋,婀娜眷头。

院中植槐,秋槐金灿。

桓温头戴高冠,内着绛雪衫,外罩宽乌纱,斜斜落座于矮案后,身旁有侍姬、怀中抱酒。此刻,他却并未饮酒,正背倚着亭柱,斜仰着头冠,看向亭外那一片片灿烂的槐树,但逢风来,千枝万叶顿时颤动不休,宛若伊人金掌,拔弄着玉簟浓秋。

风中有琴音,伴随着秋风扫叶声浅浅浸来。

琴声极低,若喃似续,但凡风声再浓烈些便弱不可闻,奈何,莫论风叶乍起乍伏、沙响不绝,却终有一缕穿叶徐来、蕴绕不散。得闻此音,恰若一叶孤舟,辗转于惊涛赫浪,涛起不见舟,浪翻不见叶,唯余琴声悠悠。

案上酒已冷,闻琴人渐瘦。不知何时,桓温眼角竟微呈湿润,身子也越仰越斜,目光则凝视着亭外金槐荡漾,然则,若是细细一瞅,即可得见,他的心神早已穿叶而走,合着琴声不知飘向何方,兴许,一院之隔!

良久,琴音黯褪,风声悄止,槐叶静伏。恰于此时,一叶落黄悄然袭来,潺潺危危的缠入亭内,绕着亭廊打了个璇儿,轻飘飘的落在乌桃案上。

案呈乌黑,叶片金黄,两相一衬,极其煞眼。

桓温怔了一怔,继而,回过神来,怅然一叹,以宽袖拂去落叶,顺手拾起案上酒盏,默默的凑到嘴边,猛地一仰头,烈酒入喉,激得脸上七星乱抖,酒尽杯干,将盏一搁,赞道:“好酒,好酒!”

身旁侍姬眉梢一挑,嘴角含笑,却不敢笑,当即素手把盏,复行添酒。坐于下首的孙盛将桓温的一举一动尽落于眼中,手指绕着杯沿打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淡然道:“听风闻琴,隔岸嗅花,郡守好兴致!”

因王敦之事,桓温被剥了辅国将军,现为驸马都尉、琅琊郡守。若非他携着家族,坚定不疑的靠向司马绍,再则,晋室亦极需外力而制权重世家,想来琅琊郡守亦不可得。

“嘿嘿……”桓温与孙盛相交已久,自是知晓孙盛言外之音,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笑道:“知我者,安国也!”说着,拾起被拂落的槐叶,置于掌中,细细一观,嘴角带笑:“此叶,妙极!”

孙盛笑道:“妙在何也?”

桓温却未答,掌着矮案站起身来,走到亭栏,指着院中满地落叶与深秋华树,笑道:“根深叶茂如奈何,但逢秋来即沙沙,一朝零落入寰尘,安知孰泥亦黄花?”

“妙哉!!”孙盛击节而赞,随即挽起袖子捧起案上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徐徐起身,走到桓温身侧,看了一眼亭内亭外的侍姬、侍婢。

桓温知意,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群姬婢当即默然退却。

待亭内外唯余二人,孙盛笑道:“郡守所言甚是,司马恰若此树,扎根却不知雨,掌叶亦不知风,故而,终将一日,倾叶倒树,化为尘泥!何苦独占此院,其奈何哉!”说着,摇了摇头。

“安国,休得胡言!”桓温轻声喝斥,眼锋冷寒,嘴角却挂着一抹弱不可察的笑意。

孙盛挑了一眼恒温,心中暗笑:‘汝若乃晋室忠贞之士,岂会勒马而不前?汝若乃高洁雅士,岂会隔院而窃美?’暗中如是想,神情却愈发恭敬,叹道:“东海王身为晋室宗族,却闻战而归建康,此举令人扼腕也!幸而尚有裴妃,心怀大义……”

“然也,奇女子也!”听闻裴妃,桓温面上一阵怅然,情不自禁的望向隔墙对岸,奈何落黄纷纷、青墙幽幽,虽仅一墙之隔,却远在天边,令人望而不得,不由得蓦然一叹。

孙盛将怀中麈一打,笑道:“河东裴氏,良人也。初从司马元超,琴瑟和谐。奈何,兵戈乍起,不意竟身落胡泥,为胡人轮践。遂后,一朝为奴,复入吴氏,几多坎坷,惹人心殇。幸而,复见先帝,得先帝荣幸。此尚不为甚,其殊胜于人者,乃司马元超亡故,先帝忘却旧恩,竟不予丧。不意,小小一介女子,孤零无依,竟视帝诏如无物,为亡夫招魂以葬。此举,我辈男儿亦不如也!”

“唉……”闻言,恒温扼腕长叹不已。

孙盛见桓温神情怅然,心中虽有他意,却也不由得看向隔院,为院中人而感伤,半晌,以白毛麈扫去肩头落叶,轻声道:“此女,才德兼备也!世人皆知,先帝渡江乃大司徒妙策!殊不知,却非如此也,实乃此女苦劝其夫司马元超另僻江南,故而先帝方可得机脱身。若非如此,安有而今之晋室!孰料,孰料……”言至此处,摇头不已。

“我辈不如矣!”桓温怅然接口,撩起袍角,走向高墙,抬头仰望,好似如此,便可得见芳容。

孙盛见时机已至,默然走到桓温身侧,看了看左右,待见无人,轻声道:“郡守若欲见此女,何需闻琴而心观。”

“哦,安国此言何意?”桓温回过头来,直视着孙盛,目光如针,扎人心神。

孙盛却不避,迎视着桓温,合麈于掌,徐徐挽起双手,沉沉一揖:“昔年,此女沦落于泥,参杂于土,何人可辩其真颜?如今,此女身居华堂,雍容尊贵,何人敢辩其真颜?”言至此处一顿,身子伏得更低:“然则,人世之事实难度料,如今又逢烽烟战火,安知来日,此女复居何地?”

桓温眉头越皱越紧,凝视着孙盛,沉声道:“安国所言乃何?为何桓温难解君意?”

“郡守容禀!”孙盛抬起头来,抱麈于胸,低声道:“如今,石虎携八万大军南来,郯城孤立难挡,他日若是城陷,郡守当可一尝其愿!”

“安国?”桓温眼底蓦然一缩,声音冷凛。

孙盛眉头疾颤,心中却索性一横,踏前一步,轻声道:“司马氏偏安于江东一隅,失才丧德,实乃窃居社稷也!郡守人中英杰,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也!”

桓温未言,脸上七星抖动,泠眼如刀。

等了半晌,孙盛心头狂跳,此时亦拿不准桓温,暗觉在桓温的注视下,脖子发冷,背心滚汗,手指不停使唤的轻轻颤抖,奈何,他胸中却暗存一个念头,此念稳如磐石,风摧不倒,愈思愈深,越思越狠,璇即,闪烁着目光,暗咬着牙邦,深深一揖,冷声道:“郡守,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汝乃何人?”桓温负手于背后,居高临下俯视孙盛,状若雄鹰狼顾,即将扑噬沟渠长虫。

经此一问,不缔于图穷匕现,孙盛脸上爬满汗溪,暗觉手中麈柄滑不溜手,心中空空落落,唯余一石,一直往下沉,直沉不见底,须臾,猛地掐了一把大腿,支起身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封信,颤声道:“郡守,切莫自误!”

“来人!”桓温猛然一声大吼,即见院外奔来一队甲士,人人带刀。

“郡守!!”孙盛惊赫欲死,双股战栗,“扑嗵”一声跪伏在地,按着手中书信,哀声道:“郡守,孙盛侍于郡守帐下,已然两载有余,但凡无功,亦曾劳心猝力。郡守何苦却己臂膀,而趁他人之意也!”

桓温摆了摆手,制住甲士,看着匍匐于脚边的孙盛,冷然道:“汝且言来,吾呈何人之意?若遂吾心,当不杀汝!”

闻言,孙盛浑身打颤,心知桓温杀意已起,赶紧把那书信拽于掌心,暗自揉成团,来不及抹汗,颤声道:“华,华亭刘浓。”

“瞻箦……”桓温蓦然一怔,继而哈哈大笑,直笑得身子前仰后俯,璇即,挥了挥手,摒退一干甲士,绕着跪在地上成一团的孙盛打转,渐而,一屁股坐在亭阶上,按着膝盖,看着浑身抖筛的孙盛,冷声道:

“昔年,汝与瞻箦、季野同赴山阴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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