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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童闻钟微愣,漫一眼柳下,见牵鹤之人隐而不现,便行归松下,笑道:“原是华亭美鹤刘郎君!不知刘郎君是先咏题,尚是前赴再问?”
刘浓笑道:“便先答问吧!”
说着,挥袖行至祖、桥二人身边,略作沉吟,笑道:“茂荫、玉鞠,但请宽心而答,勿需多想其它。刘浓先行一步,你们随后便来!”
桥然、祖盛皆言:“瞻箦先行!”
“嗯!”
刘浓转身向寺墙行去,心道:现下所闻两问皆是简易佛理,之所以未曾遍传于野,想来是因此时尚处摸索时期未成章统,我就算想助他们亦是无从帮起。不过,桥然熟知老庄,若心无外物不被表象所迷应能答出首问,而祖盛则未可知也!一切,便只能看各自缘法了!
门后默立一僧,见刘浓前来,淡然一礼,将门打开。
刘浓道:“谢过!”
“何需言谢!”
刘浓默然一笑,不与他言,佛道最擅机锋,若要再言终日恐将停留在此。沿着青墙而行,眼光则打量着寺庙内的建筑装饰。庙檐朱红未着琉璃,门前亦无各色瑞兽,只是简简单单几栋朴素建筑。内中供奉的佛像亦与后世有异,未作金色,仅以红蓝紫等色披装,面相甚古!
随着僧人转过青墙,迎面再现一株古松!
松下置放着矮案,童子跪于案后。华袍郎君背对而坐,正懒懒起身,待其闻得木屐声响而回头时,看见来者是刘浓,随即淡然而笑。
刘浓遥遥揖手。
华袍郎君躬身还礼,而后随着侍立在旁的僧人转向松后内院。
童子起身,双手作揖:“刘郎君,请坐!”
态度迥异!
刘浓嘴角微弯,揖手还礼,随后轻撩袍摆安然落座,言道:“请童子示题!”
“不急!”
僧童挥手一摆,脆声笑道:“早闻刘郎君擅鸣琴,不知可否得闻一曲?”
闻琴?
刘浓神情稍愣,随即挑眼看向童子,见其身子微微向右而倾,两眼乌溜溜放着光却斜向别方;心中微奇,缓缓将眼光往其右方一掠,笑道:“敢问童子,何人欲闻琴?”
“咦!”
僧童眼睛一眯,随后翘起嘴巴,不乐道:“莫非因我年纪小,刘郎君便认为我不知琴中亦有玄音么?”
“非也!”
刘浓笑道:“非是因童子年幼,而是刘浓之琴有三不鸣!”
僧童听得心奇,问道:“有哪三不鸣?”
“咳!”
刘浓轻咳一声,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右侧院墙,淡声道:“心不致不鸣,心不诚不鸣,心不净不鸣!”
僧童更奇,两眼瞪得浑圆,正欲再言,却听院墙后传来温言作询:“何为不致、不诚、不净?”
果然是你!往哪藏呢?
刘浓看着院墙隐隐露出的一截幼鹤翅膀,心中暗暗好笑,漫声道:“同类相从、同声相应,是为致;音声相同,前后相随,是为诚;无待无已,逍遥玄冥,是为净!”
一言有三,老、庄、佛皆在其间:鸣琴自然可也,可若是心不同、意不随、神不应,如何能鸣得!便若刘浓昔日在由拳县城门口答来福所问一般:琴为知音者而鸣!曲为心诚者而酬!
“啪!”、“妙哉!”
“唳!”
院墙后声响不断,白衫郎君猛地一掌拍在墙上大赞,惊得两只幼鹤齐唳,而他却神情激动侧身便欲奔出,突地不知想起甚,幽然叹道:“唉,我不致、不诚、不净,不可见也!”
闻言,刘浓眉悄飞扬,展颜而笑。
白衫郎君隔着转角再道:“音代天地作言,不可轻辱!听君一言,支遁愧矣!童子,鸣钟吧!”
僧童脆声道:“支郎君,师傅说过要松下三问的,怎可……”
白衫郎君道:“你且管鸣钟,稍后自有我与法虔兄分说!”
“哦!”
僧童眨着眼睛道:“刘郎君,其实我也想鸣呢。”说着嘻嘻一笑,持锤敲钟。
“咚!咚!”
两声钟响悠然而传。
院墙内,华袍郎君正冥思苦想,听闻钟声眉尖轻跳,随即缓缓起身,沿着松树打转。寺墙外,环围而座的世家郎君闻声而怔,随后回过神来,有人惊呼:竟比适才更快!
孙盛遥望寺墙内,眉间慢慢凝起,暗道:刘瞻箦……
桥然闻声而笑,朗声道:“瞻箦,理应如此矣!我辈与其为友,怎可久滞不前!”言罢,朝着祖盛略作辑手,按膝而起,迈向松下。
……
僧童笑道:“刘郎君,第二问已过,你可咏题两阙,亦可入内院再答!”
“请稍待!”
刘浓洒然一笑,朝着院墙转角揖手道:“支郎君,若是不嫌,愿以一曲相赠!”
“哦!”
白衫郎君牵着鹤正准备走,转身奇道:“为何此时又可鸣得?”
刘浓淡然笑道:“无它,固所愿也,不违心尔!”
再朝着僧童道:“可否传我随从奉琴而来?”
“自无不可!”
僧童拍掌大喜,跳起身来,沿着青墙奔向寺外。不多时,其便转身折回,身后则跟着一个宛约身影。
绿萝,抱琴而至!
……
太滆岸边。
孟离浑身抽搐渐停,眼睛缓缓回复清明,沉沉顺出一口气,身子软软搭拉着车壁。想要说话,浑身力气仿若被抽荡一空,奋力挣扎几番,却只能蠕动两下嘴唇。
“唉!”
李彦长叹一声,知晓其意,缓声劝道:“庶和,莫怪我言之有失,那华亭刘浓与陆、朱交好,更听闻其与建康王、卫亦互有往来。实非,实非你我可敌啊!”
“咕!”
孟离嘴角冒出一个白泡,神色略显狰狞。
……
华亭刘氏庄园。
碎湖自西楼而出,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盛着杨小娘子新制的葵花蜜。俏俏倚着抚栏,漫眼看向庄内,田垄间有人在扎草人,匠作坊冒出青烟如徐,婢女们穿梭于庄院中。再侧眼看向庄外青山,虽不可直见,但亦知道在山后的海边,华亭白袍想来正挥汗如雨。
甚好,一切井然有序!
嘴角浅浅一弯,款款行向中楼。
转角时遇上夜拂,俩人微微一愣,随后各自面对彼此欠身万福。夜拂走得甚急,擦身而过时,恁不地从其怀中掉下一枚香囊。
上面绣着一个字:罗。
夜拂脚尖一顿,慢慢回身,低头看着香囊,脸作晕红层染。
好尴尬!
碎湖盈盈而笑,心道:夜拂的心思,我知道……
便在此时,有白袍疾疾行至楼下,朗声道:“乌程来信!”
注:这几章江山借用释道安入襄阳时,习凿齿于城门口连作三问而难,众人皆答不出,唯有释道安从容而答,名传天下。故,才有了松下三问。这在晋时并不鲜见,毕竟名士亦好,和尚也罢,在那时都要迎合世家,皆要谈道论玄。另,那时寺庙并不拘携女姬。若拘,哪个大名士愿与其往来!大家,不必奇怪。
第六十五章直指本心
阳光漫过院墙,斜射古松,投下斑影如虹。
曲案似弓,焦桐烂尾琴摆于其中。刘浓与白衫郎君支遁对坐于案,身侧跪侍着绿萝与僧童。
“仙嗡!”
一声浅鸣,琴弦试弄。
“刘郎君且慢,听君之琴,岂可无舞助兴!”支遁露齿一笑,伸手牵过两只幼鹤,自袖囊中摸出个小盒子,揭开盒子取出几粒细螺,伸手一抛。
两鹤扑腾翅膀跳跃争食,恰似翩翩作舞。
刘浓以为这便是其所谓的助兴舞,淡然一笑,双手按琴正欲缓捺而过,却见他竟对着两只幼鹤低声道:“大毛、二毛,稍后需得闻琴起舞,不可备懒!”
能听懂吗?
“唳!”
两只幼鹤伸长脖子,仰天齐唳。
“咚!”
刘浓双手按弦,按音轻散,而眉间纯纯笑意尽展,微微朝着支遁阖首示意,随后索性就着此时心境,单指一撩!
“仙嗡!嗡……”
哗,两只幼鹤猛地一个激淋,随即对视一眼,而后竟挥摆着翅膀,踏开舞步。随声而引颈,闻音而盘旋。每一个音阶,每一次起伏,皆被它们踩得稳稳的,恰至妙处……
绿萝瞅着鹤舞掩嘴不敢笑,悄悄看一眼自家小郎君,见小郎君双袖若展浪,两眼微阖,嘴角斜挑,神情陶然的模样迷人之极。再瞧瞧那个裂着嘴巴的支郎君,脑袋摆来摆去,手指翻来翘去,亦是一幅浑然于物外的样子。恁不地一眼瞄见僧童,状若黑宝石的眼睛晶晶亮,光光的头亦在前后晃动,真个两厢成趣。心道:唉,就我听不懂。不过,好像是很好听……
……
院墙内,华袍郎君闻得琴声,微躬的身子顿住,随后缓缓抬身,往向院墙外。
“仙嗡……”
琴音骤然拔高,华袍郎君的眉锋亦随之而翘。
高极致矣,渐不可闻。
“嗡!”
徐徐,九天寰宇,落下一叶。随风而荡,飘飘洒洒,不知将归何方。
……
寺墙外,桥然正举步迈向寺内,恰逢琴音杳然而来,顿步。
松下僧童,回首。
满座郎君静默。
来福裂着嘴,无声地笑:小郎君……
“嗡咚……”
琴音悄藏于芥,余音断绝,归作何处?
孙盛拂平心中燎音,叹道:华亭美鹤刘瞻箦,孤高且标矣……
……
一曲终罢!
两只幼鹤偏着脑袋看向刘浓,仿若在问:何以作绝?
良久良久。
支遁心境回归平复,看着犹自面红如坨的美郎君,半晌,方才深深揖手与案作齐,缓声道:“支遁见过刘郎君,今日得闻君之鸣琴,方知古之高渐离变徽之声,应不作虚矣!”
高渐离?!
变徽之声,闻之者泣!
莫能与之相同者,便是嵇叔夜亦不能为矣!
听闻此言,刘浓神情一怔,随即脸红若朱玉,只觉耳际滚烫似火燎,赶紧垂首挽礼道:“支郎君,休得取笑刘浓,岂敢与高渐离相较!”
支遁正色道:“高渐离之音我不曾闻,然刘郎君此曲却教支遁忘俗而作绝尔!谢过刘郎君!”说着再次深揖。
忘俗而作绝?他要做甚?语不惊人死不休!
“支郎君,过誉了!”
刘浓借着揖手时右手缓缓抹过左手,压住心中阵阵惊意,东晋初第一雅僧支道林,难不成将会因自己一曲而遁入空门?若是未记错,其应是十余年后才出尘忘俗的啊!
“大毛、二毛,舞得妙也!”支遁再度取出几枚细螺,喂着两鹤。看了一眼刘浓,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霎那间慧至心觉,竟将刘浓心中所想猜出几分,而后洒然作笑。
微微倚案,两鹤眷恋,神态闲然!
支遁自小喜闻佛意,一直便想遁出尘世,然总觉时候未至,而此时得刘浓琴音一举撩起盘恒于心中之念想,胸中已然暗暗作决,浑不在意地笑道:“敢问刘郎君,此曲可有名?”
“梅花三弄!”
刘浓弹的非是古曲,而是数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梅花三弄》,原属恒尹赠王羲之长子王徽之而作的笛曲,经后世之人改作琴曲。此曲以琴作鸣更显妙绝,清音漫清境,两相恰作合,空灵致极。人若闻之如置身幽谷孤山,从容和顺时,为天地正音;仙风徐畅时,则空绝万般。怪道乎,久浸佛理的支遁因此而悟。
“然也!梅花三弄,智慧明矣!”
支遁若有所思的慢声回应,待见刘浓脸上异色愈来愈显,随即洒然一笑,长身而起,笑道:“刘郎君,既已过得第二问,莫若一举作三也!”
说着,牵起绳子,邀刘浓一同入内院。
刘浓起身时,见桥然已来,二人相视一笑。
转过墙角,眼前蓦然清新,见得道路两旁各植一排幼松,将将与人齐高,恰作松墙。刘浓与支遁并排而行,一路静默,心中则在想着,怎么想个法子,让这支遁改变主意。漫眼掠过那两只亦步亦趋的幼鹤时,心中一动,遂笑道:“支郎君,若是日日以绳拘鹤,终有一日,灵动不存也!”
闻言,支遁看向身侧之鹤,眉间缓缓而凝,无奈道:“刘郎君所言甚是,可若是不以绳拘,恐其一飞不归矣!”
刘浓笑道:“其飞在翅也!”
“咦!”
支遁正愁眉苦脸,听得此语,脑中突地灵光一闪,拍掌悟道:“然也,其飞在翅,若是将羽翅不时剪之,应不可飞矣!”
上钩矣!
刘浓等得便是此言,皱眉道:“若将其羽翅剪之,倒是可以制飞,然其如何鹤唳九天?莫不悲乎?”
据其所知,支遁极喜这对幼鹤,日日恐其飞走。得友人建议后,便将幼鹤的羽翅时时修剪,使其不能飞。幼鹤长大后,想飞却飞起不来。可怜兮兮的眼神将其触动,其心有所感便不再剪翅,放鹤高飞。
果然,一听刘浓此言,支遁便跟着皱起了眉头,侧身看向两只幼鹤,眼前则仿似浮现出幼鹤受制于翼,不能一展心中所愿而唳青云之景象。顿时感同身受,仰天一声迷叹,随后面现不舍,可终究俯下身来,将绳子除去,温声道:“大毛、二毛,去吧,愿汝等就此展翅翱翔,再不被拘!”
“唳!”
“唳唳!”
两鹤纵声而唳,却不愿离去,反而绕着他打转。支遁面现难色,想挥手赶之,却见刘浓自松树上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