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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至少不会像我这样胆小怕事?”他眨了眨眼睛,手在半空中往前抬起一点,但马上因为内心的迷茫停了下来。
雷蒙最后那句没怎么过脑子就丢出来的气话恰巧击中了他心里最软弱的地方。一个瞬间,阿罗约怔怔地望着前方,脑海中回忆起了费恩曾今带领他在碧蓝港、还有休伦格尔所进行过的行动,心里顿时开始询问自己:“如果换作大人来处理这件事,大人又会怎么做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费恩恐怕也会像雷蒙那样在第一时间前往辛格勒男爵的城堡——可又绝对不是像雷蒙那样莽撞。
抱着一种自我怀疑的想法,他傻傻张了张嘴,然后放下还僵在半空中没有伸出去的手,又回想起什么,随后低下头从衣服里取出那枚杜里恩家族的贵族徽章。
借助略显微弱的月光,他低下头注视手中的徽章,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肩膀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陷入迷茫的盗贼青年回过头,意外地看见红发的血裔少女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酒馆里跟了出来,现在正一脸平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费兰登?”他抓紧手里的徽章,转过身下意识地念出少女的名字。
有些不自然的,脑子里的空白好像扎了根似的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短时间内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像个傻子站在少女的面前,也不知道接下来又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一时间,他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需要一个可靠的领导者供他追随,来指引他,才能带他走出这个诡异的心理迷宫。
放下搭在阿罗约肩上的手,血统受过污染的红发少女静静地注视他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半晌后突兀地开口问道:“你又想要逃避了吗?”
阿罗约一怔。
“你认为……我在逃避?”他呆了一下,双眼迷茫地看着与自己相互爱慕的少女。
“不必要的麻烦就尽可能规避掉,能应付的东西就尽量应付,不用必须背负的责任就想办法卸下来,你小时候不就总是这样想的吗?”费兰登注视着他,平静地反问他,“但人总是要成长的,阿罗约……有些东西,你逃不了一辈子。”
第99章勇敢的心I
尽管夜已经深了,但布尼格斯市中心的男爵城堡大厅里灯光未熄。
辛格勒男爵双眉紧锁地坐在议事厅的长桌前,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托住下巴撑在桌面上,两只眼睛带着隐隐的火气扫视坐在桌子两边的一众廷臣,一股可拍的沉默伴着领主大人阴森恐怖的眼神令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紧张得不敢多出一口大气,生怕自己不小心多嘴的一句话把男爵心里的怒火轰然点燃,自己随之就成了掉进火山口里的第一个倒霉鬼。
弗雷尔和一名大厅里的侍卫站在一边儿。这位盲眼的半精灵诗人虽然从本质上来讲也算得上是辛格勒男爵的正式廷臣,但他来历不明的低贱出身、尖尖的双耳、异色的双瞳以及令人妒忌的美貌到底还是在男爵的麾下显得格格不入,与其他廷臣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并不融洽。
因此,当辛格勒男爵召集自己的廷臣们在城堡里召开会议时,他总是会准时到场,但也总是会和侍卫们站在一起,远离议事厅的中央,仅仅只是用自己的双耳去听证会议的内容。
议事厅内一时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所有人将自己的嘴抿得死紧,仿佛有一个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正等待一个人率先开口提出来,但没有人打算亲自去充当那只出头鸟。
“白痴!混账!一群饭桶!”突然,随着辛格勒男爵拍案而起,这份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终于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终结,“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猪,那帮下贱的平民聚在城楼下面已经多久了?啊?为什么他们至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驱散回去!”
一边咆哮着,肥胖的男爵领主握紧双拳,往桌面上狠狠一捶,沉闷的声响大概就像他这会儿的心情一样糟糕。
廷臣们沉默不言。
事实上,这件事也自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按照他们的回忆,自从那位自称是来自杜里恩家族的托伦斯特男爵离开城堡以后。男爵麾下的勋爵骑士们在夜深之前也相继返回了各自的庄园——在那之后,随着夜色渐深,城里的平民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往城市内城墙的城楼下逐渐聚集到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团数量多得有些令人不安的群体。
汇聚到一起的平民站在城楼下面,堵住了城堡与内城墙外面的联系,久久不愿离去,从而导致男爵无法往城堡外派出信差,从城郊的庄园召回自己麾下的勋爵骑士们。以及那些骑士们身边的私人卫队。
根据一名士兵从城楼上带回来的报告,辛格勒男爵得知那群聚集在城楼下的人们往城楼上叫嚷过一阵,说是要让自己从城堡里出来,向他们给出一个说法,好让那些人已逝亲属的灵魂在死之国位面得到应有的尊重和歉意。
肥胖的男爵大概猜到了聚集在城楼下那群民众的身份——往日里,他凭借高人一等的身份肆意欺压城里的平民,把城里的男人逼迫到城外成为盗匪,再将那些盗匪抓回来游街示众,家里稍微有点积蓄的女人尚有机会在自家男人被处死前花钱将自己的丈夫暗中赎回来,穷人则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亲人被男爵以所谓的法理罪名令其最终死在刽子手的斧子下。
这只不过是他平日间用于搜刮民膏的其中一个手段。然而布尼格斯的领主大人虽然听闻过稻草压死骆驼的道理,但他可真没想到城里的平民们一复一日受欺压而积累下来的怨气竟会在今天晚上齐齐出现将要爆发出来的迹象。
对于他来讲,这可显然说不上是一个好兆头。
许久,议事厅里闷人的沉默终于使坐在男爵身旁的一个廷臣忍受不住了。那个廷臣谨慎地睁着眼睛观察辛格勒男爵一眼,然后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向男爵出声道:“或许是因为……有人在他们之中怂恿吧?”
“那为什么不杀掉?”男爵向那个廷臣转过头,脸上明摆着写满了不悦,“杀了他们,把带头的几个人抓起来吊死在城头,看谁还敢聚众闹事!”
“可是。领主大人,您忠诚的骑士们已经去了城郊,返回他们的庄园了。”额角浸出一抹汗滴,这位心虚的廷臣掐紧自己的手指。硬着头皮提醒自己的领主,“由于这个,您驻扎在城堡里的私兵这会儿实在有限,我们手头的士兵现在并不……并不充裕啊。”
“然后呢?”
“若是打开城门,我们的人恐怕挡不住……”
“哼,所以说你们真是一帮饭桶。”辛格勒男爵一声怒吼。粗暴地打断廷臣未说完的话,“关键时候,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话毕,他抬起手重重地拍打一下座椅的扶手,拧着牙齿用怒目瞠视的双瞳往大厅一侧的角落扫过去,赫然看见盲眼的半精灵诗人正落在他视野正中央的位置,俊秀的容貌和那对异色的双眸尤其显眼。
“……弗雷尔。”屏住呼吸沉默一下,辛格勒男爵带着复杂的目光注视了他几秒,随后出声叫出追随自己的半精灵诗人的名字。
“我在这儿,领主大人。”弗雷尔尖尖的耳朵轻微抖动一下,无法聚焦的异色瞳随他的正脸往男爵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然后面带微笑迈步接近过去。
布尼格斯的男爵大人一声不吭地靠住座椅的椅背,两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脑袋微侧,两颗好像还隐隐燃烧着火苗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弗雷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恭敬向他弓腰行一下礼询问:“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尊敬的领主大人?”
辛格勒男爵抬起头,看着这名容貌俊秀的半精灵诗人,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厚实的巴掌一个论臂猛拍在后者的脸上,发出“啪”一声震惊全座的清脆声响。
在场的侍卫、几个仆人和廷臣们惊讶地将视线齐齐往向这边,看见弗雷尔偏瘦的身躯又一次被男爵愤怒的巴掌扇倒在地上。
“你这条从狗肚子里钻出来的杂种!”恼怒不已的男爵紧接着弯下腰,粗蛮地伸出手揪住半精灵诗人的衣领将其拽起来,两颗铜铃似的眼睛在面对面的距离上狠狠瞪住后者,一副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的模样,“你不是告诉过我,说那群贱民只会像羊羔一样受我宰割吗?现在好了,睁大你这双恶心的眸子好好瞧瞧,那群羊羔为什么在这时候聚集到城楼下来了?!”
第100章勇敢的心II
“请息怒,领主大人。”弗雷尔眼角浸出一团淤青,因为衣领被揪住的关系而微微后仰起下巴低下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辛格勒男爵,“尽管堵住了城门,但那群贱民并不敢攻城,不是么?”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能够保证他们一直都不敢那么做?就凭你口口声声说你能看见未来?说我是被选中的人?说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可布尼格斯的男爵大人似乎并不吃诗人这一套,只是继续恶狠狠地瞪住面前的半精灵,像是企图从异色的盲眼中瞅出后者心里真实的想法,“弗雷尔,你这个自称能够预见未来的先知,或者说神棍,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就把你丢进地牢,把你腌在水里,让你的身体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发霉烂掉!”
体格肥胖的男爵把话说得足够狠毒,但这仿佛却也只能从另一个层面表达出他内心的紧张与动摇,毕竟往日里长期受够他单方面压迫的领民突然间聚集在一起堵在城堡门口,这种事在他的记忆中大概还是头一次。
自从他经他的舅舅维尔纳德伯爵之手,以王国法理封臣的名义获得男爵头衔和布尼格斯这片男爵领以来。
弗雷尔目不能视,但他心里仿佛长出一双特别的眼睛,能够看穿辛格勒男爵的心思,随后以恭敬的声音解释道:“然而人都是自私的,领主大人。在王国的秩序和您的威严面前,您治下的领民最优先考虑的东西实际上绝不是要如何推翻您的统治,而是如何保全他们自身——这个事实从往日的实例中就可以看出,当您将城市的赋税初次提高时,那些下贱的民众口有怨言,但无人抗争,赋税进一步提高后,怨声依然还有,但依旧无人站出来。人的潜力可贵,但卑贱的人自有卑贱的心,不到失去所有退路的时候,他们绝不会被逼出拿起武器揭竿而起的勇气。”
“所以?”男爵盯紧诗人没有焦点的双眼,揪住对方衣领的手下意识松开一点。
“如果没有一位合格的领袖出现,他们所能带给大人您的困扰也就仅限于此。”诗人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因此,我们现在非但不能示弱,相反应当拿出我们应有的强硬态度来。如大人您所知,那些贱民终究只是贱民,只要您派出士兵镇压他们,他们立刻就会像战场上的逃兵一样四散而逃,因为没有人甘愿在这种时候献出生命。”
“哼,说得挺好听……不过我或许也应该再相信你一次。”觉得弗雷尔的话有几分道理,心里一团乱麻的辛格勒男爵犹豫一下,然后将盲眼的半精灵诗人放下来,“可我的骑士们已经返回庄园,我手里的私兵人数有限,那帮愚蠢的贱种堵在了城堡外面,我应该派谁去镇压那群如苍蝇般恶心的贱民?”
弗雷尔抬起手理一下衣领,随后后退两步,谦逊地低下额头回答说:“加斯科尔先生,大人。”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声,似乎只是刻意回答给辛格勒男爵一个人听。在王国境内,加斯科尔的存在并不是一个值得公开的秘密,紫罗琳王国的布尼格斯男爵私下与吸血鬼阵营有所勾结的事实到底还是埋在当事人的心里就好。
“但我们的盟友回来时就说了,他要去炼金实验室采集半妖精的血液,任何人不得打搅他,因为这关系到解除这枚指环最后一层保护的成功与否。”辛格勒低头审视一眼戴在自己手指上的那枚天青色指环,两颗眼珠在眶里狡猾地转了两圈,“不过那群红眼的狼……嗯,我记得好像是叫做……哦对,夜裔,那帮夜裔的杀手还可以供我差遣!”
一想起还有这回事,他猛的抬起手拍打一下脑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作一副可怕的暴虐。
“那么就用那帮杀手好了。”接着,布尼格斯的男爵大人磨了磨牙,眼睛抬起来盯住面前的诗人廷臣,双瞳里透露出可怕的杀气,“弗雷尔,现在你立刻和那群杀手前往城头,我们的盟友不会小气到连这点人手都不设定借给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加斯科尔的想法,只管带人过去就行了,听见没?今晚闭上眼睛睡觉之前,我希望那群贱民该死的鬼叫声从我的城堡周围烟消云散。如果冲突升级,我以领主的权力允许你——杀光他们!”
“如您所愿。”弗雷尔叩一下额,面带标致的微笑。
如果说半精灵诗人的镇定还伴随他的微笑写在脸上,议事厅里的其他廷臣却已经全然变了脸色——毕竟他们清楚地听见,自己的领主大人竟然说授意弗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