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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丫鬟叫棠三,是穆笙亲自从身边的侍女中挑选出来的,模样儿好,说话大方得体,伺候起人来细心备至,最重要的,是人品极佳,足当信赖。
许蝉儿抿嘴笑笑,望着青铜镜中那个稍显腼腆的如花面容,恍然有隔世之感。
这真是当年那个浣衣司里,满面蒙尘,微薄浅陋的粗使小宫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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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上赐宴,凤雀台宾客云集,群芳咸至。
皇上端坐高台之上,身边有两个黄金丝塌的软座,是为太后与皇后而设,只是此时皇后之位却仍然是空缺。
面对澹台明容的缺席,作为皇上的穆笙,没显露出半丝不快,依旧只是沉默着观看着漫天的烟火,随着烟花的绽放和沉熄,俊朗的脸上或明或暗,丝毫看不出喜怒。
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奢华排场之人,在这样的夜晚,他倒宁愿舍弃了这专为他而设的繁华,和心爱的妃子一起,静赏天边的星辰。只是身为皇上,有许多事情是根本由不得自己的。
而在左首之上,太后雍容端雅地笑着,仿佛对皇后的缺席也全然不以为意一般。
皇上是完全不在乎,太后却是因为心中有底。宝妃在下台静静地看着,脸上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好戏就要上场了。
果然,烟花炮礼完毕之后,太后从容站起身,朗声宣布道:“万岁寿辰,普天同庆。哀家也为皇儿献上一份礼。哀家已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来给我皇儿唱戏祝寿!”
太后语毕,在凤雀台右侧早已搭好的华丽幕台之上,陡然亮起璀璨的灯光来。
台下一片叫好喧哗之声,台上穆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多少欣喜意味。偶尔将目光投向台下,搜寻到湮没在三千佳丽之中,毫不起眼的许蝉儿身上。
许蝉儿也的目光从始至终也没有离开穆笙。她从没有打探过穆笙的私事,却在他在台上对太后毫不掩饰的冷淡里,发觉了两人之间的那道巨大鸿沟。
穆笙极少去太后那里请安探望,许蝉儿偶尔提起,穆笙也只是顾左右而言它,极力转变话题。只是她总能在他躲避的眸子里,发觉一丝潜藏得很深的倦怠和厌恶。
那时候她才隐约感觉到,在这一对皇室母子身上,必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
二胡与月琴之声响起,一个头戴珠玉凤冠,身穿大红九凤戏袍,手执洒金牡丹闹春宫扇,打扮得一身雍容华贵的“杨贵妃”,从后台款款走出。
浓妆之下,虽看不出伊人本来面目,但台下众人心知肚明,能担此开幕重任、又是花旦杨贵妃扮相的,除了戏台中的顶梁柱池宿以外,还能是谁?
一片喝彩声之后,台下一片肃静,众妃嫔都停了闲谈,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的杨贵妃。
那杨贵妃在台上一番扭捏作势之后,方才轻启朱唇,开口唱到:“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虽然听的戏曲不多,但《贵妃醉酒》乃是京剧中的名段,许蝉儿进了宫之后,耳濡目染,少说也听过十回八回,当下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名震京城的“金嗓子”池宿的功底么?嗓音略沙,全无圆润的质感;词句之间衔接生硬晦涩,甚至有些关键部分的音也发得不太明白,根本大失水准,若说是门外汉也毫不为过。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许蝉儿一个。妃嫔们中不乏有戏曲迷,对这《贵妃醉酒》的唱词倒背如流的,也都起了疑惑之心。当下台下便骚动起来,妃嫔们一片窃窃低语,有的甚至开始大失所望地摇头起来。
满座之中,只有宝妃和太后微笑不语,心中各有主张。
勉强唱完之后,出于各种考虑,台下依然是如雷的掌声。那本该就此退到台后的杨贵妃,却依旧不走,盈盈拜倒在地,更意外地开口说起话来。
“臣妾澹台明容,借此良辰佳景,班门弄斧,略唱两段京戏,唐突无礼,请皇上勿要见笑!臣妾之心,有如天上之明月,只为皇上而盈亏。臣妾拙词不才,惟恭祝我皇寿辰大喜,福寿延绵,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此言一出,台下无人不为之动容变色。无怪刚才的那戏曲唱得有失水准,原来那杨贵妃根本不是池宿,而是当今皇后澹台明容所扮!皇后万金之躯,竟然不惜扮作戏子来为皇上祝寿,对皇上的赤城之心可见一斑。
于是,片刻的沉默之后,台下爆发出一阵轰天的赞叹称颂之声。文武百官、三千嫔妃全体下拜,随皇后一起,齐声颂道:“恭祝我皇寿辰大喜,福寿延绵,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穆笙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微笑,遥遥对台上的皇后,和台下跪拜的臣子臣妃,朗声道:“皇后平身,众爱卿平身!”
太后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这事原本就是她一手包办的,如今成效斐然,她能不展颜开怀么?
澹台明容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太后的这招果然见效,以后的日子,皇上恐怕也要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现在好戏已收场,自己也该回到皇上身边,陪他共享今晚的余欢了吧。
台下众人带着复杂的眼光,望着皇后的离场。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清发生了,皇后在往幕后走时,经过台柱之时,竟然一个不留神跌落在台上,半晌起不来身!
众人哗然,太后亦紧张地站起了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第二十五章 戏里戏外(下)]
皇后不是不想起身,只是她遭遇到了大大的窘境,根本没法站起来!
那一交跌得并不重,只是她的那身长长的戏服,竟然在刚才摔倒的时候,勾到台柱之上,顿时一声清脆的撕拉之声,从脚下到胸前,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在文武百官,后宫妃嫔面前起的了身!澹台明容的脸涨的通红,奋力地掩着胸口,不让台下的众人看到戏服里面露出的贴身亵衣。
台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议论纷纷。但是看着皇后满脸的尴尬,和她紧紧抓住胸口的情形,不少明眼人都渐渐地看出了端倪。
穆笙脸上的那一丝难得的晴朗,也霎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郁郁之色。
众多嫔妃之中,有一少部分人是在遗憾惋惜,更多的人则是夹杂在其中,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唯有宝妃,不动声色地笑了。
“还不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太后怒斥道,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奉命跑了过去。
砸了,全砸了!
澹台明容根本不敢往台下看,更不敢望向高高在上的穆笙。
眼中含着的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粉墨的脸颊流下来,在浓重的脂粉上,划出一条的长长泪迹。
太后喝去的小太监还在半路,只见从乌泱泱的人群之中,轻快地走出来一个身材纤丽、长相超尘脱俗的女子,从戏台的一侧登上了台。
“许蝉儿……”澹台明容望着来人,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她应该和所有人一样,静静地在下面看好戏而已,她上台来做什么?
蓦然抬首,已撞见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盛满了关怀之意。
这许蝉儿新近得宠,无人不知。莫不是皇后的这番举动无疑大大地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要亲自上去要拆皇后的台?
见再次节外生枝,台下的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兴奋地屏住了呼吸。
“娘娘的胸口疼痛又犯了么?”许蝉儿大声的说,确信台下每一个人都能听清自己的话。
“你这是……”澹台明容的眼睛里,满是狐疑。
许蝉儿不语,只是轻轻解下披在身后的银色狐皮大氅,敏捷地掩住澹台明容被撕破了的戏服。
澹台明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垂下眼帘,飞快地用狐皮大氅将自己掩盖起来。
随后,许蝉儿扶住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澹台明容将脸掩在许蝉儿纤瘦的肩膀上,背对台下。
只听得许蝉儿清丽而坚定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启禀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忽然心口绞痛,恐怕要先行回宫,请传太医即刻去娘娘的福禄宫。”
太后犹自弄不清状况,却只听得穆笙沉稳地道:“准奏,烦爱卿带皇后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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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真不明白,那台上原本平整无碍,怎么就平白无故地跌了那一交!”福禄宫里,澹台明容忿忿地对着前来看望的太后抱怨道。
“你第一次上台,多半是脚上穿的不习惯。”太后沉吟道,“这是哀家亲自布的场,想来没什么人胆大到了这个地步,敢和哀家作对吧?”
澹台明容想了一会,也觉得有理,为了让自己出丑,同时得罪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而且,从太后想出这个点子开始,一切都瞒着公众,做得滴水不漏,除却戏班里的少数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今晚会是皇后本人亲自登场。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道:“你跌倒之时,连哀家也懵了。满座之下,都等着看你的笑话,惟独那许蝉儿能想到上前替你圆场,情急之下,那几句话也说得机警,把众人的眼都遮过去了。这么灵醒的人,又是那般丽质,难怪皇上弃了宝妃,独宠她一个。”
太后这一叹,澹台明容心中也一动,回想起在戏台上自己无地自容时,猛然抬头瞥见的那两潭清泉似的目光来。
“也不知道这许蝉儿是心底良善,还是太过聪明,”太后蹙眉道,“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人心机之深,就远非你能猜测得了的了。”
澹台明容狐疑道:“母后的意思是?”
“这个人是好也罢,不好也罢,”太后道,“你日后都得对她格外留心才是。”
两人正说着,门外太监传卫明礼到。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皇上关系皇后娘娘身上的跌伤,令奴才带来了金创药,特关照奴才服侍娘娘擦上。”
卫明礼手托大红膝盘,盛着一盒精装的金创膏,毕恭毕敬地跪在塌下。
澹台明容有些受宠若惊,自从她封后以来,皇上对她半句话也没多说过,现在却有如此举动,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而且,皇上送的是金创膏,而不是治疗心绞痛的药,足以证明一个事实:皇上心思比谁都缜密。虽然只是坐在凤雀台上冷眼旁观,却将台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自己贵为万金之躯,不惜屈身下驾,不顾会遭到他人耻笑,甘愿扮作戏子来贺他寿辰,只为博得他片刻欢心……
那么,自己对对他的这份心,他也该是感应到了的吧……
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所受的冷遇和苦楚,澹台明容不禁有些泪眼婆娑。蓦然回过头来,看见太后也正盈盈笑着,满目祥蔼地看着自己。
澹台明容咧嘴一笑,心中骤然开朗起来,这出戏,虽然出了点小小意外,却也总算是达成所愿,完美收场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第二十六章 判决]
景玉宫,宝妃将白玉杯里倒满琥珀色的液体,苦笑着,然后仰起脖,一饮而尽。
这下好了!自己辛辛苦苦说服池宿暗中相助,费了那么大的心血筹划整件事情,原以为能让皇后栽个大跟头,没想到,她的出丑竟然那样轻松就被遮掩过去,事后,皇上还竟然亲自给她送跌打药!
而且,她还在无意中成全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成全的人——春筱宫的许蝉儿。就那么一个举动,全后宫的人都看到了她的淑德贤良!
她们两个都起来了,自己却成了孤家寡人,怀着这个孩子,挺着难看的大肚子,独自守着空旷的景玉宫!
是了!皇上注意到了澹台明容的多情,又亲眼目睹许蝉儿的机智善良,唯有她,彻底地被抛在众人的脑后,什么也不是……
“娘娘,皇上驾到了!”正在借酒消愁愁更愁,无处发泄之时,守门的丫鬟忽然进来禀告。
宝妃心中一惊,又喜又慌。喜的是皇上半个月来,第一次登临她的景玉宫,慌的是自己满身酒味,皇上来了,肯定会怪罪自己!
已经来不及多想,穆笙已经进来,走到她跟前了。